傷寒派泰斗陳伯壇:“陳大劑”與“陳一劑”

□文/劉芳

“傷寒讀過啟人門徑大劑濟世醫教並馨”———《歷代名醫像贊》對陳伯壇的讚語。

陳伯壇(1863———1938),字英畦,原名文煒,伯壇是其鄉試時用的名字,廣東新會人,清末民初著名醫家。陳伯壇在粵港行醫五十多年,是近代嶺南著名的傷寒學派鼻祖。

壯年中舉 棄儒從醫

清同治二年(1863年),陳伯壇出生於廣東新會外海鄉大康市(今江門市江海區外海鎮大康路)的一條小巷中,系元代朝列大夫惠州路總管陳莘隱公21世傳裔孫,祖上為宋代福建興華郡莆田縣玉湖鄉顯赫一時的家族,有“一門二丞相八太師”的稱譽。陳伯壇自幼聰穎過人,刻苦好學。少年陳伯壇還在書院讀書時,見一位同學遵父命被迫天天機械地背誦《傷寒論》,便向他借來一看,誰知一看便驚為“天書”,從此愛不釋手,廢寢忘食地埋頭苦讀。

陳伯壇父親雖是五品文職官員,但家境清貧,伯壇又是家中長子,陳父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可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陳伯壇不負眾望,21歲中秀才,31歲(1894年,甲午科)以鄉試第七名中舉。中舉之後,陳伯壇因父親去世,居喪在家,沒有參加1895年的會試。此後,清廷沒落,科舉廢除,他順理成章地秉承“不為良相,便為良醫”的信念,不再求仕,立志行醫。

醫術精湛 馳名省港

陳伯壇好學不倦,熟讀《內經》《難經》《傷寒論》《金匱》等典籍並能融會貫通,且曾隨同鄉前輩貢生陳維泰學習,深得陰陽玄理、六經奧旨。1885年,年僅22歲的陳伯壇在廣州書坊街開設醫館,開始了他懸壺濟世的行醫生涯。

1899年(光緒二十五年),因診所位處街巷狹小,陳伯壇又在車水馬龍的廣州府學院前設立診所,掛牌行醫,由於其醫術精湛,門庭若市,求醫者眾。

當時,兩廣總督譚仲麟患外感一月不愈。譚的好友南海知事裴景福推薦他請陳伯壇醫治,並叮囑陳伯壇說不可用桂枝,因為譚曾服過桂枝流鼻血,而陳伯壇診斷為傷寒桂枝湯症,重用主藥桂枝為總督初時所服的四倍。眾人見了大驚不敢用,陳伯壇當即寫脈論,根據經旨和譚的症狀,洋洋千言。譚看完脈論,說,“此公下筆千言,定有真知灼見。”於是煎服一飲而盡,第二天即痊癒。陳伯壇還曾經治好當時政界名流唐紹儀的外侄,唐特以《恭頌陳伯壇先生以經方愈病之神速》為題,撰文登報致謝。

陳伯壇精通仲景醫學,擅用經方而又不拘泥於古訓,認為劑不在大小,而在於療效,其用藥劑量多至一劑有三四斤(1500-2000克),故民間稱其為“陳大劑”。據其女陳坤華回憶,陳伯壇有時用藥大大超出一般醫生的用量,藥店很多不敢配藥。後來,陳伯壇就在處方的左上角畫一個特殊的符號代替簽名,藥店見符號便知是“陳大劑”的處方,就不再懷疑而大膽配藥了。

陳伯壇尤擅長運用大劑量的附子治病。附子有毒,醫者用量一向謹慎,目前《中國藥典》規定的臨床用藥量一般為3-15克,而當時陳伯壇的處方附子用量常數倍於此(附子均由其自行炮製),且頗有療效。他突破成規,做出了有益的探索。

1924年,因軍閥混戰和醫館拆遷,陳伯壇舉家遷往香港,在中環文鹹東街租鋪開設“陳伯壇寓”繼續行醫。其間,香港一度痘疹流行,西醫認為痘疹是瘡科一類,要消毒、抗感染,尤其要從外治,採用灌漿,以洗刷消毒,結果死亡率極高,而陳伯壇用中藥內服法(尤喜用膨魚鰓)救治病人,病人基本上都能脫險,從此名震粵港兩地。

醫德高尚 樂善好施

陳伯壇不僅醫術高明,而且醫德高尚,不務名利,他認為做醫生要有醫德仁心,把病人的苦楚視作自己的痛苦,主張用速效方使病人早日恢復健康,反對當時一些庸醫對病人施不著邊際的輕淡劑拖延時日,以增加病人痛苦來博取更多的診金。他用藥精準,療效迅速,常常一劑而愈,故又有“陳一劑”之稱。

由於陳伯壇的名氣大,慕名求診的人很多,他全心全意對待病人,不論貧富都一樣認真對待,遇無力購藥者還往往減免診費、給以資助。為了方便危重病人,他每天下午都出診。當時,一般轎子都是兩名轎伕,最多三名,而陳伯壇急病人所急,寧願多付工錢也要僱請四名轎伕,以爭取時間。曾有一個友人為籌辦藥局,欲借“陳伯壇”的大名來招徠生意,願送陳伯壇一份紅股、一部小車,但被陳伯壇拒絕了,陳說,“我行醫以濟世活人為宗旨,拿我做招牌做生意萬萬使不得。”

熱衷教育 桃李滿門

陳伯壇在廣州行醫時,不少從事醫業的人都慕名而來,拜其為師,他不辭勞苦,竭其所能,向求學者傳授醫術。1905年,時任兩廣總督岑春煊創辦“兩廣陸軍醫學堂”,禮聘陳伯壇為總教習、中醫主任,培養醫學人才。1909年,由於時局變化,軍醫學堂停辦,在鞠日華、程祖培等醫師的發起下,陳伯壇在廣州芳草街開辦“廣州中醫夜學館”,學員四五十人,大半是執業醫生,他堅持日間應診,晚間對學員授課,同時,還常到廣東中醫藥專門學校(現廣州中醫藥大學前身)等學校授課。晚年陳伯壇在香港定居行醫期間,獨資創辦了“伯壇中醫專科學校”,培養了很多學生,其中不少人成為傷寒派臨床家。

陳伯壇三四十年來培育的中醫人才以千百計,其弟子散在粵、港、澳及南洋各地,其中很多成為當地醫界名流,如在江門行醫的趙景明、陳仲明、吳味範、鄧羲琴、林清珊、鞠日華等;在廣州行醫的程祖培、鍾耀奎等;在香港行醫的陳甘棠、陳遂初、陳仿周、陳柳一、陳鑑人、陳子石、陳習之、謝瑞甫等;還有既是醫學家,又是革命家的彭澤民,都是陳伯壇的學生。

勤於筆耕 著作傳世

陳伯壇治學精勤,博覽歷代醫書,對《傷寒雜病論》《金匱要略》有深厚造詣。他一邊行醫,一邊著述,經過多年嘔心瀝血、反覆修改,終於完成了《讀過傷寒論》《讀過金匱》及《麻痘蠡言》等3部專著共八十餘萬字,這也是其留給世人最大的遺產。陳伯壇在學術上倡導讀原著,以經解經,著述以闡發仲景學說為主旨,理論獨特精闢,自成一家之言。特別是《讀過傷寒論》和《讀過金匱》是近代闡述和弘揚張仲景學說的重要著述,在全國中醫學術界,特別是張仲景學術研究領域,具有重要的學術地位。

新中國成立後,陳伯壇的著作得到國家衛生部的高度重視和評價,指示要重刊《讀過傷寒論》以供世人研究。其弟子彭澤民1954年將其珍藏的陳伯壇醫著上交衛生部,並親撰《重刊(讀過傷寒論)》以總結陳伯壇的醫學成就,由人民衛生出版社影印刊行。陳伯壇還寫了很多醫案、醫話,可惜大多散失,部分收集在由廣東省中醫藥研究所編纂的《廣州近代老中醫醫案醫話選編》一書中。

令名長留 葉落歸根

廣州舊時有句口頭禪“仲快過陳伯壇把脈”。此語二意,一者,據說陳氏診病時注重望診,先凝視病者,目不轉睛,但問診卻簡單扼要,切脈更如“以手探湯”,處方遣藥,把握十足,並非馬虎了事;二者,可見陳氏之名常掛在老百姓口邊。粵語還有一句口頭禪是“他正一陳伯壇(百彈)”。伯壇與百彈諧音,“彈”即批評、評論。意喻這個人什麼事都評論一番。此語雖略帶貶義,但並非指陳氏,是取其諧音。足見陳伯壇的名字在廣州深入人心,被人用自己名字作口頭禪的醫生,恐怕只有陳伯壇了吧。

1938年5月26日,陳伯壇於香港九龍深水埗大南街23號三樓逝世,享年76歲。為紀念他的功績,各界人士聯合在香港孔聖會禮堂隆重舉行追悼會。出殯時沿途不少人路祭,以盡哀思。受戰爭影響,陳伯壇的棺木一直存放在香港的東華義莊,直至1948年,兒孫們才將棺木護送回廣州,將其安葬廣州白雲山雞嶺峰上其生前建好的墓地。1996年12月,經廣州市文化局鑑定後,其墓地作為人文景觀得以保留至今。

陳伯壇有五子一女,其女陳坤華是唯一從醫的後人。解放前,陳坤華曾在廣州寶華路開診行醫。1958年起到廣東中醫藥研究所工作,曾在廣東省中醫院、157醫院等處出診。1985年,陳伯壇之孫陳寶瑞夫婦捐資20萬港幣,在陳伯壇故里———廣東省江門市江海外海鎮建立“陳伯壇紀念學校”。這所學校也是現在國內唯一的以醫家姓氏命名的學校。

後世學人 薪火相傳

陳伯壇窮數十年精力鑽研仲景醫學,且治學提倡獨立思考,不盲從、不附會、形成他獨特的醫學理論和臨症風格,對嶺南傷寒醫學頗有影響。

廣州中醫藥大學醫史文獻學專家劉小斌、鄭洪、黃仰模、何麗春等對其學術思想進行了深入研究,並在2013年4月和10月,分別召開“陳伯壇研究交流暨後人訪談會議”和舉辦“嶺南中醫藥學術研討會暨陳伯壇《讀過傷寒論》講習班”,邀請專家學者以及陳氏後人就陳伯壇生平、行醫及辦學經歷、處方用藥特點、學術傳人等問題進行交流、討論。陳伯壇嫡孫陳寶琰、外孫袁舉雄、曾孫陳德志等提供了寶貴的口述歷史資料,並贈送一批與陳伯壇相關的文獻資料。會上,何麗春教授也將自己傾注多年心血,對《讀過傷寒論》《讀過金匱卷十九》進行校注並經中國中醫藥出版社出版的圖書贈與陳氏後人。

作者單位:廣州中醫藥大學

陳伯壇治療麻疹的兩種家常便方

●麻疹初現面時,以膨魚鰓加生薑大棗煮粥,連服3天。

藥用功效:膨魚鰓,又稱角魚鰓,畚斗魚鰓,為魚類蝠鱝科動物日本蝠鱝或前口蝠鱝的乾燥腮,性味鹹寒,歸脾、肺經,功能清熱解毒,透疹催乳,民間常以之煲湯或煲粥給小兒食,以促使麻疹及時發齊。

●取蜂房1塊,納入白豆粉、甘草末、白蜜各等份,釀滿蜂房空洞內,煎水去渣服。

藥用功效:釀蜂房可納胎毒於空洞圈,潛通稼穡之靈。陳伯壇認為膨魚腮、釀蜂房等為甘平之劑,能透邪解毒、扶正固本。

(據《麻痘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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