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樂隊的夏天》你依然錯過了樂隊的黃金時代

2019年6月,《樂隊的夏天》播出後,刺蝟樂隊的鼓手石璐發了一條微博。

在節目中,刺蝟樂隊改編了張傑的歌曲《只要平凡》,這首歌是石璐主導改編的歌曲,其中,有她一大段的Rap。

石璐說,在吶喊的那個瞬間想起了竇唯和舌頭樂隊,彷彿看到了曉鬆老師說的那個光芒萬丈的年代。

看過《樂隊的夏天》你依然錯過了樂隊的黃金時代

《樂隊的夏天》播出前,新褲子樂隊也發了一條微博,在歷數了新褲子的成長經歷之後,他們話鋒一轉:“我們曾經寫歌都是給自己聽的,沒期待有什麼人喜歡。一直到了最近幾年,為了繼續向前走,才開始注意到,音樂是需要被更多人理解,才會被喜歡的。”

2019年3月,新褲子樂隊在北京工體開了一場演唱會,起名“新浪潮”。

工體全稱北京工人體育館,因為中國搖滾樂的第一個音符就是崔健從工體傳出來的,地位舉足輕重。

兩個月前,痛仰樂隊開啟《點石成金》二十週年巡迴演唱會,終點就放在工體。

兩年前,反光鏡樂隊也在這裡開了20週年的演唱會,當年橫衝直撞的青年,如今都一把二十年的刻度尺,丈量自己的青年時代。

看過《樂隊的夏天》你依然錯過了樂隊的黃金時代

彭磊站在臺上,對著人群說,這是我們過去二十年的人生。

新褲子演唱會的海報,翻拍了他們第一張專輯的封面,相同的背景下,畫面上的人,已經過了21個年頭。

演出行至尾聲,場館的燈光暗下來,主唱彭磊唱到:這是最後一首歌曲\唱完之後我們將離去。

歌詞傷感,看臺上有人輕聲啜泣。人們看著臺上的樂手,就像看著不知道哪天會突然消失的老房子。

彭磊解釋,“樂隊”不是指新褲子自己,而是堅持玩樂隊的這代人。

堅持的這代人所剩無幾。

彭磊安慰大家,“這幾年突然發現很多人開始喜歡獨立音樂,也許中國獨立音樂的黃金時代真的來了。”

隨後,新褲子返場,演唱了《生命因你而火熱》和《我們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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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新褲子樂隊參與錄製綜藝節目《樂隊的夏天》。

節目火了,黃金時代似乎真的來了。

和大多數樂隊一樣,新褲子本來並不想參加這種綜藝節目,“以為會很差勁,因為這些樂隊的平均年齡都35歲以上了,你讓他們這些中年人來幹什麼,來丟人嗎?”

他沒想到,作為一個行業從業者,瞭解中國獨立音樂的渠道不是live house,不是音樂節,也不是網絡,而是一檔綜藝節目。

“以為樂隊已經斷了香火了,沒想到還是那麼強。”

二十年來,眾多樂隊來了又走,合了又散,風格換了一波又一波,剛開始,大家歌唱信仰,後來是吶喊反抗,慢慢的,人們歌頌和平與愛,到最後,“高興就好”。

臺下的聽眾換了一波又一波,年齡越來越小,代溝越拉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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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體開唱之前,新褲子發了單曲《最後的樂隊》,歌詞寫著“那些藝術家並不偉大,他們只為討你歡心”,好像唱出了所有老樂隊的心聲。

這不是他們的黃金時代,他們見過真正的黃金時代。

上世紀九十年代,還是高中生的彭磊認識了劉葆和尚笑,開始一起玩音樂,幾個人在居民樓裡排練,把門反鎖,誰敲都不開。

1996年,彭磊畢業,想在學校搞一場演出。學校叫北京工藝美術學校,是個中專。

學校不大,出了不少樂隊,唐朝、清醒、超級市場、二手玫瑰都是彭磊校友。

那是搖滾樂閃著光的年代,崔健家喻戶曉,黑豹傳唱九州,“魔巖三傑”鼎盛,紅磡餘音繞樑。

“我們在學生時代被搖滾樂深深吸引了,站在舞臺上的時候,整個世界都開始閃光。”

人人都在玩“重金屬”,彭磊懶得練琴,又想玩點不一樣的,一直在找方向,直到在打口磁帶裡聽到雷蒙斯,感覺對了。

學前班的時候,彭磊認識了龐寬,龐寬給樂隊起名“金屬車間的形體師傅”,來自一本包豪斯學院的畫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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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隊後來把排練場所放在北京服裝學院的防空洞裡,就是在這裡,沈黎暉第一次看到他們排練。

那場演出,校方的意思是,你們要是演出,今年就不發畢業證。樂隊被迫去了旁邊的對外經貿大學。

演出的經歷很糟糕,但那天晚上來了個特別的人,摩登天空老闆沈黎暉。

1997年,樂隊簽約摩登天空,沈黎暉說樂隊名字得改,得容易宣傳。幾個人想了幾個,最後定了“新褲子”。

最初,摩登天空在一間地下室裡,地下室特別破,裡邊特別潮,如果樓上上廁所會漏到地下室裡,就在那屋子裡錄音,新褲子錄了第一首單曲《I’m ok》。

條件艱苦,沈黎暉說彩鈴特別值錢,大家不如寫一首手機上能用的彩鈴,說那樣咱們就發了。但是根本沒人能寫出來。

那幾年,老牌的樂隊在頂峰處戛然而止,新樂隊層出不窮,似乎迎來春天。

在一本《北京新聲》的書裡,樂評人收錄了清醒、麥田守望者、新褲子樂隊、地下嬰兒、花兒樂隊、子曰、超級市場、鮑家街43號等音樂人,探討這股北京新聲代音樂文化。

1998年,新褲子樂隊發佈首張專輯《我們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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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褲子簽約摩登的時候,反光鏡樂隊的幾個人,盯著牆上貼滿的歐美搖滾樂隊海報,幻想著能有一把自己的吉他。

樂隊的成員都是發小,同在一個大院長大,有著共同的愛好,1997年,反光鏡樂隊正式成立。

那是理想主義餘溫尚存的90年代,但對樂隊而言,一切似乎並不顯得那麼浪漫。

“設備不好,音響不好,沒有人看演出,只有自己捧自己的場。”那時,北京遠遠還稱不上是文化中心,演出的場所也是少之又少。樂隊只能提著設備,一家一家的酒吧談演出,幾乎沒有固定的場所。

直到1998年,位於五道口的嚎叫俱樂部開業,這些樂隊才終於有了“根據地”。

當時出現了一批和反光鏡一樣死磕搖滾樂的樂隊,“幾個樂隊就天天混在一起玩,大家有設備的出設備,有地方的出地方,對經濟上沒有要求,在一起玩高興就行。”

那年,幾支樂隊找到老闆,在一個週末定了一場演出,就是那場演出,“揭開了北京朋克時代的序幕”。

當時還在”腦濁“樂隊打鼓的李鵬,也在別的樂隊彈吉他,不演出的時候就給反光鏡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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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駐嚎叫俱樂部的幾支樂隊就是後來名噪一時的“無聊軍隊”,他們還常常喜歡開玩笑,“朋克在那個時候沒有土壤,我們在一片荒蕪裡邊迸發出來,我們就是土壤。”

城裡的樂隊熱鬧非凡,痛仰的主唱高虎全然不知,1998年,在南方打過工的高虎懷著滿腔熱忱,來到京郊的迷笛音樂學校。

來到北京的第二天,高虎就認識了貝斯手張靜,那時張靜還是彈吉他的,高虎說,如果你改彈貝斯,我們就可以組支樂隊,第二年,張靜開始致力於貝斯。

後來,夜叉樂隊的吉他手李豫川也加入了進來,高虎又邀請了鼓手張冰,痛仰樂隊最初的陣容成型。

從迷笛畢業以後,這些準備和搖滾樂死磕的人就聚集在了學校附近的樹村。

1999年的北京樹村,是中國搖滾樂最有發言權的根據地。

痛仰的幾個人和其他眾多樂隊一樣,住著月租一百多的平房,終日晒不到太陽,冬天要自己點爐子取暖,甚至有一次,高虎因為煤氣中毒,差點兒人就沒了。

當時的搖滾市場並不景氣,痛仰成員很不穩定。

樂隊收入主要依靠現場演出,但演一場也就幾十塊錢。演出結束,大家還得擠一輛面的回家,最後每人再分個十塊左右,有時候還會遇到騙子,說是演出結束給錢,到最後找不到人。

低廉的演出無法支撐他們各自的生活,樂隊成員不得不去教學生彈琴,補貼家用。

“我們這些玩搖滾的人不喜歡求人,本質上說是不喜歡搞社會上那一套虛情假意。”

2000年,痛仰面對苛刻的條件,簽約京文嚎叫唱片,錄製了第一張專輯《這是個問題》。

這不單單是痛仰的問題,幾乎所有的樂隊都面臨著問題。

新褲子樂隊的問題是依然沒找到自己的風格,主唱彭磊覺得朋克太土了,嘗試著轉變成電子樂。

那是新世紀初期,電子樂的接受程度極為有限,一次演出中,眼看著觀眾漸漸走空,彭磊急了,我要玩“土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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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鼓手尚笑離隊去日本發展,新褲子樂隊不得不停了下來。

早期的演出中,反光鏡還從沒過“職業化”的意識,用葉景瀅的話說,“想著別賠錢就行,夠抽菸、夠喝酒,好點能夠打車回家足矣。”

99年春夏,嚎叫俱樂部關門。老闆呂玻去了京文唱片,成立了廠牌“嚎叫唱片”,反光鏡陸陸續續演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演出,和嚎叫唱片簽約後,開始製作專輯《無聊軍隊》。

2001年,反光鏡成了第一支去美國巡演的中國朋克樂隊,自費。

巡演的狀態就是“混”,演出完了沒地方住,就住當地的朋友家裡。“他們其實特別熱情,都搶著讓我們去混吃混喝。”

巡演對樂隊影響很大,大家第一次聽到有人說“Less talk, more rock”,學到了怎樣做一支真正的職業樂隊,從美國回來後,李鵬正式加入反光鏡。

從這時起,反光鏡開始醞釀全國巡演,“大多數樂隊就是在等,等別人發現自己,自己不做宣傳推廣,我們越來越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2004年,在積累了一定人氣和經驗之後,樂隊坐著火車,一口氣走遍了全國30多個城市。

巡演回來,反光鏡似乎一下子遼闊起來,接連錄了《成長瞬間》和《釋你》兩張專輯,完成“轉型”。

那幾年樂隊狀態很穩,大家忽然覺得,似乎巡演才是樂隊梳理自身最好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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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仰也在尋找這條出路。

2005年,一個在樹村一起玩的朋友拿著一本名為《上車走人》的書跟高虎說:你們應該像這個作者一樣出發。

這個作者是美國黑旗樂隊的主唱亨利·羅林斯。

高虎備受啟發,轉過年來,痛仰樂隊獨立發行EP《不》,開啟了全國50個城市“在路上”大型巡演。

巡演的路上,高虎一直在想,為什麼我們做的音樂,我們的家人都不愛聽。

巡演催發了痛仰大量的創作靈感,《公路之歌》、《不要停止我的音樂》、《安陽》、《西湖》等等跟此前曲風完全不同的歌曲。

新褲子沒有加入巡演大潮,彭磊和龐寬兩個人都在上班,一個做動畫,一個做設計。

上了一陣子,彭磊找到龐寬說,不能再這樣了。

龐寬原來在樂隊站在後面,默默無聞,但攢了特別多歌,好多是十幾年前寫的。他把多年積壓的能量都釋放在新專輯裡,2006年10月1日,《龍虎人丹》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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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北京的70後,從童年開始,霹靂舞、disco這些元素就包圍了彭磊的生活,初中的時候,他就去一個叫“蘇珊娜”的迪廳玩,20塊錢一張票,經常放搖滾樂。駐足回望,新褲子一下找到了方向。

那是個流行音樂井噴的年代,那一年,MAO Livehouse在鼓樓東大街開張,一批成立於05、06年的樂隊正掀起“後北京新聲”浪潮。

2005年,失控體樂隊還活躍在許多高校與酒吧演出。主唱子健突然想做一些新鮮的嘗試,萬事俱備,只缺鼓手。後海大鯊魚樂隊的小武把石璐介紹給了他。

子健說:“本來對石璐沒什麼印象,後來看到她打鼓時的樣子,毫不猶豫拉她加入樂隊。”

失控體樂隊自此更名為刺蝟樂隊。

2006年,刺蝟樂隊的專輯《Happy Idle Kid》獨立發行,轉過年來,他們簽約摩登天空,發行《噪音襲擊世界》。

新褲子樂隊的龐寬為他們設計復古封套,“快樂的懶孩子”成為刺蝟樂隊的新標籤。

一直到2011年,刺蝟樂隊以兩年一張的速度,發了他們的“青春三部曲”——《噪音襲擊世界》、《白日夢藍》、《甜蜜與殺害》。

用彭磊的話說,“在他們身上,你可以看到青春、狂躁和不顧一切。”

痛仰樂隊的高虎評價更為直接,“有熱情、激情,有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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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同行們的鼓勵和期待,刺蝟樂隊逐漸擁抱迷幻、朋克、噪音等更多的元素,先後帶來“人間三部曲”,創造“刺蝟式”搖滾樂,不僅在國內音樂現場大放光彩,也開啟了赴美巡演旅程。

一切似乎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但彭磊在《樂隊的夏天》中說過,好得樂隊挺多,但過的好的樂隊不多。

新褲子也在那幾年遭遇了一些麻煩,比如龐寬跟陳奕迅粉絲的罵戰。

用彭磊的話說:”有個樂隊叫萬能青年旅店,開始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後來陳奕迅發了一個微博,說這個樂隊不錯。經紀人看到這個微博,馬上給他們辦專場。當時新褲子也挺困難,結果預算都給了萬青。龐寬當時就急了,發了一個微博罵陳奕迅大傻X,下面有好幾千條評論,說你丫才是傻X。“

後來,陳奕迅找新褲子寫歌,因為當時賭氣,他們回了一句沒興趣,給拒絕了。

新褲子跟外邊吵,刺蝟內部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

16年年末的刺蝟已經好久不排練了,三位成員住所在北京城的三個角,和異地戀無異。在沉寂期,刺蝟樂隊的主唱子健告別地下室,每天坐著一個多小時的地鐵上班,做起了程序員的老本行。

新專輯《火車駛向雲外,夢安魂於九霄》,被他說成“就當是刺蝟最後一張吧”。

那段時間,團隊面臨解散危機,主唱子健無比痛苦與無助,一直在修改歌曲,直到進棚錄唱的最後一天,歌詞才呈現在隊友面前。當石璐第一次看完歌曲,“有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感覺,像一把刀子紮在心上,喉嚨堵堵的。”

痛仰被歌迷質疑,“在很多老歌迷眼中,我們可能沒有原來那種憤怒的感覺了,就連哪吒的形象也變成了雙手合十的樣子,他們可能對此有些不理解。”

矛盾疊加著矛盾,沒有人能給出標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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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仰主唱高虎曾坦言《願愛無憂》時期的創作心境:

“在第一張唱片出來十年前甚至更早,我曾是問題少年和問題青年,那張唱片是之前的一個總結,我沒想繼續成為一個問題中年,尤其這幾年有了孩子和成家之後;我離開家太長時間,一直在路上找尋自己的烏托邦,反而欠缺太多的親情。”

20週年演唱會上,反光鏡樂隊說“當年無聊軍隊時候大家都玩兒朋克,現在只剩下我們三個了,希望下一個20年,你們都還在,還來看我們的演唱會”。鼓手葉景瀅問大家“你們還來嗎”,幾千人齊吼“來”。

2019年,《樂隊的夏天》現場,刺蝟樂隊樂隊對著臺下觀眾唱到:一代人終將老去,但總有人正年輕。

新褲子最後一個上臺,彭磊說了一大段話之後,對著臺下的樂迷說,”我覺得這個節目可以帶樂隊走向未來,未來可能會是獨立音樂的黃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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