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國畫是最好的?

評價中國畫的最高標準極簡,以元朝為分界線,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階段,每個階段都可以用一個字來概括,元朝以前是“神”,元朝以後是“逸”,我舉幾個例子說明一下。

(一)神品

神品畫通常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以工筆畫居多,一般產生於宮廷畫家之手,在那個沒有照相機的年代,記錄皇帝、貴族們的生活就全靠這些畫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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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搗練圖》局部 周昉 宋摹本

周昉是宮廷畫家,以擅長仕女畫聞名於世,《搗練圖》畫的就是唐朝貴婦們的日常生活片段,大人們在加工布料、縫製衣服,淘氣的小孩兒則在工作的地方竄來竄去的玩耍。人物的動態與神情十分生動。

當然,也有少數業餘畫家畫得比職業畫家還要好,比如宰相閻立本。閻立本的畫深受李世民喜愛,歷代帝王像、開國功臣像、外交活動、李世民的愛馬都由這位宰相畫家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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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帝王圖》局部 閻立本 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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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武帝 司馬炎

晉武帝司馬炎是晉朝開國皇帝,他結束了從東漢末年至三國時期持續近百年分裂動盪的局面,統一全國。畫中的司馬炎眉頭緊皺,眼神犀利而堅定,這使他看起來很威嚴,鼻子下尖尖翹起的鬍鬚和緊緊抿著的嘴脣也加強了他果敢剛毅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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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後主 陳叔寶

陳後主陳叔寶是陳朝的亡國之君,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喜好文學、音樂,識人不明,荒廢朝政,驕奢淫逸,國破被俘後仍然飲酒作樂,不思亡國之痛,是一個軟弱無能的人。畫中的陳叔寶肥胖臃腫,雙眼無神,縮著脖子弓著背,這個形象與陳叔寶的性格很般配。

從閻立本的畫中,可以讀出開國帝王與亡國之君不同的精神面貌,可不就是“神”品麼?

唐朝以工筆人物畫成就最為突出,宋朝則是工筆花鳥成熟與興盛的時期,那花鳥畫的神品是怎樣的呢?

這張《雙喜圖》,就堪稱神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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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喜圖》 崔白 宋

畫裡寒風簌簌,秋意濃濃,一隻野兔蹲坐在地上,正回頭往上看。順著它的眼光,可以看到一隻喜鵲停在樹上、另一隻喜鵲飛在半空中,它們都大張著嘴巴衝著兔子尖叫,有顯而易見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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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這竹子飛舞的樣子,你是否聽到了烈烈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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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這頂風逆行的鳥,它正奮力張開翅膀,弓著身體,砥礪前行,你是否感受到了秋風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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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這靜坐著的兔子,它剛剛停下奔跑的腳步,抬起了頭,還有一隻前爪沒來得及放下。這隻由動到靜的兔子就像定海神針,不僅定住了自己,也定住了整張動盪不安的畫,所有的流動與不安就在它停下來的這一刻凝固。

再細細的看,兔毛的精細程度簡直讓人歎為觀止!背部毛長、腹部毛短、耳朵上的毛更短,鬍鬚長而硬挺,嘴脣周圍和下頜骨處的毛則短而柔軟,這很符合兔子的特徵,可見畫家觀察得多仔細啊!

神品畫的作者們為了使筆下的人物、山水、花鳥、魚蟲栩栩如生,可謂殫精竭慮,每一根線條、每一筆顏色都一絲不苟。

(二)

說完了神品畫,再來說說逸品畫。

“逸”有隱逸、超逸之意。我們先看看逸品畫家的典型代表之一——倪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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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膝齋圖》 倪瓚 元

深秋時節,黃昏時分,寂寥的太湖上煙波浩渺,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也沒有一隻小船的蹤跡。

太湖邊有幾棵樹,雖然稀稀拉拉的,但是高大挺拔,氣宇軒昂。樹上的葉子快掉光了,只剩下瘦硬的枝幹。樹下有一個長亭,裡面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在湖水的另一邊,有些虛濛的小山,山上卻看不見樹。淡淡的、乾枯的筆痕讓這片山看起來有些荒涼。

這一方天地既沒有鳥,也沒有人,連風都沒有。已經靜默了千萬年的湖泊和小山繼續靜默著;曾經見證了無數親友送別的長亭下早已沒有淚痕,也靜默著;曾經枝繁葉茂的大樹被秋風帶走了生氣,只剩下蕭索的身影,也靜默著。

這裡沒有一絲人間煙火氣,只有無邊的寂寞。

這份寂寞在人世間已經存在了千年萬年,它潛伏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唯有倪瓚抓住了它,並將它展露在紙上,讓我們看清了寂寞的樣子。

此刻,畫家畫的不是山水、不是樹木和亭子,而是清寂的內心。

倪瓚散盡萬貫家財,買一葉扁舟終年於太湖中飄蕩,唯有他,才能畫出這樣乾淨純粹的寂寞來。

再來看看另一位典型的逸品畫家——八大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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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水鳥圖》 八大山人

高高的、粗壯的荷幹很堅韌,可是,就這樣突兀的被折斷了!荷葉彎下腰來。

一塊奇形怪狀的石頭,上大下小、頭重腳輕,彷彿隨時都會傾倒。

腳下是隨時就要倒的石頭,上面是頃刻間可能砸到頭上的荷葉,小鳥卻收起一隻腳、縮著頭,在這麼危險的環境裡泰然自若的休息!畫面雖險,氣息卻靜。

畫裡傳遞的是怎樣的心情?

我覺得是苦澀過後的超脫與安寧,這份安寧與祥和消解了外在環境的險惡。此刻,假如你跨入畫中,化身成為那隻鳥,你會是什麼心情呢?

八大山人本為皇室貴胄,最終卻國破家亡,孑然一身,於古佛青燈前終老一生,唯有他,才能畫出這樣苦澀,又這樣超脫的意境來。

還有一位典型的逸品畫家——徐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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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花冊》局部 徐渭 明

這株梅花雖然主幹已經殘缺、乾枯,只有少數枝條還零星開著花,但是那狂放的筆觸宣告了梅花不屈的傲骨。

徐渭本為江南才子,少年時即有神童之名,雖為抗擊倭寇立下不世之功,最終卻落得九次自殺未遂,窮困潦倒一生。他內心的憤懣與痛苦非常人能理解,唯有他,才能畫出這樣桀驁不馴又痛徹心扉的悲涼來。

逸品畫家們都是知識淵博的文人,他們畫畫只是想表達自己的心情,不介意畫得美不美、像不像。畫中濃縮的,是畫家對人生的態度,逸品畫的高級,要有淵博的學識和豐富的人生閱歷才能體悟。

神品與逸品都是中國文化中最璀璨的瑰寶,記住“神”與“逸”兩個字,就抓住了中國畫最好的樣子,至於這兩者誰是更好的,則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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