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

卻說曹操剛從洛陽逃出董卓魔掌，經中牟縣又被抓，幸得縣中有人相識，方才得脫。離開中牟後，曹操再不敢耽擱，也不敢入城，一路向豫州狂奔，不數日，到達豫州陳留。接著，他立即在豫州散盡家財，招兵買馬，一面又通知老家沛國宗族，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就是在這時加入曹操的，他們各帶家丁錢糧，相助曹操起兵。之後，張邈到陳留做太守，又叫手下大將衛茲，給了曹操五千人馬。於是，曹操平生頭一回，拉起了自己的隊伍。

然而，三國之後兩千年，近代學者方詩銘，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揭開了曹操當年不為人知的難言之隱：為什麼曹操不回沛國，而去陳留起兵？

的確，曹操的老家，在沛國譙郡，他的宗族、家兵、錢糧，都在那裡，而非陳留。以及，當時豪族起兵，首先想到的，都是憑藉自己的宗室力量和在老家的影響力，招兵買馬。因此，關於這個問題，我認為有三點原因。

地理因素

曹操選擇陳留，而不是譙郡起兵的第一個原因，是他想把自己的第一塊根據地，建立在儘量靠近黃河一帶。這樣做，有兩個明顯好處：

首先，黃河天險，是一道天然屏障。進可攻，退可守。黃河的地理優勢，從官渡之戰，以及後來吳國建都建業城，就可看出。官渡戰役時，曹操起初是派于禁領兵，進駐黃河以北的延津地界，阻擋袁紹的。而且也在那裡，打敗了袁紹先鋒顏良大軍。但後來，曹操有意將他和袁紹的大決戰中心，從黃河以北的延津，南移到黃河以南的官渡。這樣，袁紹大軍和曹軍對峙於官渡時，在地理上，袁紹就很被動。比如，袁紹運糧，必須要過河，這給他添加了不少困難；比如，袁紹退軍，後面就是黃河，這樣他便不能進退自如。曹操則不然。曹操身後，一馬平川，進退自如，而且糧道運輸，也沒有黃河之險的阻隔。黃河天塹有利於曹操發展的另一個例子，就是吳國都城建業。建業和曹魏的領土，就隔著一條長江，但魏國，就是打不過去。曹操終其一生，對吳國用兵五次，除第一次赤壁戰敗外，都是因為長江天塹，被迫退軍。曹丕亦然，曾率軍十萬，立志踏平東吳，但行至長江沿岸，便失了信心，認為江水太寬，渡江作戰並不現實。

紅色邊界是吳國邊界，紅點是吳國都城

曹操把根據地建立在黃河一帶的第二個好處是，他可以緊貼袁紹。曹操是189年12月起的兵，他起兵初期力量很弱，沒兵，沒糧，更沒地，實際上，直到1年後的191年，袁紹讓他出兵東郡時，曹操才算正式脫離了對袁紹的依附關係。這之前，他只是袁紹附庸。以及，從他擁有東郡第一塊地盤的191年起，到消滅呂布的198年間，他和袁紹一直是背靠背的關係，這種關係，與當年楚漢爭霸前沛公和項羽的關係，一模一樣。意思是：咱哥倆先別打，先背靠背，保證後方無事，然後各自擺平自己面前的攤子，等眼前這些爛攤子擺平了，再說後面的事。他們眼前的攤子，之於袁紹，就是劉虞、韓馥、公孫瓚，以及北方少數民族們；之於曹操，就是呂布、袁術、陶謙、劉備和張繡們。直到198年冬，曹操滅了呂布，199年3月，袁紹平了公孫瓚，二位才算徹底料理了自己的正面戰場。接著，扭過頭來，就打了官渡之戰。

曹操起兵地陳留，比譙縣更貼近黃河

名聲因素

曹操選擇陳留起兵的第二個原因，是他名聲不好。他是贅閹遺醜這事，雖人盡皆知，但到底怎麼個不好？請看：

• 曹操祖父曹騰，官至中常侍大長秋，是個閹宦；
• 曹操父親曹嵩，被曹騰收養，所以曹嵩就是太監兒子；
• 曹操，就是太監孫子。而太監宦官在東漢末年，是被全天下鄙視的對象，是普天之下所有罪孽的替罪羊。當時的觀念，直接把東漢王朝滅亡，歸咎於宦官群體。

實際上，曹操直到平定河北，才逐漸擺脫了他身份上的自卑感。而曹操去陳留起兵，就離袁紹更近。袁紹的名聲，不消說，曹操如此，方能獲得袁紹在名聲上的支援。

袁紹

私交因素

曹操去陳留起兵的第三個原因，是他和張邈，私交甚密。二位關係好到何種程度？

• 董卓之亂時，曹操和張邈，是最先，而且是一起，發兵的。
• 汴水之戰時，張邈派衛茲支援曹操。其它十一路諸侯，無一人支援過曹操。
• 袁紹當盟主後，驕傲自大起來，張邈指責了他，袁紹對張邈心生忌恨。後來，袁紹、呂布水火不容，呂布路過張邈處，和張邈把手言誓，袁紹知道了這事，更忌恨張邈，於是讓曹操殺了張邈。曹操對袁紹說：“張邈是親友，無論對錯，都應容他。”張邈為此特別感動：“邈知之，益德太祖。”
• 以及，後來曹操東征徐州，出發前給家人說：“如果我回不來，你們以後就跟著張邈。”後來曹操活著回來了：“見邈，（二人）垂泣相對。其親如此。”

關係就是這樣好。

張邈

而且，張邈是世族大家的領袖之一，他的名氣，世謂之“八廚”：

《漢末名士錄》┃……與東平張邈等八人，並輕財赴義，賑濟人士，世謂之八廚。

《後漢書卷六七黨錮列傳》┃廚者，能以財救人。

以及，他是漢末世家大族的重要成員，孔融楊彪這些人，都是他的座上賓。

對比同時代人：

• 世族大家：孔融、楊彪、荀彧、陳宮、鍾繇、邊讓等。
• 既是世族大家又有兵的：袁紹、袁術、袁遺、韓馥們。
• 皇親州牧：劉虞、劉焉、劉表們。
• 外姓州牧：陶謙、丁原們。

這些人，和張邈，都是名氣相當。

陳宮

因此，當年的豪強世族們，紛紛回到家鄉，憑藉自己強大的宗族勢力起兵時，曹操的難言之隱，恐怕非常不少。請看當時起兵的豪族們：

袁紹：四世三公，名滿天下；有錢有糧；有地（渤海郡）有兵。

袁術：四世三公，名滿天下；有錢有糧；有地（壽春郡）有兵。

韓馥：世家大族；坐擁冀州百萬人口，錢、糧、兵，比袁紹還多。

孔伷：有地，豫州刺史；比張邈（曹操依附的張邈）勢力還大；

劉岱：漢室宗親，有地，兗州刺史。

王匡：有地，河內太守。

曹操呢？

沒地，一開始依附張邈，後來依附袁紹。

沒兵，張邈派衛茲給了他五千人，他才有兵去打汴水之戰。

沒名，贅閹遺醜。

他有的，只是錢，和袁紹們的關係，以及，幾個忠義的宗族兄弟。

相比後來曹操的功業成就，他是真的真的，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