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楊不悔
01
剛進入臘月，大姑姐就帶著三歲的兒子回了孃家。
結婚後，我一直和公婆住在一起。大姑姐回孃家，也就是說，和我們住在了一起。
一百多平米的屋簷下，住了老老少少近十個人，家裡鬧哄哄的場景，可想而知。
尤其是，大姑姐三歲的兒子淘淘，把我兩歲的女兒妞妞幾乎虐成了狗。女孩子是水做的，妞妞生下來就愛哭，哪怕淘淘只是戳了她一指頭，她也能驚天動地地哭個不停。
妞妞扯著嗓子一哭，淘淘受了驚嚇，往往小嘴一咧也跟著哭起來。家裡的大人聽到童聲二重唱，也就都泛起了心思：我心疼女兒，時不時就要勸淘淘兩句，讓他別惹妹妹；我說了淘淘，婆婆和大姑姐的臉色就不好看；她們給我擺臉色，我當然要跟老公杜偉嘮叨；杜偉覺得我小題大做，要麼不作聲，要麼不耐煩地懟我幾句……
原本平靜的日子，簡直過成了宮鬥劇。
我也不是蠻橫不講理的人，出嫁的女兒偶爾回孃家，也是在所難免的。眼看著要過年了，大姑姐總不能賴在孃家不回去吧？
在我們這樣的十八線小城市，地方不大，講究倒是不少。我們這裡有個習俗，出嫁的女兒不能在孃家過年，否則，就會破壞孃家的風水。
婆婆是老思想，特別講迷信。到了年根兒，即使我不開口，她也會把女兒趕回去的。
所以，我每天掐著指頭過年倒計時，希望大姑姐早點回家去。
02
其實，大姑姐跟我們住在一個小城，只不過，她住在北郊最好的別墅區。大姑姐長得好看，愛打扮好交際，當初攀上了小城鼎鼎有名的陸家二少，嫁過去做了闊太太。
大姑姐這次回孃家住這麼久，好像是跟陸家二少鬧了彆扭。大姑姐過慣了花天酒地的日子，無論陸家二少做了多麼過分的事情，她都不會輕易離開陸家的。
我想著，到了年根兒，即使陸家二少依然不會屈尊過來叫大姑姐回去，她也會屁顛屁顛自動回婆家過年的。
到那時，家裡就清淨下來了。
然而，眼看就要過小年了，大姑姐依然按兵不動，還沒有回去的打算。
按捺不住，我在婆婆跟前有意無意地提起，誰家遠嫁的姑娘在孃家過年，當年，孃家諸事不順，做生意賠了個精光，兄弟和媳婦兒也離婚了……
我對婆婆說此類話時，她的眼神總是躲躲閃閃，後來，耐不住我各種明示暗示，婆婆才重重地嘆了口氣說：你姐離婚了，她只能在家裡過年了……
婆婆話音未落，我當下就跳了起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不能在家裡過年！
後來我才從杜偉那裡，套出了大姑姐離婚的原因。準確地說，大姑姐是被陸家趕出來的，因為怕丟人，杜偉全家對大姑姐離婚的事情，諱莫如深。
原來，陸家二少風流倜儻，女人緣頗佳，他本來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根本沒有結婚的打算。當年，大姑姐是藉著肚子裡的孩子，找到陸家父母，以死相逼，讓陸家二少娶了她。
當時大姑姐有個初戀男友，她攀上了陸家二少，就把初戀給踹了。
也是造化弄人，大姑姐一直認為，當年懷的是陸家的骨肉。成功嫁入陸家後，陸家人無意間發現孩子的血型不對，結果一鑑定，發現孩子果然和陸家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大姑姐就這樣被趕了出來，陸家嫌丟人，給了她一筆封口費。大姑姐自知理虧，也不敢跟陸家人計較，就帶著孩子回了孃家。
03
淘淘又把妞妞打了，我黑著臉叱責淘淘：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皮？怎麼又打妞妞，看來是反客為主了啊……
“你跟孩子，嚼什麼爛舌頭，有本事衝我來啊……”大姑姐從臥室走出來，雙手挽在胸前，冷冷地說道。
壓抑在心底的火氣，“騰”地一下就燃了起來：稍微有點臉皮的姑娘，都知道不能在孃家過年。你這樣賴在孃家，也不怕給爸媽帶來黴運，爸今年七十三歲了，老話可是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
“啪”地一聲，毫無徵兆地，大姑姐給了我一巴掌：我看你是活膩了，竟然詛咒我爸……我今天把話給你撂這兒，這房子是我的，你給我從這裡滾出去……滾！
我捂著火辣辣的臉，半天回不過神來。隨即，我給杜偉打電話：你給我滾回來，馬上，立刻！
當年我大學畢業，在南方打拼了好幾年，事業沒有什麼起色，年齡卻“蹭蹭”竄過了30歲。
爸媽為我的婚事差點急瘋了，我也覺得自己大齡未嫁，幾乎是罪不可恕。
後來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識了杜偉，杜偉沉穩斯文，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有一套大房子，有一輛十多萬的車。而且，對我百般體貼照顧，顯然是喜歡我的……反正，他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
從認識到結婚，還不到小半年的時間。結婚兩個月，我就懷上了孩子，一切看起來都順風順水，我媽甚至說，我是吉人自有天相，上天早就把一切都給我安排得妥妥的了，之前擔心我嫁不出去，真是瞎操心。
然而，妞妞的滿月宴上，我才從杜偉親戚的嘴裡，得知了一個讓我驚掉下巴的事情：杜偉竟然結過婚，而且還有個女兒。前妻攀上有錢人把他踹了，女兒是姥姥一手帶大的，所以也沒留給杜偉……
又能怎麼辦呢？要怪只怪我缺心眼，杜偉各方面條件那麼好，明顯就是個搶手餑餑，為什麼卻大齡未娶，難道真的是在等我這個有緣人……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妞妞還在襁褓裡，我總不能跟杜偉離婚吧？更何況，婚後他對我一直不錯，離開他，我就一定能找到條件更好的男人嗎？
加上杜偉痛哭流涕地求我原諒，說他也算不上騙我，只是我沒有問他不敢說，他怕我知道他有過婚史嫌棄他，他怕失去我……終究，吵了一陣鬧了一場，我選擇了打碎牙齒和血吞。
然在，我對杜偉隱瞞婚史這件事情，一直心有芥蒂。
現在，杜偉又騙了我一次。在大姑姐面前，我一直以主人自居，誰料，我才是那個寄居在別人屋簷下的人。
04
面對我的質問，杜偉並沒有過多的遮掩：大家都是一家人，房子是誰的真的那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當初我要是知道這套大房子不是杜偉的，嫁不嫁給他，還真是兩說。
這套大房子寫的是大姑姐的名字，房子也是她出錢買的。當初她嫁入陸家，陸家給了一大筆聘禮。那時候房價還沒有飆升，大姑姐用聘禮買了這套大房子，把爹媽從鄉下接了過來。
那時，杜偉已經離婚了，爹媽心疼兒子吃不上熱乎飯，就讓兒子也住了過來……我認識杜偉的時候，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房子就是杜偉父母的，當然也是杜偉的。
我哭天搶地鬧著要離婚，婆婆抹著眼淚說：你姐剛離婚，偉偉已經離過一次婚了，你這又鬧著要離婚……這不是要我這條老命嗎？
大姑姐被陸家人趕了出來，本來就鬱鬱寡歡，我這麼一鬧，更是給她添堵，她不耐煩地催促杜偉：你們還是搬到小房子去住吧！也不是我攆你們走，這樣天天鬧騰，爸媽身體也受不了……
杜偉有套兩室一廳的小房子，他搬到父母身邊後，那套房子一直空著。後來，杜偉前岳母家裡拆遷，她帶著外孫女兒沒地方住，杜偉跟我商量後，就把一老一小安頓在那邊了。
我當然不同意她們住進來，可是，杜偉死纏硬泡，說房子離大女兒學校近，房子空著卻不讓女兒住，有些說不過去……再說，大女兒住在那裡只是暫時的，姥姥的安置房建好了，她們馬上就搬走。
那時候，公婆和大姑姐，齊齊地都跟我說好話，要讓杜偉的大女兒和姥姥住過去。我眼見寡不敵眾，要是跟全家人都鬧翻了，那我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無論是在社會上還是在家庭中，犯了眾怒，往往都不會有好下場。
萬般無奈，我只能退一步海闊天空。
現在，大姑姐要把我們一家三口從這間大房子趕出去，那麼，我們只能住那套小房子裡了。
05
當初，杜偉大女兒的撫養權，本來就判給了杜偉。只不過孩子小，孩子姥姥也捨不得放手，杜偉也覺得帶著女兒不好再成家，所以，孩子就先放在姥姥那邊。
我對杜偉說，我們要搬進小房子，大女兒可以留下來，姥姥再住在那裡，就太不合適了，她只能搬走。
杜偉和他父母商量了一下，覺得大女兒漸漸長大懂事了，也應該讓她回來，否則，將來她和家人就生疏了。既然我主動要求留下大女兒，那是再好也不過了。
不過，杜偉的前妻得知我們一家三口要搬回小房子後，她用了最快的速度，為女兒辦理了轉學手續，把老母親和女兒帶到省城去生活了。
杜偉想把大女兒留下來，他前妻一句：我能給女兒更好的教育環境嗎？
杜偉當下就蔫了，前妻一直在省城生活，她現在有條件把女兒帶在身邊，省城和縣城的教育環境，當然有著雲泥之別。
小房子就這樣空了下來，我簡單收拾了一番，就像老鼠搬家一樣，把我們一家三口的東西，一點一點搬了過來。
搬進小房子的第一個晚上，聽著杜偉和女兒勻稱的呼吸聲，我一直提在喉嚨眼兒的心，終於“噗通”一聲放在了肚子裡。
06
沒錯，我步步相逼找大姑姐的岔，最終的目的，就是讓她把我們一家三口趕出來，住進這套小房子。
快過年了，趁著家裡沒人，我進行了一場大掃除，希望掃掉一切黴運，好運滾滾來。
我在整理抽屜時，無意間看到了一疊材料。翻看了那些材料，我才知道這套大房子是大姑姐出資買的。
我還沒有來得及跟杜偉算賬，我又在杜偉的手機裡，發現了一些更讓我不安的消息。
杜偉的前妻被有錢男人給甩了，好在她手裡圈了一些錢，她從省城回來陪女兒過年，就住在那套小房子裡。
那些天，杜偉常常藉口年底忙要加班，回到小房子陪前妻和女兒吃飯。
杜偉的前妻已經有了悔意，她想和杜偉重歸於好握手言和。如果杜偉能重新接受她，她就留在小城不走了。
那段時間，我的心像被放在油鍋上煎，“滋滋”都疼。我可以一拍屁股跟杜偉離婚：你家這個爛攤子，老孃不想待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世界那麼大，我非要在你這個歪脖樹上吊死啊……
然而，冷靜下來，我卻不甘心，我憑啥要給杜偉的前妻騰地方？我這樣一走，不正中他們的下懷嗎？
最重要的是，拆一個家容易，想成個家卻很難。我不想折騰，我只想守著老公孩子過尋常日子。
說到底，我只是一個沒出息的小女人，我貪圖眼前的完滿和安穩。
所以，我不能跟杜偉鬧，那樣撕開臉，說不定連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了，他直接跟前妻梅開二度了。畢竟，前妻現在手裡有錢，那可是個不小的籌碼。
誰不愛錢啊，有錢就可以過相對隨心所欲的日子。
大姑姐回了孃家，我和她之間的磕磕絆絆就沒有消停過，我也不稀罕住在她的大房子裡……那麼，我何不把我們之間的罅隙扒拉成鴻溝，讓她把我們一家三口趕出去呢？
那樣，我就可以順水推舟，搬到小房子住。我們要搬回去住，杜偉的前岳母，自然要搬出去。
這樣，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就把杜偉的前妻趕走了。
至於杜偉的大女兒，她跟媽媽走或是留下來，其實我都可以接受。
杜偉的前妻，這些年來，擔心那個男人介意，一直不敢把女兒帶在身邊。現在她被男人踹了，說不定是要把女兒帶走的，那樣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即使杜偉的前妻不帶走女兒，那樣，至少杜偉就不會藉著看女兒，和前妻糾纏不清。再說，杜偉的大女兒和妞妞，好歹也算親姐妹，妞妞在成長中多個姐姐照顧，也挺不錯的。
當然，我也想到了，我和大姑姐這樣鬧騰著，可能會引起杜偉的反感，從而把他推到前妻的身邊去。
杜偉如果鐵了心要和前妻復婚，其實我也留不住。
我能做的，就是在杜偉和前妻都有往一塊兒湊的苗頭時，我努力把杜偉往自己的身邊拉。
好在，最終我得償所願了！
生命是一場旅行，在前進的途中，誰也無法避免會遇到岔路口，選擇不同，接下來的境遇就不同。
這時，魯莽行事也許只能讓事情變得更糟糕。我們要做的，就是聽從內心的聲音，堅定地選擇那條想走的路。並且想法設法，為自己排除一切障礙。
即使失敗了，最起碼，我們也為想要的生活努力過了，盡力則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