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蓬:民謠衰落了嗎?我不認為它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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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是網上免費下載,所謂傳唱度高,其實我們沒有多少收入。表面上好像挺火,但實際只有北京、廣州偶爾有點票房,別的城市像杭州、成都,根本就沒人看民謠,這些年才能巡演。”

“精神上的痛苦,我覺得都挺美的,可以審美化。孤獨多美,絕望有時候也還行。但牙疼就是你自己的,毫無理由,一點都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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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是網上免費下載,所謂傳唱度高,其實我們沒有多少收入。表面上好像挺火,但實際只有北京、廣州偶爾有點票房,別的城市像杭州、成都,根本就沒人看民謠,這些年才能巡演。”

“精神上的痛苦,我覺得都挺美的,可以審美化。孤獨多美,絕望有時候也還行。但牙疼就是你自己的,毫無理由,一點都不美。”

周雲蓬:民謠衰落了嗎?我不認為它火過

周雲蓬 (IC photo/圖)

周雲蓬變得“佛系”了。他依然戴著墨鏡,但已經剪去長髮。2016年因腦梗手術剪短頭髮後,他的頭髮再沒留起來。這時,“我愛你中國——周雲蓬與樂隊2019巡演”即將開始廣州站演出,他顯得頗為樂天知命:“挺好的,長頭髮洗起來麻煩。”

在流傳很廣的隨筆《綠皮火車》裡,周雲蓬寫過:“當你喝醉了的時候,舉手投足都是舞蹈,鍋碗瓢盆都是樂器,每一聲喊叫都是歌。”

不過,“老周”現在不抽菸不喝酒。

“不要喝酒、不要熬夜、好好養生,身體好是第一位的,精神有沒有無所謂。”年近五十歲的周雲蓬向年輕人建議道。

2013年,周雲蓬離開定居三年的紹興,搬去大理。目前他和母親生活在一起,一隻叫熊熊的導盲犬陪伴身邊。

周雲蓬身份證上的名字還叫“周雲鵬”,“蓬”是他自己改的。“蓬草不是古代詩詞出現的很漂泊的那種草嗎?沒有什麼根,像蒲公英一樣。”周雲蓬向南方週末解釋道。

從24歲起,周雲蓬就漂泊全國,到大理後終於定下來了。之前漂泊是因為經濟上不穩定,窮則思變,所以他到處走。定居大理之前那一年,經濟終於不成問題了。

從2004年到2010年,周雲蓬陸續推出《沉默如謎的呼吸》《清炒苦瓜》《牛羊下山》等專輯。那是他最受關注的一段時間,但聲名鵲起沒給他帶來多少收入。

“那時候是網上免費下載,所謂傳唱度高,其實我們沒有多少收入。表面上好像挺火,但實際只有北京、廣州偶爾有點票房,別的城市像杭州、成都,根本就沒人看民謠,這些年才能巡演。”周雲蓬回憶道。當生活安定下來,“周雲蓬”這個名字開始沉寂了。

“我現在都不理解什麼是靈魂”

在許多歌迷眼裡,周雲蓬被認為是“最具人文精神的民謠歌手”。談到民謠的精神內核時,周雲蓬也非常直接:民謠音樂應該沒有靈魂,因為它其實就是很自由的音樂,製造出靈魂,它可能就不自由了。

“民謠的靈魂是叛逆嗎?或者是土地嗎?都不是,我覺得民謠音樂沒有靈魂可言,每個人按照自己的土地和感覺去唱,那才叫民謠音樂。如果民謠音樂劃到一個概念裡,它就不叫‘民謠音樂’。”周雲蓬說,“‘靈魂’這個詞本來也太玄奧,我現在都不理解什麼是靈魂,沒見過真靈魂。”

定居大理後,周雲蓬很少推出廣為傳唱的作品。但他不認為民謠這兩年沉寂或衰落了,因為它根本不曾火熱。

“我並不認為民謠曾經火過。但既然說衰落,得有一個鼎盛的時期吧,在什麼時候?我覺得現在唱民謠的人更多了。”周雲蓬回憶道,“那時候唱民謠,演出票房很慘淡,收入很少,都是免費唱歌,酒吧也沒多少人去。”

談到民謠,周雲蓬快人快語。他說自己看不懂花粥樂隊的《盜將行》裡類似“我與虎謀早餐”這樣的歌詞,也沒有聽說過草東沒有派對、茄子蛋等樂隊。他對趙雷的《成都》這類民謠不是很感冒,但也不排斥。

“你沒必要去抵制它。你不愛吃辣的,但四川人愛吃辣的,就是這樣。我不覺得那是靈魂的問題。有些歌、有些搖滾樂我也不喜歡,但是一樣很好聽。”周雲蓬說,很多有“靈魂”的歌曲他並不喜歡。

“盲人和普通人的快樂和痛苦都是同等的”

許多人相信盲人的世界是孤獨的,但九歲失明的周雲蓬不覺得孤獨是一種缺憾。他認為“孤獨”是一個好詞。

“孤獨是一種很奢侈的東西,很難找得到,何況內心的孤獨更難找得到。我們即使一個人,還要看朋友圈、看微博、上網,也不孤獨。”周雲蓬感慨,“不孤獨的生活挺可怕的。”

周雲蓬有一首詩叫《如果你突然瞎了該怎麼辦》,開篇給出玩笑般的答案——跳樓。之所以這麼寫,是因為許多人見到他時總喜歡說:“老周,你太不容易了,我要看不見的話,早跳樓了。”

“怎麼這麼說話?好像我眼瞎了還活著,怎麼還不跳樓?當然他是表達一種同情、一種善意,但真不應該這麼說話。”周雲蓬笑著說。

周雲蓬不願訴苦和自憐,相反,他總是帶著東北人特有的幽默,每句話一個段子。他在書裡寫:今天很冷,小屋裡還沒生暖氣,一隻蚊子從我耳邊飛過,我想,這傢伙一定在哪搞了一件軍大衣……他覺得比較苦的人容易幽默,全因苦中作樂、自我解嘲。

“沒有幾個人真的理解你的苦,跟別人訴苦沒有意義,有時候還給別人帶來了快樂。盲人和普通人的快樂和痛苦都是同等的,沒有多多少,也沒有少多少。”周雲蓬把訴苦視為屈辱。

有時候,周雲蓬會設想,如果他能看見,看到的卻是地鐵上滿臉疲憊的芸芸眾生,從燕郊到東直門,累了一天,回家跟女友再吵一架,第二天還要憂愁公司裁員。“我想我還是看不見好,現在還挺舒服的,你讓我過那種生活,我暫時還是不想。”他自嘲道。

周雲蓬年近五十歲,寫歌也不像過去那麼快。“過去會很滿意地把歌呈現出來,現在吃菜吃多了,嘴吃刁了,你自己做菜也覺得不好吃。我覺得也是一種進步,起碼你審美在提高,自己的作品跟不上你的審美,但總比眼高手低強。”周雲蓬說。

周雲蓬還害怕身體的疾病,精神上的痛苦反倒不大在乎和害怕。“有些人老說身體的痛苦比不上精神的痛苦,我覺得這是胡說八道,牙疼太可怕了。得了絕症做手術,這才可怕。”周雲蓬形容,“精神上的痛苦,我覺得都挺美的,可以審美化。孤獨多美,絕望有時候也還行。但牙疼就是你自己的,毫無理由,一點都不美。”

在歌曲《幻覺支撐我們活下去》裡,周雲蓬唱道:我不要清醒的水,我只要眩暈的酒。但他不認為生活是幻覺,它十分真實。

2016年,周雲蓬突發腦梗住院。大病一場令他明白,人住到醫院就知道什麼是生活,沒有任何人能夠分擔。“哪怕是你的父母、愛人也不能分擔你的疾病和絕望,那叫真實的生活,根本不是幻覺。我們如果能活在夢一樣的生活裡,是我們的福分,應該珍惜。”

“不要覺得沒有我們的音樂,人家就活不了”

周雲蓬喜歡說“順其自然”,並不談論太多宏大理念。他沒有宏大的巡演計劃,也沒有想過特意去更偏遠、內陸的地方辦音樂會,去某個城市演出只因為票房。

“我沒有形而上的那種訴求。比方說帶到農村,這個姿態對我來說有點太高了。人家有人家的生活,不要覺得沒有我們的音樂,人家就活不了。人家有二人轉,有民歌。我沒有那種能量和覺悟,或者沒有那麼高尚,還是順其自然。”周雲蓬說,音樂是他的工作。

周雲蓬也會懷念1990年代剛到北京,在大街上當流浪歌手的感覺。但他現在已經沒有去大街上唱歌的衝動了,“ 太故意了,也矯情,還是順其自然”。

如果《我是歌手》這樣的節目來聯繫,周雲蓬不會刻意拒絕。他將酌情處理,有感興趣的平臺就去唱,“哪個平臺都是唱歌,給誰唱歌都是唱歌”。不像那些直接出家的做搖滾樂的朋友,周雲蓬沒有宗教信仰。他有過困惑無力乃至虛無的時刻,但從未想過皈依宗教。他可能還沒有到達那種境界,他只是把自己弄得很忙。

周雲蓬年輕時也經歷過很“躁”的階段。酒喝得盡興,大家直接喝到天亮,店家只好下逐客令:“您走吧,我們關門了,馬上吃早點了。”每次演出,他都喝酒,舞臺上就開始。“拿一杯威士忌或者伏特加,演出喝一瓶,沒演完就醉了。”

現在周雲蓬戒菸戒酒,不是為養生。他身體受不了了。

雖然“躁”不動了,但周雲蓬依然對世界保持著好奇心,通過旅行和閱讀來求得滿足。他用蘋果手機閱讀,聽下載好的有聲讀物。

上大學時,周雲蓬找同學給自己讀書,他教人家彈吉他。教吉他一小時,換讀書一小時。很多同學願意合作,一一排號。“你明天上午來,明天你下午一點到兩點,他三點到四點,晚上還要安排一個七點到八點。我估計給我讀書的人,一輩子都忘不了我。有的人讀讀就睡著了,越讀聲越小,沒聲了。我說怎麼了?睡著了。”

在新書《行走的耳朵》裡,周雲蓬將相當大的篇幅交給遊記,他喜歡把每一次演出都當成旅行。他常聽到非常虛無的說法:旅行也沒什麼意思,每個地方都一樣;所有的男人女人都一樣;南極有什麼意思呢,不就是一堆雪嗎?

周雲蓬形容,持這種看法的人就像癩蛤蟆一樣把毒氣噴到周圍人身上。他相信,人活著好奇心最重要。他彈了大半輩子民謠吉他,現在開始彈電吉他。四月開啟的“我愛你中國”巡演中,他專門排練了幾首用電吉他伴奏的作品。長久浸泡在民謠吉他中,他覺察到自己的感官有些遲鈍了。彈電吉他彷彿惡作劇地嚇自己一跳,他想來一個小小的轉向。

如今,周雲蓬最想看那些老得再不看就沒機會看到的歌手的現場,比如美國民謠女王瓊·貝茲的告別演出。

除去養生,周雲蓬給年輕人的第二條建議是專注。他前一陣子讀到已故圍棋大師吳清源的傳記,書裡寫到,世界大戰爆發對吳清源來說只是過眼雲煙,他就知道下棋。周雲蓬期待年輕人能多一點專注,少一點三心二意。

南方週末特約撰稿 瀋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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