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中醫 中國歷史 大學 臨床醫學 紀錄中醫 2017-08-01

在紀錄片《千年國醫》的製作過程中,我們的另一部紀錄片《關中書院》已於2016年在央視播出。其中採訪了現代新儒家學派代表人物杜維明先生,杜先生不僅談了自己對關學和張載的看法,也在我們中醫紀錄片導演的特別提問中談了對中醫的看法專訪杜維明(上) | 一脈相承的中國哲學與醫學,而之後的對話,尤其能感受到中醫與中國文化之休慼與共。言談中,中醫未來必須要走的路也昭然若揭——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杜維明

1940年生於中國昆明,祖籍廣東南海。中國當代著名學者,現代新儒家學派代表人物,當代重要的研究和傳播儒家文化的思想家。

哈佛大學亞洲中心資深研究員,北京大學高等人文研究院院長,國際儒學聯合會副會長,國際哲學學會名譽院士(代表中國),中華文化促進會學術諮詢委員

由家至國,文化的承繼

中華民族如果從比較文化學來看,是唯一的有古有今,而且民族延續不斷,不僅繼續不斷,而且大家很自覺地把延續的過程行諸文字,記錄典籍,也就是說中國是擁有最長曆史記憶的民族。歷史記憶是超時代的,如果沒有經過好幾代人的努力,歷史的記憶不可能存續下來,和印度有相當大的不同。印度是走向一種完全外在超越的一種心態,對歷史不太顧忌,對自己人所創造出來的東西,像佛家講的到最後是萬事皆空,他們感到沒有保存的必要。但中國在繼承這方面是非常擅長的,這個和中國家族、家庭的關係,從一代傳到下一代有關。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張載講的“為萬世開太平”,《論語》裡面也有講“雖百世可知也”。一講到百世、萬世,總是一個非常長遠的歷史進程,所以從長遠的歷史進程來看,我的一生的努力、我所做的任何的工作,如果不能夠延續,我的下一代,甚至下一代的下一代把它切斷了,這是一個非常可惜的事情。

所以說孝道最重要的不是說只保證父母親生活的品質,或者能夠記事,而是能夠光耀他們的價值。你做的工作不是為了你自己,是為了慎終追遠,就是對過去的一種認可、發揚,同時能夠向前發展。所以是兩方面配合起來,在時間的跨度下來討論這個觀念。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現在我們有很多的價值都受到了干擾,而且很多價值以前大家認為理所當然的,現在已經不存在了。但是有一種價值觀沒有變,就是如何希望我們的子孫、我們的孩子能夠生活得更好,如果我們自己沒有求學的機會,就會想辦法給他們求學的機會;如果我們自己沒有發展的機會,就會給他們尋求發展的機會,這個意願非常強。

反過來講,當接受到這種思維方式的影響,那人們就會感覺到我要做的工作就不僅僅是我自己本身的工作了,而是對自己的祖先,對子孫的未來,我應該有一種責任感,所以這個是跨代的。我想這種家庭裡面培養出的基本價值觀,如果放在更寬廣的歷史進程中,它就有一個時代的過程印跡。那麼實際上,事實也證明了我們中國有世界上真正傳承不斷的,幾千年的典籍。像斷代史的記錄就很明顯,每一個朝代都要對前一朝代的歷史負責任,對前一代負責任的時候,不是完全的政治工作,而是一種相當強烈的一種精神,甚至宗教價值的傳承。

文化傷痕

這一百多年來的變化太大,李鴻章講“三千年來未有的大變局”確實如此。如果具體說,比如在軍事上,我們基本被打敗了;在經濟上,原來我們是佔世界的百分之三十,現在基本上是萎縮了;在社會上,社會也解體了,文化認同也潰散了,所以這個改變是非常巨大的。感觸最深刻的人,可能就是接受教育最多,而且去過西方,從事過各種不同層次交流的人。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官派留學生

中國的母體,整個農業社會想要改變,特別在文化上面的改變是不太容易的,可以說有一種很大的潛在力量維持著這個社會。人與人之間相遇的最基本的道理,還有因為以農業為主,和天時、季節和自然環境之間的一些關係,所以我相信它的改變是比較緩慢的。我們碰到的真正難題是我們自己最基本的安身立命價值受到了衝擊,我們本可以發揮它內在價值的某些因素來面對,可是當我們最好的一批知識分子,不僅不去肯定我們文化價值中健康的那一面,而且基本上是全面否定,這時候我們碰到的災難就非常巨大。也就是說我們可以翻新、可以轉化的內在資源本身被掏空了。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從五四運動那時候反傳統就形成了這樣的態勢。但這只是一個浮面的觀察,如果我們看五四時期的知識精英,幾乎沒有例外,都是強烈的愛國主義者,而且有非常強烈的信念——

“我們現在是一無所有,但是中華民族將來還是會起來的。”

“我們現在一無是處,一定要向西方學習,我們這個民族已經不可能自我更新了。”

“我們一定會對列強,特別是對日本的侵略做出一個永續不斷的迴應,而且慢慢的可以有自我轉化的可能。”

這中間基本上是兩種完全的矛盾。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但是兩種矛盾在每一個人的心裡面都起著一種內部的衝擊,所以出現了很多非常扭曲的情況,強烈的反傳統,就是徹底的西化,還有強烈的以中國的民粹,比如義和團所代表的中國自己的力量來拯救中國。這樣的情況是一個變局,這樣的變局現在基本上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碰到的是一個完全新的情況,而這個新的情況就是怎樣把我們這個文明在一百多年來受到的西方巨大力量的衝擊下進行轉化,或者消化,從而成為我們能夠進一步發展的祝願。

變革與創新

如果你不創新、不發展,就沒辦法存活。這是從過去一百七十年的歷史中,從中國碰到西方列強的攻擊到後來日本的侵略,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不求變革是不可能存活的。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國外有一個解釋中國近代史的方式,叫作“刺激與反應”,意思是中國受到了外面巨大的刺激,我們沒辦法不反應。我認為這種理念是很片面的,我不認為中國近代史是因為外面有了刺激,我們才有了反應,如果外面沒有刺激我們就沒有反應。毫無疑問,中國和西方在十七世紀時有非常密切的關係,東學西鑑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歷史文化交流過程標識,中國的儒家思想直接影響到西方啟蒙運動中最重要的思想家,比如伏爾泰、萊布尼茨、魁奈等很多這些人物。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歷史學家湯因比(左)從文化生態學角度提出“刺激——反應”理論,

費正清(右)將這一理論應用於中國近代史的研究中

可是後來因為從康熙開始的“大禮之辨”,中西溝通中斷有一百年。這一百年裡,西方的發展突飛猛進,工業革命、民主制度形成、法律和科學還有各種其他的發展,而中國在這一段時間,相比之下是停滯的。所以當西方的船堅炮利打來以後,中國發現我們自己已經落伍得太厲害,必須要有更化才有可能,但這過程是非常艱難的,有一些也都不成功。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張之洞視察漢陽鐵廠

可是有一點值得注意,就是中國的老傳統是能夠轉變,能夠與時俱進,能夠返古開新,這都是重要的價值。在《大學》講“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這是從一個人發展的基調,拓展出的一個文化社會發展的規律。這個成長的過程是絕對不能避免的,這是一個動力,而且是持續不斷的,一直在進行。這個動力能夠進行,也就是人之所以能夠存活的最基本條件。一個具體的活生生的人,一定是在發展的過程中,一個文明、一個文化也必須如此。所以“周雖舊邦,其命維新”,這個“新”的觀念就能夠使其打開新的局面,能夠通過對過去的理解,造成一個新的發展的態勢,這都是重要的。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孔子雖然說他是“述而不作”,但這並不表示他沒有創作,而是他所“述”的本身就能夠把傳統承繼下來,把禮的觀念,還有樂的觀念變成制度承繼下來,本身就是一種創造。而且這個創造比無中生有的創造在很多地方更難,因為你有責任感、承繼感。過去有很多說是歷史的包袱也罷,或者歷史所給予的資源也好,都要通過這個方式讓它能夠進一步的發展,所以這個過程是很艱難的過程,比無中生有的創新意義更大。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我們在各個不同的時段,通過對過去的理解、認識,甚至批判,才能瞭解現代。而瞭解現代又是意味著能夠把現代轉向未來。所以過去、未來和現在是集中在一個交點上,必須這樣來考慮。所以創新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是一個重要的因素,如果沒有創新,就會像巴比倫,像埃及那些“老”的文化,中國就沒辦法延續下來。即使是延續了很長時間的一些制度、甚至文字,都是要經過這個過程。這是中國文化之所以能夠發展的一個特色。

■The End


那麼問題來了:

Q1:科研是否就是中醫創新與發展之路?

相關內容:張曉彤談中醫 | 毫無建樹的中醫科研

張曉彤:我們的中醫教育花了多少錢,培養的是西化的人才,培養的是中醫掘墓人。所謂的中醫科研也是問題重重,據有關專家說,把解放以來中醫科研的所有的課題加以梳理,中醫科研花了那麼多錢,真正屬於中醫的,能算作是中醫科研的只佔3%!

其他的都幹什麼了?只是驗證對西醫有什麼好處。全都不是中醫科研,而是研究中醫。花了那麼多錢,卻沒有在中醫的發展路上做出成果。

什麼是發展?就像金元四大家,他們就是在發展中醫,他們在前人的基礎上把《黃帝內經》、《傷寒論》的內容加以提高,將一個個當時的疾病攻克,一個個疾病譜解決。就像吳又可把溫病解決得很好,在井裡放藥治流行病。相比之下,現代中醫科研連這些都不如。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現代中醫從理論到實踐,從基礎到臨床,全都沒有去好好研究,花了那麼多錢卻又幹了什麼呢?造成了中醫“醫教研藥”全面西化的現狀。歷史上那麼好的知識,比如五運六氣卻被當作封建迷信給扔了?!

問題又來了

Q2:是科研沒用?還是科研沒用對地方?

相關內容:專訪李永明 | 昔日美國鍼灸熱已過,今朝中醫科研當自強

目前中醫科研的問題

李永明:我認為第一個問題,我們中醫鍼灸界,過去對於臨床試驗研究並不重視,主要是九十年代以來,中國的鍼灸研究界都是想公關,拿諾貝爾獎,搞發現經絡實質,發現穴位實質,發現新的科學發現。而美國和西方更關心的是最基本的問題,到底有沒有效和這個對照中有沒有差別,是不是安慰劑;

第二個問題是在科研界,中醫圈受過良好科研訓練的人還是太少,我們發表了很多鍼灸有關的臨床試驗,可無論在科研的方法上、設計上,還有這個標準上,還達不到國際公認的評估標準;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第三個問題,過去我們經費不足,但現在沒有這個問題了,所以我寄希望於不遠的將來,中國科研界按照國際公認的科學評估方法,拿出更好的數據,向全世界證明中醫的療效,現在已經見到了一些曙光和苗頭了。

舉個例子,實際上鍼灸有效可以通過不同角度反覆證明,而且科研數據非常重要,比如說鍼灸可以促進胃腸蠕動,賴斯頓在他的文章裡就告訴大家了,後來很多人都有經驗,同樣的疾病症狀,不但人有效,動物也有效,並且動物本身是沒有安慰劑作用的。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劉保延,現任中國中醫科學院首席研究員、常務副院長

最近中國中醫界有中醫科學院劉保延研究員領銜的科研團隊,通過嚴格的科學臨床試驗,最後證明鍼灸治療慢性嚴重的便祕,真鍼灸確實比假鍼灸有效,也就是鍼灸不是安慰劑,這篇文章發表在國際權威醫學期刊《內科學年鑑》上,在西方會產生一定影響,我覺得這僅僅是開始,而且這樣的文章一定會越來越多,這對中醫的發展,對針灸的發展是一個正面的促進。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2016年9月,我國鍼灸臨床研究首登國際內科學“第一刊”

鍼灸的未來,我認為還有很大的發展潛力,可能治療的範圍,治療的疾病,能幫助的人,比我們想象得更廣泛,美國過去幾十年的發展就是事實。美國現在的情況,2007年統計有6.8%的成年人使用過鍼灸,而現在的情況下,大部分美國政府保險和老人保險還不支付鍼灸,如果一旦保險支付鍼灸,那估計鍼灸的病人和鍼灸師還可能增加一倍,整個西方也是這樣,所以潛力還是很大的。但是鍼灸發展過程當中也遇到很多問題,早期是傳播問題,後來是法律問題,現在是科學評估的問題,這每一個關卡如果過不去,都可能回到原點,我們現在面臨的是如何過科學評估這一關。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我們現在由於臨床試驗當中,對照組認識的不同,安慰劑設計的問題和這個試驗方法不一定適合於這個藥物試驗對照的方法,安慰劑對照不一定適合於鍼灸對照臨床試驗等等這些問題,造成鍼灸療效的循證醫學證據不足,限制臨床醫學指南接受鍼灸,在聯邦保險接受鍼灸上我們也缺少更強有力的證據。現代社會畢竟是科學主導,如果過不了科學評估這關就很難被廣大政府民眾接受,特別是西方的管理機構和保險公司,這樣的話鍼灸的發展也會受到限制。

我們應該做什麼樣的科學研究?我個人建議不要好高騖遠,要腳踏實地,回答臨床最基本的問題,就是這個療法是否有效,是否是無爭議的有效,是不是能夠經過嚴格的科學檢驗。

專訪杜維明(下)|中醫要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路!

對於中藥,第一是不是安全,是不是沒有副作用,有副作用有哪些,然後再回答有哪些療效,在具體推廣當中除了堅持不懈的努力,還要採取一些技巧,我們應該吸取當年的經驗教訓,當年鍼灸一夜之間紅遍西方,是因為藉助了特定歷史條件,那麼有什麼樣的辦法,能把中藥在西方普及起來呢?中醫在西方再熱起來需要大家認真思考,需要科學研究,需要東方的智慧!

結語:

眾所周知,中醫理論中的氣、經絡、性味等等皆非現代科學觀測手段可證明。唯一可證明之事乃中醫之療效。盲目科研以求證實經絡,實屬勞民傷財,且所得甚少。何不向主席學習“農村包圍城市”,以科研標準所證明之療效反詰當今科學之不足?

腳踏實地,著眼本質方是正道。

紀錄中醫

紀錄 · 故事 · 發現

公眾號:jilu-zhongyi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