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喬木
《水滸》第十六回“吳用智取生辰綱”，寫的是楊志押送生辰綱去往東京，在黃泥岡被晁蓋吳用等用計奪取的經過。
《古漢語常用字字典》中“綱”的第2條釋義：唐、宋時成批運輸的貨物的組織。生辰綱指的就是成批運送的生日禮物。楊志押送的這批生辰綱，是樑中書給他的岳父蔡京送的生日禮物，價值十萬貫的金珠寶貝。
在現實的歷史中，“生辰綱”是可能存在的。蔡京當道時，北宋吏治腐敗，奢靡成風，過生日收點禮錢就是天經地義之事。但對蔡京來說，這十萬貫不過是小錢而已，他喜歡吃鵪鶉羹和蟹黃包子，每吃一次鵪鶉羹，需要宰殺鵪鶉三百隻，吃一頓蟹黃羹，相當於五十戶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所以，我們可以看到楊志丟了生辰綱，竟然還敢招搖市井，捅了牛二——這不值得宰相大人為此大動干戈。
所以，劫了生辰綱，只不過是吃人老虎牙縫裡掉了一顆肉渣而已。當晁蓋、吳用在寨子裡高高興興數錢時，我想衝著吳用道一聲：你這賊廝鳥，你敢劫了花石綱嗎？
何謂花石綱？向京都汴梁運送花石的船隻，每十艘編為一綱，這就是花石綱。
當時的宋徽宗是一個極具文藝氣質的皇帝。藝術家大都浪漫奔放，才情所至，內分泌飽和達到臨界程度，每一個細胞都處於活躍興奮的狀態。但對治國理政的皇帝來說，由著性子來，那就大大不對了。
宋徽宗酷愛稀奇古怪的石頭，原本一個人有點雅好無可厚非。但藝術家宋徽宗卻是玩得很大，在蔡京的迎合下，竟然搞出了引發帝國敗亡的“花石綱”！
蔡京也是飽讀詩書之人，理論一套套，他告訴宋徽宗：在太平時節，君王要有天子的氣派，要敢花錢，敢於縱情享樂，不必拘泥於世俗之禮。蔡京在蘇州設立應奉局，專門在江浙一帶為宋徽宗蒐羅奇花異石。
起初，徵集的區域只是在東南地區。宋徽宗對這些貢品大為讚賞，進貢者紛紛被加官進爵。榮華富貴的捷徑擺在眼前，何樂而不為？於是，北宋舉國騷動，就發展為災難性的、遍及全國的花石綱大劫難。而蔡京的兒子此時勸告宋徽宗：所謂人主，就應該以四海為家，以太平歲月娛樂自己。人生幾何，豈可徒自勞苦？
為了搜尋出奇制勝的花石，各地官吏如狼似虎，不論高山深谷或是激流險灘，不論深宅大院或是寒門草棚，只要看得入眼，便有健吏狠卒直人其地，做上官家記號，這東西就成了御前之物，主人還必須妥善保護，否則不慎毀壞的話，就將被以大不敬的罪名治之。等到發運時，一把都要拆牆毀屋，恭恭敬敬地將這些東西請出去，為此傾家蕩產者不計其數。
花石綱掠奪前後持續了二十多年，形成了一場真正的災難。
所以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出，晁蓋為什麼當不了真正的老大，就在於格局小了些。他盯著的是錢，所以只會劫了生辰綱，幾塊石頭當不了飯吃換不做錢花，有何鳥用？反觀另一個造反的人物——方臘，他直接的對象就是花石綱。他知道，花石綱連著的是民心，民心才是根本，得民心者得天下。方臘帶領被逼反的農民們，革命的第一個目標就是操弄花石綱的官員們：活埋、刨心挖腹、砍斷四肢、亂箭射死、熬成膏油等等。原本溫和的中國人能幹出此等殘酷之事，也可見當時官吏之殘暴、民心之鼎沸。利用這一點，方臘就能一呼百應，建立政權，也做了皇帝。
北宋之亡，固然是亡於金人的大舉進攻，但這個處於崩潰的政權，早已民不聊生，人心渙散。即使金人不入寇，方臘、宋江之後的農民起義，同樣會顛覆了這個國家。
金兵攻破汴梁，宋徽宗被俘，聽說首都變成了人間地獄，自己的兒女盡數被掠走，不為所動，金銀財寶被洗劫一空，不為所動，而在聽說皇城裡的書畫，也許還有他的石頭被金人悉數運走，喟然長嘆，神色慘淡，表情相當痛苦。宋徽宗花團錦簇、美輪美奐的帝國，一朝毀滅，這比後來圓明園之於大清帝國的意義更多了幾分悲愴。
當這位藝術家在囚車裡被異族一路押送北上，看到“白草黃沙，月照孤村三兩家”，此時心頭是否“漸近燕山，回首鄉關歸路難”？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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