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蕭紅,是一種很深的遺憾

文學 蕭紅 生死場 呼蘭河傳 湖南日報 2017-04-11

醉舟

今年春天,我又讀蕭紅。

她的一生,31年流徙的生涯。她好似以壓縮了一倍的生命去完成別人兩輩子也未能經歷的事情。還好,蕭紅將這所有的悲歡離亂訴諸於筆端,這些作品得以面世出版,文字得以流傳,能與億萬萬靈魂共鳴,能讓我們在生與死的憂患裡感受生命循環往復的鈍重和那偶爾晃悠到天際的輕盈。

《呼蘭河傳》看到第四章一直擱置,去年冬天的某個午夜終於看完,那些獨立旁枝的人物大都很悲慘,放在當時社會環境下,無人不悲慘。想起周作人寫給魯迅信中的話:都是可憐的人間!

《生死場》乃朋友贈送,壓在各類書中,一直未看。過年將其帶回家,卻看不下去,太沉重了!過完年,仍惦記著未看完的那本,下班後待在店裡,不消兩個夜晚便讀完了,心裡五味雜陳。若說《呼蘭河傳》還有些甜美的童年記憶,良善的祖父、呼蘭河上放河燈、花紅柳綠的院子,《生死場》描繪的畫卷,就真真切切是一出大地人間的悲劇了。

蕭紅筆下的鄉村,處處寂敗荒涼。人們好像沒有快樂,也沒有娛樂,活著是件艱苦的事。一個人,同一匹馬一頭牛一棵樹沒有任何區別,將死的時候,誰也不可憐你,活著的時候,也不興高采烈。日頭每天高漲,每天垂下去,黃昏的火燒雲,染紅天邊,也染紅落日下的小小人間。

小說的結構是散的,一個個人物飄散在風中,沒有落腳地,小說的語言卻是強有力的,如一記重棒敲擊在心,連同著罪惡的死亡。前仆後繼的死亡,盛大的死亡。活著的尊嚴被凶猛踐踏,看不見出路和希望,死亡是最後的解脫。大地萬物的生靈,忙著生,忙著死。罪惡的季節,蚊蟲翻飛,夜鳥悲鳴。人間已是那般寂寞!

魯迅形容這篇小說“力透紙背”,有“女性作者細緻的觀察和越軌的筆致”。蕭紅的語言用字,是渾然天成不經矯飾的,是情感的自然流露,也是性靈的天然抒發,對悲慘的現世有一種絕望的慈悲。有人說呈現了粗線條的原始性的色彩,我看到的卻是細緻微妙的人性刻畫。

《日瓦戈醫生》中有這樣一句話,“藝術總是被兩種所佔據:一方面堅持不懈地探索死亡,另一方面始終如一地以此創造生命。”蕭紅一生的著作都在探討生死,而她自己也無時無刻不在經歷生死。她在瑪麗醫院臨終時寫下絕筆:“我將與藍天碧水永處,留得那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半生遭盡冷眼……身先死,不甘,不甘。”

“滿天星光,滿屋月亮,人生如何,為什麼這麼悲涼。”初讀到這句,屋裡屋外忽然靜了,也不知道月光幾許,星光幾何,我眼睛尋著那文字繼續遊走,沁潤在花與詩的溫暖裡。讀到祖父對她說“快快長大吧”,我便想起我的童年,我的外婆,我那不知愁的少年歲月。

被壓縮的讀書時間已然太少,網絡侵佔的空間越來越多,我們很難做到蘇軾說的“無事此靜坐,一日當兩日”。王鼎鈞說得最好,屬於自己的時間已經筋疲力盡漏盡更殘,我們是用“殘生”讀書。那麼讀什麼怎樣讀則比“讀”更難抉擇。世上好書不少,卻也不是非讀不可,對我來說,錯過了蕭紅會是一種很深的遺憾。

儘管處處荒涼,生死在天,向著寂寞的人間,即使微弱,也要發出呼喊。再艱難的生活,也不失去勇氣,創造出苦難的花朵,認真寫過,認真與生活搏殺過,星光點點裡,認真地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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