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二時辰》盛唐女子圖鑑

天寶元年,唐玄宗相信一生中的大事都已辦完,要開始享受盛世成果,之後越來越怠慢朝政。十四年後,安祿山聯合史思明發動叛亂,史稱“安史之亂”,自此唐帝國由盛轉衰。

《長安十二時辰》盛唐女子圖鑑

電視劇《長安十二時辰》以天寶三載為背景,電視劇第一集名為“巳正”,意為大荒落,劇中認為盛唐的衰落就起於此時。大荒落由一場“火燒長安城”的驚天陰謀揭開帷幕,陰謀的真相很簡單,對統治者現有控制的質疑和反抗。

不過,陰謀之下呈現出來的盛唐群像圖很有意思,男子們繞於陰謀周圍,爭分奪秒你死我活,求的是尊嚴和生存權,女子們則分立於男人之後,她們不為權利,求的是愛,追的是情。但是,盛唐的女子們可不是柔弱的纖纖細腰,她們迎著盛唐多了一份驕傲,趁著亂局生出一份狠勁。

魚腸 最冷的劍,最深的情

魚腸是“火燒長安”幕後主使龍波身邊的賞金獵人,出手狠辣,性格乖戾,一頭短髮極像男子。她身上有幾分《權遊》里布蕾妮的味道,不過布蕾妮追尋的是騎士精神,魚腸更自我,她只為龍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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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腸這個名字出自“古代十大名劍”之一的魚腸劍。魚腸劍鑄成之時,被善於相劍的薛燭斷定為不義之劍,他說“逆理不順,不可服也,臣以殺君,子以殺父”,意思是這把劍會逆理悖序,弒君殺父。

魚腸這個角色一如魚腸劍逆理悖序,慣行不義之事。劇中第六集,蘇記車行將龍波火燒長安需要的燃料送到,卸貨之時,魚腸在龍波授意下,飛身躍起從背後偷襲並一劍刺中車行老大,之後面帶冷笑一連刺死5、6人,殺人的那個魚腸半點兒不似女子,讓人不寒而慄。你可以想象得到她從來不是什麼好人,殺人如麻,十惡不赦,天下人對她來說如同螻蟻,皆可任意踩踏。

《長安十二時辰》盛唐女子圖鑑

你有多恨殺人的魚腸,就有多憐深情的魚腸。她明明是絕色女子,卻甘願成為龍波的一把利劍,心一橫把自己變成錚錚鐵漢。不怪魚腸心狠手辣推聞染入井,她只恨聞染在龍波眼中是女人。她知道龍波對自己無情,只有利用,只是工具,她不在乎。她心中沒有什麼江湖情義、人倫天理,也沒有什麼權利私慾,她只求龍波多看一眼。

卑微嗎?她才不管,她不關心。

龍波說,你只有是魚腸的時候,才對我有用。

她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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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瞳兒 為愛情,更為自己

丁瞳兒和秦徵,不過是最簡單的青樓女子薄情郎的故事,這樣的事不勝枚舉,再看一次卻依舊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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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瞳兒十七歲被自幼訂親的男人帶進長安城,入城第一天就被賣進平康坊青雲閣。天寶2年上元節,丁瞳兒遇見秦徵。他說她的眼睛格外亮,她說那是因為遇見了你。

兩人私奔之時被葛老抓住,囚禁於終日不見光亮的地牢,這本是個沒有第二種可能的結局,是張小敬的闖入改變了丁瞳兒的人生。葛老說只能救一個,丁瞳兒自信他們選的都是彼此。說這話時,她的眼睛很亮,閃爍著驕傲和快樂。

結局很明顯,她猜錯了。人性就是這樣禁不起試探,人可以在困境中相守一時,可一旦走出陰冷的地牢,看過外面的陽光,他就絕不會重新再踏入黑暗。外面的世界好到足以蠱惑人心,誰還會記得監牢裡那生死一線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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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徵說,等我出去以後,一定想辦法來救你。丁瞳兒眼裡的光瞬間滅了,她看他最後一眼,轉向葛老,這一轉身即是情斷義絕,是心死燈滅。要一頭撞死血祭愛情嗎?不,丁瞳兒不是杜十娘,不會愚蠢到怒沉百寶箱,她也不是霍小玉,只為愛情活被負後氣絕身亡。

轉身以後是重生,從此不問愛情,只為自己。

她說,葛老,別殺我。捧紅我,我會對你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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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香香 身為下賤,一生傲氣

李香香是平康坊的花娘,平康坊是唐代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俠少,萃集於此。平康坊有很嚴重的階層之分,中曲和南曲的都是優妓,從小受到嚴格的歌舞、詩詞、樂器的訓練,文化素養和品位比較高,來往的都是官宦士人、王公貴族。北曲便是劇中所說一曲,屬於坊城邊上的破落戶,來往的是尋常百姓、小官小吏,其中女子多為逃難者,北曲中的歌女被人嫌棄是常事,久而久之,也常自輕自賤。

李香香是一曲的女子,身為下賤,但她為人自有一身傲氣。李香香出場不過十分鐘,與張小敬短短一席話,眼底眉梢全是戲,讓人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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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場她便說,香香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還為你哭了半日呢。接著漫不經心,香香早已約出去了,指你來,叫那四品的官等著呢。看似輕浮,其實聰明,沒有一絲糾纏,恰到好處的自尊自重。

李香香對張小敬與其說是愛慕,不如說是感恩,一介歌女看盡人間百態,品盡世間涼薄,唯獨對那幾句無意間的叮囑念念不忘。他不過是告訴她修修窗欄,常倚著別摔著,她便能記一生。張小敬以前也沒少來過她這裡,不是為了她的人,是為了她嘴裡的消息。她從來都知道,不糾纏,不附和,也不抱希冀,完好無損存放起她的心意,和她的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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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驚鴻一瞥的地方,她敬他是俠肝義膽的五尊閻羅,她心疼他為了至親憤而殺人一朝入獄,但他怎可為了朝廷出賣兄弟,她甩手一記耳光打過去。那記耳光絕非一介“以色侍人,以財利己,所知惟諂,不知其情”的普通青樓女子能做出的事,這裡面有愛也有恨,有情也有怒。

她擋住張小敬去路,狠狠地說,我們大家早就知道了,不良帥張小敬,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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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棋 是忠僕,也是知己

檀棋十歲入長安,十四歲被賣為奴,此後一直跟隨李必。檀棋並不是李必身邊的普通侍女,她更像是一個強悍的女戰士,機智果敢,忠心堅毅,是李必的左膀右臂,也願為李必兩肋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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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棋是李必最信任的人,她知道他所有的政治抱負和難以示人的謀略與思慮,她也明白李必周旋於各方勢力中的上下齟齬,左右為難。稍有差池,命懸一線,大好前程也毀於一旦。啟用死囚張小敬,自始至終都是一場賭局,李必並不確定自己一定會贏。檀棋不是不懂這些,但她相信“公子的眼光,從來不會錯”,她也願意拼上性命陪公子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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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裡的公子與侍女沒有情愛,只有情誼。馬伯庸的原著小說對女性的刻畫普遍薄弱,遠沒有劇中這麼真實多面,但是在他在寫檀棋時,有這樣的描述“這兩個人(李必和張小敬)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從不把檀棋當成一個有著美麗軀殼的人俑,都相信她能做到比伺候人更有價值的事情。”連原作者都是偏愛檀棋的,所以,她才有瞭如此的生命力。

李必入宰相府,承諾願以一己之力承擔全部後果,他歸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除檀棋的奴籍。

他說,我若定了罪,奴婢也會被髮賣的。

她說,公子做了選擇,檀棋也做了選擇。公子能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檀棋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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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鶴子 驚鴻一瞥的盛唐歌女

許鶴子大概最能代表長安的繁華,華服著身,妝容精緻,她的歌聲一出,全長安的人都趕著來看她一眼,想把她的唱曲聽上一聽。上元節花車斗彩,許鶴子的花車前聚簇著數不清的男男女女,人聲鼎沸的呼喊著許鶴子的名字。長安城的百姓期盼著自己能親手把許鶴子送上花萼相輝樓,與聖人一同燃起巨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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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鶴子站在花車之上,她唱的是李白的《短歌行》。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滿。

蒼穹浩茫茫,萬劫太極長。

麻姑垂兩鬢,一半已成霜。

天公見玉女,大笑億千場。

吾欲攬六龍,回車掛扶桑。

北斗酌美酒,勸龍各一觴。

富貴非所願,與人駐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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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的豪情和浪漫映照著大唐的盛世氣度,人生何其短暫,要及時行樂啊,希望人們能留住光陰,青春永駐。

可盛唐的光陰真的留得住嗎?轉眼間,狼衛駕著攜有火災危險的馬車驟然而至,象徵盛唐繁華的花車頃刻間翻覆,許鶴子從花車掉落,弟弟被狼衛挾持,周圍百姓四散而逃,繁華瞬間成為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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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許鶴子的原型為許合子,是唐朝著名的音樂家,據說她的歌聲極有穿透力,聲聞十里,進宮後唐明皇稱讚她“此女歌值千金”。但是許合子的人生遠沒有她的歌聲那麼閃耀。開元末年她被選入宮廷,在唐宮十幾年,經歷了安史之亂,長安失守後她出逃到外地避難,盛世之下宮廷樂工備受保護,風光無限,可戰亂時他們比普通人更無措更不堪。

一如劇中危難來臨,許歌被挾持,許鶴子倉皇追去,一剎間天上地下,一剎間沒人記得她是全長安城的願想。幸而張小敬救下許歌。歷史上的許合子沒有貴人相助,出逃後嫁於普通士人,丈夫不久辭世,後又流落到京師,淪為風塵歌伎。臨死時,她悽然地對母親說,母親,你自己好好過吧。你的搖錢樹倒了。

劇中許鶴子蒙恩後追問恩人姓名。盛寵之下最難自知,許鶴子難得注重露水恩情。

她說,恩義在身,許鶴子此後,當日日為他燒香禱祝,祈福延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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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染 長安城的反叛者

劇中神來之筆是它塑造了一個地下長安,長安城有兩面,地上的長安成有多華美多奢靡,地下的長安城就有多骯髒多貧窮,它們合在一起才是盛世長安。

如果說宮中的嚴羽幻來自地上長城,那來自市井的聞染就代表地下長安,沒有誰比聞染更瞭解這座城市的骯髒,也沒有誰比聞染更恨這座城市。她、父親聞無忌、包括張小敬都是被長安拋棄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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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無忌、張小敬、龍波是烽燧堡戰役中堅守到最後的有功之臣,戰役之後,他們沒過幾年安定生活。聞無忌被工部主事兼熊火幫主封大倫無辜打死,張小敬怒殺熊火幫34人及他被封大倫收買的上司,後被判入死牢。曾經保護長安的熱血戰士,如今死在自家門口,長安城真的是會吃人的。

聞染和父親沒團聚幾年,就成了孤兒,一個少女在人人稱道的盛世中四處衝撞,他的父親曾保家衛國,卻被家國所害,至親之人張小敬行俠仗義,卻被邪惡逼瘋。人人都看到這座城市的美,只她知道這裡有多髒。

聞染所有的經歷都是沉重的,她是盛世裡的犧牲品,是長安城的另一面。

她說,人待在長安,如果不變成和它一樣的怪物,就會被它吞噬。

《長安十二時辰》盛唐女子圖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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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十二時辰》中還有不少女子的出場都非常驚豔,比如恃寵而驕的王蘊秀,還有元載家雙環垂鬢的小侍女,她短短几句話,一個嘴伶牙俐齒的婢女形象就靈動了起來,讓人會然一笑,原來那是盛世裡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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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十二時辰》裡沒有女主角,眾多女配角一起勾勒出唐代女性的整體印象。她們雖然生在封建社會,女子們再怎樣都逃不過千篇一律的桎梏人生。但幸好那是盛世大唐,有經濟發達和文化繁榮加持下的自信,那是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那是黑暗的時代,也是光明的時代。

這些女子們在盛唐的光彩下,活得格外恣意灑脫,她們在自己的故事裡各自皎潔,在自己的人生中逐漸覺醒。儘管不能改變女子的附屬地位和依附男子的命運,但她們用盡全力在有限的生命力和個人價值中釋放出濃厚的熱切​。

她們比任何一個朝代下的女子都更有勇氣,哪怕只給短短的一瞬光陰,她們也要用盡全力去綻放。大唐是直登天堂的時代,也是直下地獄的時代。盛唐的女兒才不管什麼天堂還是地獄,只管拼了命的活上一遭,再拂袖而去。​

那是大唐,是明珠般閃爍的盛世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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