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名句典故詳解: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名句的誕生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1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2此去無多路,青鳥3殷勤為探看。

——李商隱·無題

完全讀懂名句

1東風:春風,此處所指為暮春時節東風將盡之時。2蓬山:指海中仙山“蓬萊山”。3青鳥:傳說為西王母傳遞信息的神鳥,此處借指信使。

相見的機會很難得,別離的時候更覺難捨,暮春的東風已經消沉無力,百花也紛紛凋謝。春蠶吐到最後一絲,方才結束生命,紅燭也燃燒到灰燼,血紅的淚才能拂幹。清晨照著妝鏡害怕髮鬢是否烏黑如舊,夜間吟詩,應也感覺到皎潔月光的寒氣。這裡距離蓬萊山已經不遠,傳信的青鳥應該會為我殷勤地探問。

名句的故事

李商隱一生寫下多首題為《無題》的詩詞,或許有人會好奇,無題也是題嗎?在文學的認定上,這的確是詩題,宛如佛偈難解的榜題般予人無限遐思的空間。李商隱的詩本屬隱晦,這些《無題》的詩更是難解,因為詩人連從題目的些微線索也不留給我們,讀者只能純粹就內文進行揣想,究竟理解的是否能儘量接近作者本意,實難判定,但這也是文學中最有趣的地方。過去詩評家總以為了解作者寫詩的背景,或從其一生經歷探討,就能得到作家當下寫述的情思,然而這種說法現在已經完全解構了,西方文學理論家羅蘭·巴特就主張“作者已死”,即書中畫上句點之後,作者就不再重要了,因為作品的解讀是由讀者與文本的互動,是多元而無一致性。換句話說,羅蘭·巴特其實也認為沒有人可以完全知道作者的想法與用意,與其只能不斷地詮解、迫近作者的想法,還不如單就讀者當下的感覺來“合理”詮釋。

這首《無題》詩也要在這種背景下理解,若要勉強地結合李商隱一生懷才不遇的境遇,或過去種種經歷,則未免過於增字解經,不如單就其字面本身,迴歸其原本含義,或許更能切近詩人本心。從這個角度來看,本詩很清楚是首愛情詩,通篇典故使用不多,僅採取蓬萊仙山與青鳥的代喻,特別的是李商隱於詩中化用南朝樂府《作蠶絲》:“春蠶不應老,晝夜常懷絲,何惜微身盡,纏綿自有時。”李商隱擷取其蘊意,將之改寫為“春蠶到死絲方盡”,語言更為凝練、雋永,以“絲”諧音“思”,代言纏綿深密、千迴百轉的情意。過去有些解詩家將這首詩視為李商隱緬懷亡妻的作品,卻忽略了學界多將此詩繫於大中三年,此時其夫人尚在人世,因此更好的解釋應為描述夫妻倆深情摯愛的一面,可能詩人此刻因公務離家、思念愛妻而寫下的愛情詩。

歷久彌新說名句

李商隱所寫之詩,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或許就是本篇名句,“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讓天下有情人幾乎都沉吟再三;這兩句也可說是李商隱個人性格的特色,往而不復、義無反顧的愛戀,源源不絕燃燒到最後一刻。這種甚為極端的個性,現實生活中若真正遇到,不知是該歡喜或是害怕,但在虛幻的小說世界裡卻深得讀者的心。著名的武俠小說大家金庸對於“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一聯詩也頗愛好,在《射鵰英雄傳》中,東邪西毒各霸一方,人人聞風喪膽,但又有誰能料想得到,作者會將亦邪亦正、不拘禮法的東邪黃藥師塑造成痴情種,一生一世只守著他的愛妻,即使妻子過世之後,依然盡力想救治她。在續曲《神鵰俠侶》中就曾描寫楊過第一次到黃藥師居住的桃花島時,在小齋裡曾經看到一副對聯,寫著“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當時尚不識人間情愛,直到遇到小龍女,楊過總算能懂得愛情裡那份去而不返的鐘情。

本篇名句中首句“相見時難別亦難”,也是十分常見的名句,早在魏晉時期江淹《別賦》就曾言:“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世間最令人難過的莫過於“別”,它包含生死離別,陰陽兩隔固然悲悽,但生而不得相見也是頗擾人、煎熬。20世紀的詩人鄭愁予曾寫下一篇《賦別》的詩,其雲:“這次我離開你/是風/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擺一擺手/一條寂寞的路便展向兩頭了/念此際你已回到濱河的家居/想你在梳理長髮或是整理溼了的外衣/而我風雨的歸程還正長/山退得很遠/平蕪拓得更大/哎/這世界/怕黑暗已真的成形了。”這其實是首分手的詩,雖然描寫情人離別,但因一刀兩斷,這次轉身離開,腳步更為沉重。但鄭愁予並無耽溺不返,他與李商隱那種“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的深摯痴情不同,鄭愁予更能於惆悵外,加以超越,因此後頭說道:“當西風走過/僅僅這樣走過的/西風/僅吹熄我的蠟燭就這樣走過了/徒留一葉未讀完的書冊在手/卻使一室的黝暗/反印了窗外的幽藍/當落桐飄如遠年的迴音/恰似指間輕掩的一葉/當晚景的情愁/因燭火的冥滅而凝於眼底/此刻/我是這樣油然地記取/那年少的時光/哎/那時光/愛情的走過一如西風的走過。”對鄭愁予而言,愛情的逝去雖令人悲傷,但不是就此絕望毫無生機的,種種記憶都值得“風乾/老的時候/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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