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物詩中最高境界的兩首——《雙雙燕》

詩歌 傳神 韓侂冑 杜甫 浪子塵心 2017-04-01

史達祖《雙雙燕·詠燕》

過春社了,度簾幕中間,去年塵冷。差池⑵欲住,試入舊巢相併。還相⑶雕樑⑷藻井⑸,又軟語⑹商量不定。飄然快拂花梢,翠尾⑺分開紅影⑻。

芳徑,芹泥⑼雨潤,愛貼地爭飛,競誇輕俊。紅樓⑽歸晚,看足柳昏花暝。應自棲香正穩,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損翠黛雙蛾⑾,日日畫欄獨憑。

賞析

燕子是古詩詞中常用的意象,詩如杜甫,詞如晏殊等,然古典詩詞中全篇詠燕的妙詞,則要首推史達祖的《雙雙燕》了。

詠物詩中最高境界的兩首——《雙雙燕》

這首詞對燕子的描寫是極為精彩的。通篇不出“燕”字,而句句寫燕,極妍盡態,神形畢肖。而又不覺繁複。“過春社了”,“春社”在春分前後,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相傳燕子這時候由南方北歸,詞人只點明節候,讓讀者自然聯想到燕子歸來了。此處妙在暗示,有未雨綢繆的朦朧,既節省了文字,又使詩意含蓄蘊藉,調動讀者的想象力。“度簾幕中間”,進一步暗示燕子的迴歸。“去年塵冷”暗示出是舊燕重歸及新變化。在大自然一派美好春光裡,北歸的燕子飛入舊家簾幕,紅樓華屋、雕樑藻井依舊,所不同的,空屋無人,滿目塵封,不免使燕子感到有些冷落悽情。怎麼會有這種變化呢?

“差池欲住”四句,寫雙燕欲住而又猶豫的情景。由於燕子離開舊巢有些日子了,“去年塵冷”,好像有些變化,所以要先在簾幕之間“穿”來“度”去,仔細看一看似曾相識的環境。燕子畢竟戀舊巢,於是“差池欲住,試入舊巢相併”。因“欲住”而“試入”,猶豫未決,所以還把“雕樑藻井”仔細相視一番,又“軟語商量不定”。小小情事,寫得細膩而曲折,象一對小兩口居家度日,頗有情趣。沈際飛評這幾句詞說:“‘欲’字、‘試’字、‘還’字、‘又’字入妙。”(《草堂詩餘正集》)妙就妙在這四個虛字一層又一層地把雙燕的心理感情變化栩栩如生地傳達出來。

詠物詩中最高境界的兩首——《雙雙燕》

“軟語商量不定”,形容燕語呢喃,傳神入妙。“商量不定”,寫出了雙燕你一句、我一句,親暱商量的情狀。“軟語”,其聲音之輕細柔和、溫情脈脈形象生動,把雙燕描繪得就像一對充滿柔情密意的情侶。人們常用燕子雙棲,比喻夫妻,這種描寫是很切合燕侶的特點的。恐正是從詩詞的妙寫中得到的啟發吧!果然,“商量”的結果,這對燕侶決定在這裡定居下來了。於是,它們“飄然快拂花銷,翠尾分開紅影”,在美好的春光中開始了繁忙緊張快活的新生活。

“芳徑,芹泥雨潤”,紫燕常用芹泥來築巢,正因為這裡風調雨順,芹泥也特別潤溼,真是安家立業的好地方啊,燕子得其所哉,雙雙從天空中直衝下來,貼近地面飛著,你追我趕,好像比賽著誰飛得更輕盈漂亮。廣闊豐饒的北方又遠不止芹泥好,這裡花啊柳啊,樣樣都好,風景是觀賞不完的。燕子陶醉了,到處飛遊觀光,一直玩到天黑了才飛回來。

“軟語商量不定”,形容燕語呢喃,傳神入妙。“商量不定”,寫出了雙燕你一句、我一句,親暱商量的情狀。“軟語”,其聲音之輕細柔和、溫情脈脈形象生動,把雙燕描繪得就像一對充滿柔情密意的情侶。人們常用燕子雙棲,比喻夫妻,這種描寫是很切合燕侶的特點的。恐正是從詩詞的妙寫中得到的啟發吧!果然,“商量”的結果,這對燕侶決定在這裡定居下來了。於是,它們“飄然快拂花銷,翠尾分開紅影”,在美好的春光中開始了繁忙緊張快活的新生活。

“芳徑,芹泥雨潤”,紫燕常用芹泥來築巢,正因為這裡風調雨順,芹泥也特別潤溼,真是安家立業的好地方啊,燕子得其所哉,雙雙從天空中直衝下來,貼近地面飛著,你追我趕,好像比賽著誰飛得更輕盈漂亮。廣闊豐饒的北方又遠不止芹泥好,這裡花啊柳啊,樣樣都好,風景是觀賞不完的。燕子陶醉了,到處飛遊觀光,一直玩到天黑了才飛回來。

詠物詩中最高境界的兩首——《雙雙燕》

“紅樓歸晚,看足柳昏花暝”,春光多美,而它們的生活又多麼快樂、自由、美滿。傍晚歸來,雙棲雙息,其樂無窮。可是,這一高興啊,“便忘了、天涯芳信”。在雙燕迴歸前,一位天涯遊子曾託它倆給家人捎一封書信回來,它們全給忘記了!這天外飛來的一筆,出人意料。隨著這一轉折,便出現了紅樓思婦倚欄眺望的畫面:“愁損翠黛雙蛾,日日畫欄獨憑”。由於雙燕的玩忽害得受書人愁損盼望。

這結尾兩句,似乎離開了通篇所詠的燕子,轉而去寫紅樓思婦了。看似離題,其實不然,這正是詞人匠心獨到之處。試想詞人為什麼花了那麼多的筆墨,描寫燕子徘徊舊巢,欲住還休?對燕子來說,是有感於“去年塵冷”的新變化,實際上這是暗示人去境清,深閨寂寥的人事變化,只是一直沒有道破。到了最後,將意思推開一層,融入閨情更有餘韻。

詠物詩中最高境界的兩首——《雙雙燕》

原來詞人描寫這雙雙燕,是意在言先地放在紅樓清冷、思婦傷春的環境中來寫的,他是用雙雙燕子形影不離的美滿生活,暗暗與思婦“畫欄獨憑”的寂寞生活相對照;接著他又極寫雙雙燕子盡情遊賞大自然的美好風光,暗暗與思婦“愁損翠黛雙蛾”的命運相對照。顯然,作者對燕子那種自由、愉快、美滿的生活的描寫,是隱含著某種人生的感慨與寄託的。這種寫法,打破宋詞題材結構以寫人為主體的常規,而以寫燕為主,寫人為賓;寫紅樓思婦的愁苦,只是為了反襯雙燕的美滿生活,給人以耳目一新之感。讀者自會從燕的幸福想到人的悲劇,不過作者有意留給讀者自己去體會罷了。這種寫法,因多一層曲折而饒有韻味,因而能更含蓄更深沉地反映人生,煞是別出心裁。但寫燕子與人的對照互喻又粘連相接,不即不離,確是詠燕詞的絕境。

詠物詩中最高境界的兩首——《雙雙燕》

作為一首詠物詞,《雙雙燕》獲得了前人最高的評價。王士禎說:“詠物至此,人巧極天工錯矣!”(《花草蒙拾》)這首詞成功地刻畫了燕子雙棲雙宿恩愛羨人的優美形象,把燕子擬人化的同時,描寫它們的動態與神情,又處處力求符合燕子的特徵,達到了形神俱似的地步,真的把燕子寫活了。例如同是寫燕子飛翔,就有幾種不同姿態。“飄然快拂花梢,翠尾分開紅影”,是寫燕子在飛行中捕捉昆蟲、從花木枝頭一掠而過的情狀。“飄然”,既寫出燕子的輕,但又不是在空中漫無目的地悠然飛翔,而是在捕食,所以又說“快拂花銷”。正因為燕子飛行輕捷,體形又小,飛起來那翠尾像一把張開的剪刀掠過“花梢”,就好似“分開紅影”了。“愛貼地爭飛”,是燕子又一種特有的飛翔姿態,天陰欲雨時,燕子飛得很低。由此可見詞人對燕子觀察異常細膩,用詞非常精刻。詞中寫燕子銜泥築巢的習性,寫軟語呢喃的聲音,也無一不肖。“簾幕”、“雕樑藻井”、“芳徑”、“芹泥雨潤”等等,也都是詩詞中常見的描寫燕子的常典。“差池欲住”,“差池”二字本出《詩經·邶風·燕燕》:“燕燕于飛,差池其羽。”“芹泥雨潤”,“芹泥”出杜甫《徐步》詩:“芹泥隨燕嘴”。“便忘了天涯芳信”則是化用南朝梁代江淹《雜體詩·擬李都尉從軍》“而我在萬里,結髮不相見;袖中有短願寄雙飛燕”詩意,反從雙燕忘了寄書一面來寫。

這首詞刻劃雙燕,有環奇警邁之長,不愧為詠物詞之上品。至於求更深的託喻,則是沒有的,有的論者認為,“紅樓歸晚”四句,有弦外之音隱喻韓侂冑之事,雖可備一說,但總不免穿鑿太深,反而損害了這首詞深廣細緻的韻致。

綺羅香.詠春雨

做冷欺花,將煙困柳,千里偷催春暮。

盡日冥迷,愁裡欲飛還住。

驚粉重、蝶宿西園,喜泥潤、燕歸南浦。

最妨它,佳約風流,鈿車不到杜陵路。

沉沉江上望極,還被春潮晚急,難尋官渡。

隱約遙峰,和淚謝娘眉嫵。

臨斷岸,新綠生時,是落紅、帶愁流處。

記當日、門掩梨花,剪燈深夜語。

鑑賞

詠物詞之成熟在這首詞中有充分體現,將情思寄於對自然景物的感情化描寫之中,混化無跡。但這種“寄託”,僅為作者一種情思,而這種情思乃作者所處之時代、社會所形成的個人思想,若實指某人某事,必不免穿鑿附會。

詠物詩中最高境界的兩首——《雙雙燕》

詞中之濛濛細雨為正當其時,而闇闇情懷則鬱積已久,以此適時之雨,遇此悽迷之情,“情動於中,乃形於言”,乃作成此滿紙春愁。春雨欺花困柳,所謂風流罪過,明是怨春,實是惜春情懷。體物而不在形骸上落筆,而確認非人之景有其思想感情,為南宋詠物詞中大量採用的寫作手法,這就是所謂傳神,這是詠物詞最見工力的地方之一。說“冷”,說“煙”,說“偷催”,都使人感到這是春天特有的那種毛毛細雨,也即“沾衣欲溼”的“杏花春雨”。還是“傳神寫照,全在阿堵物中”也。這種細雨,似暖似冷,如煙如夢,情思杳渺難求,正如秦觀《浣溪沙》:“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雖各說各的春雨,各具各的神態,卻同借春雨,表現出同樣的惜春情懷。對仗工而精,用字隱而切。細雨春愁,愁密如雨,甚亂如絲,紛亂如麻的情懷借細雨如茫寫出,融合天間,見出其愁如海,斬剪不斷。但即使人的神思立遠幽深,而究其實卻“句句不離所詠之物”。春雨之冥迷,實同於人之惆悵,輕到欲飛之細雨,竟至欲飛不能而如此依戀纏綿者,都因為這是一片春愁。體物傳神,可謂細緻入微,窮形盡相了。彩蝶眷日來歸,春燕踏春而來本為平常,而蝶驚粉重,燕喜泥潤,卻把春雨這一不知讓人是喜是愁的“細微”的特徵,從側面表現出來了。

詠物詩中最高境界的兩首——《雙雙燕》

上片的最後一韻,仍是圍繞春雨來寫。佳約成空,鈿車不出,是說春雨對人事的影響,所阻不能過河而又急於過河者,為“我”耶,為他耶?這種手法,正如姚鉉所說:賦水不當僅言水,而言水之前後左右也。杜陵在長安城南,是唐代郊遊勝地,這裡是借用。

上片寫作者在庭院中所見。下片第一韻三句,轉為寫春雨中的郊野景色。寫郊原春雨,唐人韋應物的《滁州西澗》最為知名,這裡翻用了他的詩意。詠物詩詞的用典,除了為自己詩情詞情敷彩之外,還要標示這一事物曾經為前人所重,在文學史上早有很高的聲價。這雙重的作用更表明梅溪作詞技巧的縝密,心思細緻,詠物詩詞如果忽略了這一點,那就是美中不足。韋詩:“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江頭野渡,暮色悽清,微雨欲垂未垂,遠水似盡不盡。一片蒼茫寂寥,雖非行人,亦難免魂銷。看似描寫江天景色,實際上卻是為春雨畫韻。“眉嫵”兩句,寫雨中春山,煙雨迷濛,遠望處,隱約如佳人眉黛。這裡是用卓文君事。《西京雜記》:“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是以山比眉,這裡卻又反過來用佳人愁眉比喻遠山,且又加“和淚”兩字,以關合雨中遠山。“嫵”字韻腳極佳,押韻應這樣才好。所謂“我見青山多嫵媚”(辛棄疾《虞美人》),不僅新穎,亦使青山含情。“謝娘”一辭,唐宋詩詞家常用語,是對婦女的泛稱,這是南朝留下來的用語上的講究。這裡的謝娘,不應理解為實指某人。只是因為把雨中遠山比做婦女愁眉,為使文理連貫才引出“和淚謝娘”一語,詞意只在用雨中春山表現春雨的多種風神,重點仍在春雨。句句刻畫,不離所詠之事物。這兩句寫青山似謝娘之含嚬帶愁而愈覺嫵媚,都是春雨“做將”出來的。春雨能夠做到“山也含情,蝶也悽怨”。

詠物詩中最高境界的兩首——《雙雙燕》

詠物詩詞之用典,貴在融化無跡,這就需要作者的刻意錘鍊,但用典即使渾化無跡,因是被動,難免與原典頏頡,不如自鑄新詞,使之淋漓盡致,兩者在詠物詞中更是缺一不可。下面兩句即作者自己熔鑄的新語,既流暢,又獨特“臨斷岸、新綠生時,是落紅、帶愁流處。”這是兩句極新穎的對偶句,構成極美的意境,極為當時人及後世讀者激賞。是春雨中景色,亦是春雨中情懷;是作者寄託,亦是作者情懷。

詞人使用的方法是在文字上句句不離春雨,在結構上以春愁作為情感主線。寫春雨則窮形盡相,寫情感則隨處點染,這種春雨和愁情又互相點染,使雨為情雨,愁為雨愁,令人徘徊其間,無可名狀。下片的“沉沉”、“和淚”、“落紅”、“帶愁”,以及下句的“門掩梨花”,都是織成這一片悽清景色和闇闇春愁的因素。“門掩梨花”,語出李重元《憶王孫》:“萋萋芳草憶王孫,柳外樓高空斷魂,杜宇聲聲不忍聞。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開”。以想象之辭,緬懷前代風流,遙想詩人於“當日”門掩黃昏,聽梨花夜雨時之惆悵況味。春日夜雨不僅使詞人改寫名句,也以春雨感染詞人的心作結。至於剪燈事,出於李商隱詩:“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李詩雖是寫秋雨,但只剪取其“夜雨剪燭”一層意思,以關合故人之思,使結句漸入渾茫,所以言已盡而意不盡。許昂霄評這兩句說:“如此運用,實處皆虛。”《詞潔》對全詞的評價是:“無一字不與題相依,而結尾始出雨字,中邊皆有。前後兩段七字句,於正面尤到。”在詠物詞中,這一首屬於意重在雕繪之一類,不僅窮形盡相,而且頗為傳神。以工麗見長,見出作者才思,梅溪日片可見出,其在婉約詞發展史上集大成者的地位。

詠物詩中最高境界的兩首——《雙雙燕》

史達祖(1163~1220?),字邦卿,號梅溪,汴(河南開封)人。一生未中第,早年任過幕僚。韓侂冑當國時,他是最親信的堂吏,負責撰擬文書。韓敗,史牽連受黥刑,死於貧困中。

史達祖的詞以詠物為長,其中不乏身世之感。他還在寧宗朝北行使金,這一部分的北行詞,充滿了沉痛的家國之感。今傳有《梅溪詞》。存詞112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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