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長安果子,一名愛好文史哲,最愛紅樓夢的文科生。浮世清歡,大概人們需要一點有趣的事情做才可以活在這個庸俗的世界吧。而《紅樓夢》就是很有趣的一本書,讀《紅樓夢》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青青子衿|話晴雯之死

作者

長安果子

在紅樓夢的研究中有一個傳統說法:“晴為黛影,襲為釵副”(脂硯齋 語),大約讀過紅樓夢的人基本都會有這個感覺。大觀園作為一個世俗的人間勝境,物質層次的繁華自是不必多說,然而多少美好的生命也在這裡消亡隕落,讀紅樓多少次在心中為之暗暗垂淚。在這些湮滅的美好青春生命中,給我感觸最大的還要數晴雯之死。

青青子衿|話晴雯之死

在討論晴雯之前,我們先來紅樓夢這本書本身,由於紅樓夢是一本殘稿,曹雪芹寫好之後被借閱者迷失,根據先人學者的考證,我們可以知道現存前八十回為曹雪芹的原稿,後世流傳甚廣的通行本後四十回則一般認為是高鶚續寫,託書商程偉元刊印發行。其實可以對比一下後來,拋開高鶚續書的影響(但似乎很難拋開,一直以來人們受通行本的影響太大了,如附骨之刺,時間長了很難拔得出來,並且流傳的很廣。高之續書有他成功的地方這是我們必須承認的,但是在很多情節上還是差的太遠,離曹雪芹的原筆原意差的太遠。)根據同時代人記錄自己看過紅樓夢的一些詩文,再加上對曹雪芹前八十回的文本細細研讀,該書的結局應該走向徹底的悲劇,落得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才對,但是從八十回一開始,就如同張愛玲說的“味兒不對了”,我自己在閱讀的時候也真真是同感,在高鶚的續書裡面,寶玉能去參加科舉了,能去勸巧姐讀《列女傳》了,賈家後來“蘭桂齊發”“沐皇恩,延世澤”了......這些在我看來是離曹雪芹的原筆原意差的太遠了,嚴重削弱了紅樓夢的藝術美。

鑑於此,我們可以從前八十回所寫的內容裡來看一些人物的最終命運。在該書出現的重要人物裡,晴雯幾乎是唯一寫出了她的最終結局的。從前八十回的內容發展還有伏筆暗示來看,黛玉在後文的發展中是一定還要寫到她的死,然而這有點像什麼呢?就像托爾斯泰筆下的安娜卡列尼娜一樣,只有臥軌的一剎那,她的命運才做了一個完美的告別,悲劇效果也才會更加觸目驚心。這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你看的手法。故作者在前文就一再鋪墊,以推動故事情節往這方面發展,所以在讀者的閱讀過程中已經把某些人物的命運推測了個大概,等到寫到她死的時候則是一種類似天命的完成。所以無論曹雪芹再怎麼喜歡他筆下這些美好的青春女兒,也不得不忍痛割愛寫到她們一個個的悲慘結局,因為當他把這麼些個人物創造出來之後,個人的結局也已大定,而在某種意義上已不受作者所能完全控制的了。

我們把話題拉回到晴雯身上,關於晴雯的命運,我們可以從曹雪芹給她的判詞中就可以看出來:

青青子衿|話晴雯之死

霽月難逢,彩雲易散。心比天高,身為下賤。

風流靈巧惹人怨,壽夭多因毀謗生,多情公子空牽念。

她是一個真正的心比天高,身為下賤的人,原是賈府奴才賴媽媽收養長大的丫頭,後是以作為禮物的形式來送給賈母。若是說其他丫鬟是奴才,那麼她的身份則是“奴才的奴才”。但是就是這麼一個出身的人,卻是嫉惡如仇、真誠直率、寧折不彎,但是她的性格中又有著尖酸刻薄的一面,說話容易“夾槍帶棒”(襲人 語)。就因為晴雯的嘴上不饒人,而最終害了自己。在小紅事件上,晴雯極盡挖苦之本能,諷刺小紅“攀高枝”,小紅可是林之孝家的女兒,林之孝何許人也?這可是賈府的女僕總管,算得上是賈府有頭有臉的奴才,也是半個主子的存在了。然而無父無母的晴雯絲毫不計較這些,這顯示了她性格中那種朦朧的人格意識和平等意識,在十八世紀那種封建專制發展到最高峰的清王朝,曹雪芹所為我們描繪出來的這種意識,難道不算是石破天驚?

晴雯直接的死因王善保家的是要負有直接責任的,邢夫人借“繡春囊”事件向王夫人發難,王夫人本來是準備暗訪的,然而王善保家的攛掇著將暗訪改為突然襲擊。其實這大概是邢夫人的主意,因為王善保家的其實是奉邢夫人之命作為一種監督來陪同的,於是乎就上演了一出“抄檢大觀園”的好戲。王善保家的趁機誣告了晴雯一手,本來就對晴雯沒有好印象的王夫人正好抓住了把柄。最終導致的結果是晴雯在好幾天水米無進的情況下被逐出了大觀園。晴雯在病累交加,臥床在表哥嫂家的時候,也是受盡了種種冷遇,連喝一口熱茶的待遇也沒有......這裡不得不說一句曹公的厲害之處,你以為它只會寫上次社會的那種雍容富貴,那就錯了,他在描寫下層社會人情世故上更是爐火純青,這也是《紅樓夢》這本書耐讀的地方之所在。當寫到寶玉去看望晴雯的時候,那段描寫實在不是一句催人淚下可以概括的。寶玉從充滿了汙垢的桌臺上倒了渾濁的茶水給晴雯,晴雯大口大口的喝著,寶玉想起來晴雯以前在自己房裡的時候是何等的生活,這種對比怎能不讓寶玉感到心痛?......到後來晴雯把自己的指甲咬下來並著自己的肚兜交給寶玉的時候,那是怎樣的一種情感爆發?

青青子衿|話晴雯之死

晴雯死後,寶玉作《芙蓉女兒誄》祭奠,足以說明晴雯在寶玉心中之地位。曹雪芹把晴雯排在金陵十二釵又副冊之榜首,高於全數出場最早,描寫最多的襲人,也可見曹雪芹之喜愛。

晴雯死到黛玉死,大觀園已不是它表面的繁華富貴,而是人間煉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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