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莎莎:蟬猴

作者簡介:

朱莎莎,山東省高密市大欄鄉(現東北鄉)朱家村人,畢業於華東師範大學,目前在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工作。喜歡寫作,先後在《新民晚報》《上海法治報》《中學生閱讀》(高中版)《金色天平》《華東師大報》《魯東大學學報》等各類報刊雜誌發表文章近百篇。

朱莎莎:蟬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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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南方的朋友說起“蟬猴”兩字,他們大多是不懂的,因為這是專屬山東的方言。但進一步跟他們解釋,即知了的前身,也就是未脫殼的金蟬,他們可能會稍稍明白些。如果你再跟他們說蟬猴是可以吃的,他們定是露出驚恐的神情:“不會吧?”

朱莎莎:蟬猴

事實卻是如此。在魯地,蟬猴是人們鍾愛的食物。在城裡宴請客人的飯桌上,它以招待貴賓的身份上桌,分量不容小覷。平常日子尋常百姓家並不捨得吃,要知道,一隻小小的蟬猴在市場上可售賣到將近一塊錢,一盤折算下來就要四五十塊。這般高價,很多南方朋友是不理解的。記得我上研究生時,教我們的導師是一位年過五旬的上海老者,精神矍鑠,姿態雅正,待我們極好。過完年回校,我帶一些家中自種的剝好的花生米和炒熟的蟬猴送給他。誰知,他看到蟬猴就眉頭緊鎖,婉言拒絕,說,看到它們的樣子,像是有生命的被剝奪了生的權利,是萬萬吃不下的。他專注於佛教的研究,想必也是沾染了佛學的一些思想。自此之後,知道有些人是很忌諱蟬猴這類東西的。就像海蔘鮑魚看似很名貴且營養價值也不低,但總有人不喜吃。譬如我,看到海蔘的樣子,未等張口,腸道就不舒服了。

朱莎莎:蟬猴

這樣想來,對蟬猴的不害怕可能是源於我從小生活在齊魯這片土地上,肥沃的泥土養育了這類奇異的昆蟲。兒時家門前有兩排長長的白楊樹,正是蟬猴最愛棲居的地方。夏至開始,尤其是下過一場雨,是捕抓蟬猴的大好時機。它們隱藏在溼軟的地下,鋸齒般的前足掘出針眼般大小的洞口,沒有火眼金睛是很難發現的。小時候,我和哥哥常在天微亮的雨後清晨,早早爬起來,各帶一個布袋,外加一根極細的麥秸稈,就意氣風發地走了。兩人各順著一排,低頭搜找。有的蟬猴已經破土而出,爬在離洞口不遠的地方;有的在楊樹的底端,正奮力爬行。這時得來的蟬猴全不費功夫,只要伸手抓住即可。但我卻喜歡在洞裡的它們,看到極薄極鬆的一小塊泥土,有針眼般大小的洞口,於是用手指一掘,洞口就慢慢變大,看到了它的一對複眼和前足。心下緊張,把秸稈緩緩地插進去,蟬猴就順著秸稈往上爬出來。每每此時,我高興得直跺腳,美美地向哥哥炫耀一番。一個小時下來,我們大概能捕捉到五六十隻蟬猴。

朱莎莎:蟬猴

回到家,父母已起床。看到我們雀躍的神情,就知道收穫頗豐。趕緊取來盛水的盆子,把蟬猴一股腦倒進去,沖洗它們身上的泥汙。當日的午餐是少不了這道美食的。母親一般是油炸蟬猴,待油六成熟,放入蟬猴,加鹽快炒,炸至外皮香酥時就可撈出。蟬猴口感鮮嫩,越嚼越香,素有唐僧肉的美譽。飯做好,大家圍坐一桌,品嚐這來之不易的美味佳餚。父母一般吃一兩個就不吃了,說是嘗過味道就可以了。我和哥哥心知肚明,知道他們是不捨得吃,就自己吃幾個,給爸媽夾幾個放進碗中。一頓飯往往在“媽、爸,你們吃啊”“你和你哥趕緊吃”的相互推辭中度過,也就不會吃得那般乾脆利落,但這種相互禮讓的親情卻是影響了我們一生。如今,在約著和人吃飯就餐時,看到對方只顧自己的口味,有好吃的先入為主,絲毫不顧及他人的口味,更別談禮讓一番,心裡便有隱隱的不快,感到像是缺失了什麼。

朱莎莎:蟬猴

離家十幾載,村裡的蟬猴漸漸絕跡。只剩父母在家,他們也沒機會再在夏季晚上帶我們前去田野捕捉幼蟬,那些灑照在白楊樹密叢中的手電筒微光,手從下往上摸抓樹皮的小心翼翼,以及散落田間地頭的一家人絮絮叨叨的話語,怕是一去不復返了。只是我的口味倒沒怎麼變化,盛夏時分常被蟬猴饞得思念重重。於是,網上購買幾大包蟬猴,用順風加急送到上海。吃著幼時的食物,便覺得故鄉的情意延續了下去,應了德國哲學家費爾巴哈說的“人就是他所吃的東西”的道理。

來源:高密紅高粱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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