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為何叫五羊城？一千年來，也許人們都理解錯了

自古以來，廣州被稱之為五羊城。傳說千年前，有五位仙人騎著五隻羊來到廣州，五羊各銜五穀而來，示為祥瑞，因而廣州得名五羊城。一千多年來，這種說法流傳甚廣，直至今日幾乎成為了定論。那麼這種說法對不對呢？我們先從五羊神傳說講起。

廣州五羊城雕塑

廣州得名五羊城，最早出自東晉時期學者顧微的《廣州記》，在《廣州記》裡顧微寫道：“廣州廳事樑上畫五羊像，又作五穀囊隨像懸之，雲昔高固為楚相，五羊銜谷萃於楚庭，故圖其像為瑞。六國時廣州屬楚”。這就是廣州得名五羊城的最早記錄，也是最完整的記錄，從此這個說法就成為了廣州稱為五羊城的濫觴。

唐朝時期的學者鄭熊在《番禺雜記》中寫道：”廣州昔有五仙騎五羊而至，遂名五羊。”北宋《太平環宇記》第157卷記載：“舊說有五仙人乘五色羊持六穗箱而至，今稱五羊城”。明朝時期在《廣東新語》第5卷中寫道：周夷王時南海有五仙人衣各一色，所騎羊亦各一色，來集楚庭”。

五羊仙神話

由此可見，廣州為五羊城的傳說由來已久，至少有上千年曆史。這似乎成了一個定論，但事實真是這樣嗎？實際上，一千年來人們對五羊城的理解並不完全正確。

據歷史資料記載，早在8000年前人類就開始將野山羊馴化為家羊。在殷商時期的典籍之中，就出現關於羊的記錄，可見羊進入中國最晚在3000多年前。羊自古以來是北方遊牧民族的原始圖騰之一，但從考古資料來看先秦時代以前，華南地區並沒有羊，只有豬和狗。

在《漢書·兩粵傳》中記載：”毋予蠻夷外粵金鐵田器，馬牛羊即予，予牧毋與北。”由此可知，漢朝初年兩廣地區並沒有羊，兩廣地區的羊都是用金和鐵從外族人手裡換來的。即使到了清初，兩廣地區的綿羊、山羊也數量稀少，要形成人人都尊崇的五羊神圖騰，這樣的數量和影響力是遠遠不夠的。

南方部落始祖蚩尤

那麼，傳說中的五羊真的不存在嗎？到底是古人弄錯了還是另有原因？要回答這個問題，也得從古人對羊的認識上說起。

在古籍《易經》中記載：“兌為羊……兌為狗”，先秦古俗“犬可以為羊”。《國語·魯語》：“季植子穿井獲如土缶，其中有羊焉。使問之仲尼曰：吾穿井而獲狗，何也？對曰：以丘之所聞，羊也，土之怪曰羊。”《史記·孔子世家》也記載：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問仲尼，仲尼曰：“以丘所聞羊也，土之怪墳羊。”這段記載說明了什麼？說明了在先秦時代、在孔子時期，狗又被稱之為羊，又叫做土之怪。

逐鹿之戰

1975年，在湖北發現的雲夢睡虎地秦墓出土竹簡《日書·盜者》中記載“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龍、已蟲、午鹿、未馬、申環（貆）、酋水（雉）、戌老羊、亥豸”。在這段記載中，十二生肖沒有犬，只有戌老羊三字

1978年，曾侯乙墓陪葬棺中有21具年輕女子的遺骸，同時還有小型的狗棺1具。在1982年時，江陵馬山戰國古墓中，又發現了一具狗棺。楚國古籍《日書》中記載：“戌老羊，即犬爾”。所以，戌老羊就是狗，這也就能解釋為啥《日書》中十二生肖無狗的原因了。

雲夢睡虎地秦簡

除了《日書》的記載和考古發掘的證明之外，《國語·周語》也記載：“商之亡也，夷羊在牧”這個夷羊又被稱之為“土神”，故而又稱之為土神夷羊，也就是孔子嘴裡所說的土之怪。土神夷羊是什麼東西呢？根據《左傳》記載：夷羊為巴淮盤瓠部族圖騰，盤瓠部族在南方廣大地域，楚國疆域。

盤瓠傳說為帝嚳高辛氏的神犬，後立下戰功而化為人形並娶帝嚳之女為妻，其後人大多在南方之地，因而成為南方部族的始祖，自古稱之為“盤王”。在西晉時期，狗又被稱之為黃羊。明朝時期李時珍的《本草綱目》記載：犬，齊人名曰地羊。又有老木之精狀如黑狗，為千歲樹精，亦為青羊。

由此可見，狗從先秦時期起就被稱之為土之怪、土之神、黃羊、青羊、地羊，一直到明朝時期在南方的吳、浙、粵等地還將狗稱之為地羊。在《山海經》中也有：巴濮部族以羊為旗，實一白狗爾的記載。

盤瓠形象

狗被稱之為夷羊，土地之神，並在廣大的南方地區流傳數千年之久。這種觀念一度深入廣大南方人民的心中，先秦時代的百濮部族圖騰夷羊，實際上準確的來說應該叫做羊夷，因為蠻語倒裝。在古籍《越絕書》中久記載：“越王身披羊夷之甲”的記載。

由此可見，羊在南方大規模出現的歷史很晚，到清朝初年南方的羊還很少，因此絕對不可能在先秦時代就成為了百濮、巴淮等部族的圖騰。而由於傳說中南方各族的祖先盤瓠為神犬化身，狗又被稱之為黃羊、青羊等。因此，在漫長的歲月裡，狗就被當成了羊，而狗又曾被當作土地神，因此在五羊城的傳說裡，五羊含著五穀而來，實際上五羊並非羊。

盤瓠圖騰

五羊並非是羊，那一定就是犬了？這樣的理解是片面和狹隘的。五羊城其實還有更深的含義：

在五羊城傳說裡，五位仙人騎著五羊而來，五羊含著五穀來到廣州獻上祥瑞，開闢了廣州的新天地。五仙到底有何含義？是五個神仙嗎？這是後世對這一傳說的美化和修飾，翻開嶺南地區民族的遷徙歷史就會發現，五仙乃是指五姓或者五大部族。

盤瓠真身

在古籍《世本》中記載：巴郡、蠻郡有五大部族（五大姓）分別為巴、樊、覃、相、鄭，五大姓皆出自鍾離山（湖北宜都）。唐朝時期的《十道志》記載：巴國被滅之後，其五姓往南遷移，居住在酋、辰、巫、武、沅五溪之地，稱之為五溪蠻。

關於五溪蠻的記載，又有五水蠻、五部蠻之稱呼，所居之地也記載也多有出入，但從大量的記載來看，五部族南遷是真實存在的歷史。在今天的嶺南，五仙、五羊、五溪蠻、五丁、五嶺、五指山等古地名，都是這個時期留下來的歷史痕跡。

盤瓠崇拜

而五部族遷移的歷史非常久遠，在《山海經·海外南經》中就記載了五部族在逐鹿之戰後向南遷移的事情，可見五部族遷移嶺南應該是一個長期的持續不斷的過程。

由此可見，五羊城的千古傳說實質上是盤瓠後裔五部族向嶺南遷移的歷史，盤瓠後裔五部族向南遷移時，舉著印著部族圖騰的夷羊旗進入廣州等南方大片土地，五部族舉著五羊（犬）旗進入南方帶來了稻穀等作物，並且在南方生存繁衍下來，經過幾千年的不斷演繹，五部族就被演繹成了五仙，五犬旗就被演繹成了五羊。

廣州

綜上分析，廣州五羊城的傳說及其來歷並非是人們隨口編造的故事，而是真實的民族遷徙的生動演繹。這也許就是五羊城的來歷，這樣的解釋應該是比較客觀的。

參考文獻：《五羊城的前世今生》、《五羊城傳說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