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杜康散人

【作者簡介】劉伯翔，筆名杜康散人，1955年生人，1985年畢業於齊齊哈爾師範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本科學歷，商人、作家、高級經濟師，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黨員。1983年在《齊齊哈爾日報》發表處女作小小說《招聘》，至今已發表散文隨筆數十篇，出版長篇小說兩部《逐日》和《杜康魂》共百餘萬字，《杜康魂》獲齊齊哈爾市2016年文藝佳作神鶴獎。現為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

“李谷二”軼事

二十年前，在鶴城南郊有個蔬菜經理部，蔬菜經理部有個名人叫“李谷二”。

“李谷二”本名白玉霞，因長得豐潤俊美，和著名女歌唱家李谷一有些相似，她還特別愛唱歌，歌聲的音質音韻也近似李谷一，因此被單位幾個傾慕白玉霞的小老爺們戲稱為“李谷二”。白玉霞覺得“李谷二”並不難聽，還似有褒意，便沒計較。

有人說白玉霞還真有點兒“二”，而且有據可查。

看著白玉露凹凸有致的身材，引起單位幾個小老爺們兒的遐想，覺得叫“李谷二”不過癮，又背地裡稱白玉霞“二大奶”，表面看尊稱，其引申意義就不言而喻了。

有一次中午白玉霞去食堂打完飯正要出門，有個外號叫“橫路晉二”的小老爺們兒低聲說了句“二大奶走了。”不想被耳朵尖的白玉霞聽見了，再看眾人揶揄地笑著看她，她立刻明白了“二大奶”的雙重含義，發瘋地撲了上去，一飯盒大米飯和幹豆腐炒尖椒扣到“橫路晉二”頭上。這還不算罷休，揪著“橫路晉二”一隻耳朵往自己胸前拉，嘴裡喊著 : “你不是要吃奶嗎？來呀！”，“橫路晉二”殺豬般地叫了起來，眾人誰也拉不開，直到喊來經理，方肯鬆手。從那以後再沒人敢喊她“二大奶”了，只保留了“李谷二”雅稱，而且越叫越響，以至於很多人忘了她的原名。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我被派到蔬菜經理部任經理。當時蔬菜市場全面放開，一直端國家飯碗的國營蔬菜企業“鐵飯碗”被打碎，國家取消了對國營蔬菜行業的政策性虧損補貼，要求企業轉向經營，自謀生路。

一個幾十年靠國家補貼過日子的企業，一下斷了“皇糧”，沒了經濟來源，工資得不到保障，職工紛紛下崗，另謀了出路，最後五百多人的企業只剩下百十號人靠出租大門旁兩個門市房低微的收入維持生存，雖然每人每月只開百分之五十的工資，但這些人有的是對企業感情極深，死活不肯離開企業，誓於企業共存亡，有的是既沒技能，又沒資金，還不願吃苦，下崗也沒有出路，所以只能在單位硬靠，死活都不願下崗回家。

“李谷二”就在這百十號人之列，屬於前者。

就這樣苦撐了不到一年，單位經理失去了信心，拍拍屁股辭職走人了。

當時我所在的蔬菜公司機關也在減員，我就被“發配”到蔬菜經理部了，肩負著帶領企業走出困境的重大使命。

望著一院荒草，看著百十雙期盼的眼神，我深感責任重大。企業要轉向經營，可賬面存款只有八分錢！我決定先全面考察一下企業狀況再說。一番考察，看到的是廢棄的近萬米庫房，長滿半人高荒草的鐵路專用線，鍋爐房後堆積的幾年未清運的爐灰渣子，足有上萬立方。還有一庫房因受潮長滿白毛的廢棄棉被，是幾年前計劃經濟時期冬季從南方進鮮菜用的。有三千米恆溫庫，設施早已報廢，裡面存菜用的頂棚高的鋼架已鏽跡斑斑。

考察結束，我心裡有了底，暗笑我的前任不具慧眼，缺乏開拓精神，難怪走人。

第二天，我召開了領導班子工作會議，決定成立經營科，轉向經營，經銷當時極有市場的麵粉和白酒。大家聽了我的決定後面面相覷 : “哪有錢啊？”我神祕地笑道 : “我們有錢啊，你們沒看到？”

第二天，我組織全體員工兵分三路，第一路人馬聯繫冶煉廠，把三千米恆溫庫裡廢棄的十幾噸鋼架以高於廢品收購站一倍的價格賣掉；第二路人馬把長滿白毛的棉被晾晒修補後賣給郊區農民用於冬季大棚保溫；第三路人馬聯繫以爐渣做原料的制磚廠，賣掉了鍋爐房身後萬噸爐灰渣。

二十幾萬元起動金打進了企業賬戶，百十名職工奔走相告，歡呼鵲躍。隨即我派人從河北購進一車皮沙城老窖，從河南進購一車皮雪花面粉，兩種產品均是在產地暢銷的部優商品。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接下來是招聘一名合格的經營科科長，張榜三天無人接榜，原因是過去大家都是倒騰菜的，不懂經營知識，不會經營。最後召開全體職工大會投票推舉，投票結果一公佈，“李谷二”75票，以絕對優勢拔籌。

我一想也是，頭腦靈活的會經營的能說會道的早都下崗另謀了生路，剩下這百十號人還就屬“李谷二”能說會道，再說搞營銷要與廠商和顧客打交道，容貌好也是個優勢。我與幾個副手一嘀咕，當即拍板，任命“李谷二”為經營科科長。

全體員工鼓掌贊成並要求“李谷二”發表就職演說。一向快言快語，以潑辣著稱的“李谷二”竟不知說啥，紅著臉半天才低聲吐出一句“那我試試看吧！”

經營科成立後效益不明顯，原因是大家對面粉白酒知識一竅不通，不會介紹。

一天，一個大學食堂採購員開著汽車來買麵粉，“李谷二”一見可下來了大買主，親自接待，拽著年過半百的老採購員一口一個“哥”，一通神侃，還不時地擠眼抖眉。老採購員招架不住，裝了50袋河南雪花面粉。

結賬時老採購員隨口問了一句 : “你這麵粉多少麵筋含量啊？”，“李谷二”根本不懂什麼是麵筋，以為人家問她一袋多少斤，便說 : “這哥你都不知道啊？還當採購員呢！老妹告訴你吧，一袋50斤，足斤足兩，少一賠十。”老採購員以為自己沒說明白，便補充道 : “我沒問你一袋多少斤，我是問你這麵粉的麵筋含量，能不能保證蒸出的饅頭勁道可口。”。“李谷二”這才知道自己說擰了。她一想麵筋含量肯定是越高越好，便又說 : “啊，麵筋含量啊！你倒是說明白呀！告訴你吧，百分之百不敢說，起碼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老採購員是個行家，知道最好麵粉含筋量也就百分之二十多，這“李谷二”說她麵粉含筋量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肯定是騙人，斷定這面質量有問匙，把掏出來的一沓嗄嗄響的票子又揣回懷裡，卸下面粉開車跑了。“李谷三”眼淚都下來了。

“李谷二”賣麵粉賣出了笑話，被眾人一番奚落，她一氣之下不賣麵粉了，領著兩個人開車去龍江縣推銷“沙城老窖”。她想白酒沒有含筋量，度數容量都印在酒標上，這回肯定不能說錯。沒想到又鬧出了樂子，還險些捱揍。

到了龍江縣“李谷二”使出渾身解數，酒賣得很順利，不到一上午，車上上百件酒就剩下十幾箱，眼看著前面是個高懸四個酒晃的大酒店，“李谷二”十分自信地和大家打賭，說準能把剩下的酒全推銷出去，否則中午請大家涮鍋子。

進了酒店後可能是求成心切，也可能是跑了一上午嘴都說木了，頭腦也有些不清醒，她心裡想說 “請問老闆您要酒嗎？”一開口卻說成了“請問老酒您要板嗎？”酒店老闆一看她臉上和身上的藍大褂滿是灰塵，頭上還落了幾片酒紙箱的紙屑，還滿嘴胡言亂語，說話顛三倒四，以為她是瘋子。酒店老闆一聲吆喝，後廚跑出兩個手持大勺菜刀的壯漢，“李谷二”一看不好，轉身就跑。

回到單位這事一下傳開了，臊得“李谷二”兩天沒出經營科辦公室屋門。

第三天，“李谷二”敲開我辦公室的門，臉色陰鬱，手裡拿著一張紙。我知道她要幹啥，嚴厲地駁回了她的辭職請求，然後召集全體職工一同商討如何打開銷路。大家七言八語一通嗆嗆，還真出了不少高招。於是“李谷二”收回辭職報告，重整旗鼓，再出江湖。採取了出早市，跑農村，進居民區，在市最繁華的建設路糖酒食品批發一條街設銷售點和全體員工每人肩上扛指標等行之有效的措施，一舉打開了河南雪花面粉和河北沙城老窖的銷路，雖然沒達到暢銷的程度，但總算有了效益，企業看到了生機。

一年後，地處鐵路車站四線的果品市場因場地狹小，存在安全隱患被政府相關部門責令關閉，要求果品經營業戶另選新址。我們抓住時機，採取團結果品經營“八大戶”給予優惠，對全體商戶減免首年庫房租金，求得市政府支持等措施，終於利用企業庫房充足，有鐵路專用線等優勢，與強有力具有黑社會性質的對手拼死相爭，成功地辦起了市中心果品批發市場。

為承辦果品市場，大家奔波勞累了近一個月。領導跑工商、稅務、消防、物價、鐵路等相關部門申批手續，請求支持。“李谷二”領著經營科同志白天去鐵路四線發傳單，幫果品業戶幹活，與果品業戶溝通感情，宣傳企業優勢。晚上清理大院和庫房，收拾招待所，拔200米專用線上半人高的荒草，做承辦果品市場的準備工作，天天干到深夜。為不耽誤第二天工作，晚上她就住在單位。一個月下來，臉上沒有了與李谷一一樣的圓潤光澤，身體也瘦了一圈。

企業終於走出低谷，成功轉向經營。首年收取租金80萬，而且逐年遞增。

企業效益好了，職工們開到了足額工資，人人臉上漾溢著笑容，體驗著辛勤勞作獲得果實後的滿足感，對企業未來充滿了希望。

然而，事與願違，社會形勢的發展不以人們的意願而轉移的。二十一世紀初，國家出臺了中小企業轉讓出賣政策，蔬菜經理部連同果品市場被哈爾濱哈達農副產品總公司收購，企業員工在拿到下崗補嘗金後，離開了為之付出辛勤汗水奮鬥多年已見碩果的心愛企業。

在告別企業的宴會上，大家相擁而泣，“李谷二”已是嚎啕大哭。

光陰荏苒，日月穿梭。一晃近二十幾年過去了，大家都失去了聯繫。近年電信業飛速發展，微信群普及，拉近了老蔬菜經理部人的距離。今年夏季“蔬菜經理部聯誼群”舉行了“克欽湖郊遊聯誼會”，“李谷二”見到我撲上來一把抱住我雙肩，聲音哽咽 :“我真的好想念咱們在一起那一段時光！”言罷，淚如雨下。

聚會熱烈而又愉快，像久別的親人重逢。到了午餐時間，大家坐到桌前，還有說不完的話，有人又提到當年“李谷二”賣酒時說“老酒您要板嗎”和賣麵粉時說“麵筋含量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事，大家笑得前仰後合。笑罷眾人頻頻舉杯相敬，表達對過去的留念，對今日相聚的慶賀。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有人提議讓“李谷二”唱首歌吧！“李谷二”沒有推辭，起身高吟——

“我們這一輩，

和共和國同年歲，

有父母老小，

有兄弟姐妹。

我們這一輩，

學會了忍耐，

理解了後悔，

酸甜苦辣釀的酒，

不知喝了多少杯！

我們這一輩，

交足了學費，

理解了後悔，

人生無悔……”

“李谷二”用酷似李谷一的音質和音韻演唱著《我們這一輩》。歌聲時而憂怨，時而憤懣，時而低沉，時而亮亢 ，聲聲撥動著大家最脆弱那根神經，餐桌上人人泣不成聲。

我也鼻子發酸，假借如廁，起身離開餐桌來到克欽湖邊，淚水再也忍不住了……

淚眼朦朧中看到眼前是碧波千頃的湖水，湖中舟楫遊曳，湖邊遊人如織。回身遠望，草原一片碧綠，天空吉鳥飛翔，兩隻丹頂鶴“嗝兒嗝兒”鳴叫著從頭上掠過。

我暗想生活多美好啊！珍惜生活吧！珍惜今天的生活，就是對過去最美好的懷念，但願“李谷二”也能這麼想……

附：丁酉年仲秋感懷 ——《多面人生系列》賦

小生高祖之後裔，名曰伯翔，江湖渾號，散人杜康。素以散人自詡，平生豁達，放浪形狂。

八月下旬入群，不明就裡，世事不詳。有拙文十數篇，荒唐呈上。有辱慧眼，誠恐誠惶！

蒙編統之垂青，兩篇登於《晚報》之上，感大學士之青睞，二文在《公眾號》亮相，炙膾之文集，拙文中榜。謝《逐夢》《萬國》之錯愛，六稿發於異鄉。另有七篇，泥牛入海，化做青煙，隨風飄蕩……

前發文皆為“皮毛”，開篇之鑼聲，權當打場。“花活兒”隨即跟上，請慧眼垂青，玩味欣賞。

感世事之艱辛，生活之無常，別有他業，歲末奔忙，引車賣漿，餬口飽囊。忙裡偷閒，擬文八章，曰《多面人生》，系列登場。近日刊載，每週換樣。

不敢稱佳作，也絕非劣章。疑義相與兮，奇文共欣賞。有下崗女工之心酸，有賣藝人之荒唐，有狩獵者之感悟，有轉業軍官者之憂傷……

請編統大學士抬愛，師尊文友們賞光，閱後感悟，一語難詳。或扼腕嘆息，或噓籲短長，或拍案稱奇，或淚流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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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節見近，祝君吉祥。盍家團圓，福壽安康！

【杜康散人丁酉年八月十二於陋居散人草堂飲杜康三盞微醺後，焚香淨手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