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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爺二三事

外爺二三事

人生就像一棵大樹,任枝丫東南西北地延伸生長,各有各的方向,各有各的陽光雨露,但殊途同歸,根部緊緊相連。我們不斷長大,或許漂泊在不同的城市,堅守在不同的崗位,或許生活有著天南地北的模樣,但好像我們都在追尋某一段極其相似的時光,那便是童年。

隨著年歲的流逝,記憶像長了腿的妖怪,拼命想回到小時候的那些歲月,一遍一遍。我生於農村,長於農村,大學畢業以後,又回到農村工作,這大概是一種冥冥之中的歸宿吧!

外爺有六個孩子,五個女兒,最小的便是舅舅,外婆在生產時難產而逝。那時候,溫飽問題成為了一家人最大的問題。“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好在母親她們姊妹幾個勤勞能幹,所以生活也算殷實。

後來,五個女兒們陸續出嫁,嫁的都算近,用母親的話來說,就是“嫁的近,回來幫忙方便些”,後來也確實如此。

在我剛剛開始記事的時候,夏天連續不斷的暴雨,使得外爺房子後面山體滑坡,一下子全都堆到了牆體上了。土坯房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摧殘,這可把外爺急壞了。於是,父親還有其他幾個姨父一齊上陣,整整用人力車拉了大半個月,這才清理乾淨。

記憶由此蔓延,無法抑止……

竹塢深深處

外爺家門前,就是一大片茂盛的竹林。環繞小屋的青青翠竹已和我的童年一樣刻在在記憶之中了,成片的竹林把古樸的房屋妝成綠的世界,嫋嫋婷婷的竹子齊齊伸向天際,似我童年那高不可攀的夢想。似剪的竹葉把春夏秋冬一一剪去,只留下孑然挺立的自己,又好似一個個衛士一樣守護在這裡。

外爺門前的這一叢竹子,它在帶給你綠色的同時,也給生活增添了一份雅緻,於是就有了“細細和風化雨纖,重重春筍冒芽尖。層林翠漫清風逸,竹海茫茫樂趣添”的感慨。

由於竹的清雅高潔,便與文人墨客產生了不解之緣,以至於到了"不可居無竹"的地步。東坡先生在《於潛僧綠筠軒》寫道:“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它富有內涵,寫出了物質與精神、美德與美食在比較中的價值;食無甘味,充其量不過是“令人瘦”而已,人無松竹之節,無雅尚之好,則會“令人俗”。

外爺唸的書不多,算不得一個文化人。“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竹生空野外,梢雲聳百尋。無人賞高潔,徒自報貞心”,這些千古流傳、把竹子堅貞不屈的精神品質寫得淋漓盡致的詩句,對他來說,是陌生的。他只知道,當春風還沒有融盡殘冬的餘寒,新筍就悄悄在地上萌發了,一場春雨過後,竹筍破土而出,直指雲天。到了盛夏,她舒展長臂,支起一片清涼。暑盡寒來,她仍鬱鬱蔥蔥,笑迎風霜雪雨。

巧匠奪天工

外爺是一個手藝精巧的木匠,任何木頭到了他手裡,都能變成既實用又美觀的生活必需品。於是,外爺房前屋後的竹林便為他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充足的原材料。竹的偉大還在於它能製成各色的物品,小巧精緻的竹籃能盛放物品;堅實的竹凳、竹椅能讓人坐著舒心;方正的籮筐是莊稼人不可或缺的助手;精製的竹蓆又是盛夏必不可少的。

令我記憶最為深刻的便是外爺編織的蓑衣和火把。幾根竹子,不一會功夫,就變成了又細又長的竹條,外爺用這些竹條編織蓑衣,還附帶一頂斗笠,編好以後,蒙上幾層塑料紙,掛在屋簷下。一到下雨,尤其是夏天的暴雨,雨傘是根本打不住的。這時,蓑衣、斗笠就挺身而出,跟隨外爺在門前屋後四處巡邏,疏通水道。至於火把,就是外爺用剩下的邊角料,把竹條捆綁在一起。記得小時候,每次從外爺家走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這時,外爺便給我們點燃火把,照亮回家的路。

如今,外爺的房屋像是一座隱在山間的的小舍,那幾叢青翠的竹子就是全部的裝飾,若能常常回去,在院間品茗賞竹,這大概也是一種“詩和遠方”吧。

一架葡萄,青得夏日滿

外爺家有一座大葡萄架。每到春天外爺就把埋在地下的葡萄藤起出來,把它們搭在架子上。到了初夏葡萄藤上的葉子已經很濃密,陽光只能從葉子的縫隙穿過來,斑斑駁駁。

初夏過後,我每次去外爺家,便常常站在葡萄架下看葡萄開出一串串密密麻麻的小白花,小白花變成小小的綠寶石,盼望著綠寶石一天天長大。炎熱的夏天葡萄架下是乘涼的好地方。中午大人們都午睡了,我們幾個小孩就在葡萄架下的陰涼裡玩石子兒。

每逢七月初七的夜晚,我們就坐在在葡萄架下,附耳傾聽就會聽到喃喃細語聲,母親告訴我們,那是牛郎織女在鵲橋上相互傾訴著思念。四周只有蛐蛐兒在不停的叫,很多螢火蟲在我們身邊飛舞。

從春到秋,葡萄架上掛著的葡萄是我的渴望。葡萄終於變成了紫色晶瑩剔透,十分誘人。我總是問外爺什麼時候摘葡萄,外爺總是說還早。於是,我們總偷偷地爬上去,摘上一兩串,紫葡萄味道比青葡萄好多了,一口咬下去汁水直流,稍稍帶點酸味,太好吃了!

快到中秋的時候,葡萄終於成熟了。外爺站在梯子上拿剪刀小心地剪下葡萄,收穫的葡萄被外爺分成好多份,有我們這些孩子的,還有一些送給幾個女兒。

最憶是稻香

那時,外爺還有很多寶貝田地,其中有一個大水田,方方正正的,靠近河邊,水源豐富,這也是外爺最寶貝的土地。每年驚蟄以後,外爺就開始忙著下秧苗了,稻種撒下以後,蓋上塑料膜進行保溫,方能使其茁壯成長。待秧苗長出兩三片葉子以後,白天需要將塑料膜兩端打開通風,晚上再蓋好。待插秧前幾日再將塑料膜打開進行練苗,使秧苗能夠適應氣候的變化。在秧苗長高約十多公分時,就可以進行插秧了。

在插秧之前,先用傳統的犁田方式(牛+犁具)就行犁田,將田裡的土壤全面翻過,使其土塊鬆軟。接下來,再用耙具整理田塊,粗大的泥塊、小石子、雜草等都被挑出來。水田平整好了以後,最後來拉線,以此來確保插秧時秧苗整齊成行、間隔有序。

每每這個時候,母親他們姊妹都會攜家帶口回來幫忙的,這也是我們孩子最高興的時候。一放學,就吆喝著表哥、表弟們一大群人直接奔向外爺家。一到家,趕緊扒幾口飯,然後飛奔到秧田裡去。

大人們呈一字排開,有說有笑,手裡嫻熟地插著秧苗,動作有條不紊;小孩子們飛竄在田坎上,男孩子也央求大人下田插秧,得到允許後,也踉踉蹌蹌地跋涉在秧田,學著大人們插秧的動作,笨拙的插下秧苗。而我,卻是不敢下田,總覺得水裡會有蛇來咬我的腳丫子。

這塊水田實在太大了,發動外爺全家十幾口人,要插完這塊水田,也需要整整一天的功夫。基本上,每次收工都到了傍晚時分,忙碌了一天的大人站在田坎上,捶捶自己痠痛的腰,望著這一大片整整齊齊的秧苗,好像看見了秋天金黃的沉甸甸的稻穗。傍晚的微風拂過面龐,吹揚了人們的嘴角,晚霞伴著喜悅的笑容,這美景好像感染了秧田裡的青蛙,霎時蛙聲一片,演奏著這鄉間最美的音樂。大人、小孩一路歡聲笑語地回家了。

蟬鳴了一夏天

兒時的夏天,我捉住了一隻蟬,便以為抓住了整個夏天,欣喜不已。可是蟬卻說,你抓住的是蟬蛻,僅此而已。夏天還在,也會不在。

兒時的夏天,一定是和這些關鍵詞相連:流螢、蒲扇、涼蓆、西瓜、蟬鳴、蛙聲、驟雨、雷電、繁星……還有翻湧的麥香、煽動翅膀的蜻蜓、傍晚的和風、縹緲的憧憬、以及仲夏的夢境……

吱吱呀呀的風扇,無精打采地搖晃著腦袋。許是吹著過堂風,坐在涼蓆上,捧著半個西瓜,一勺一口瓜的甘甜;許是貓咪慵懶地躺在腳邊,聽電風扇嘎吱吱響,你趕著暑假作業,窗外的知了歡快地歌唱,撩撥著你不安定的心。

炙烤的大地迎著烈陽,熱風送來田地的禾香。調皮的蝦米在水石間上下躥跳,光著腳丫下河便能摸上一把。流淌的溪水帶著一襲碎光,清清涼涼。熱熱鬧鬧的時光裡,數來數去,思來又想,還是這些最難忘。

菜園裡長滿了外爺種下的各種果蔬,熟透的番茄,就像是奔跑在田野裡漲紅的臉。口渴了,摘下一個,一口下去,汁水酸甜。有時候甚至等不到紅透,就已經被摘掉了。

傍晚,悶雷轟隆而過,又是一場雨水,給燥熱的夜添了幾分沉靜,穿過枝葉的涼風,伴著遠處的蛙鳴,成了兒時最美的天籟。要是逢上天氣明朗的日子,繁星滿天,流螢閃爍。

如今,外爺正值杖朝之年,身體也還算硬朗。與以往不同的是,曾經最寶貝的田地已經荒蕪了,那架葡萄已枯萎不在了,子女時常不在身邊,那些精巧的竹製品也慢慢淡出了人們的生活。不變的是,那一片竹林仍然守護著外爺,春夏秋冬。(壩河九年制學校 胡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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