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中的宮和諸宮(上)》

《金文中的宮和諸宮(上)》

作者 京都靜源 教授/文學博士

一、金文中所見宮考

①宮

在甲骨文中有“王入從宮”一語。在溫少峰和袁庭棟先生合著的《殷墟卜辭綜述:科學技術篇》一書中,幾乎是把“宮”和“室”混為一談的,而且在具體的舉例說明時,又是以“室”代“宮”。因為卜辭中“室”字多而“宮”字少。陳夢家先生在《殷墟卜辭綜述》一書中也只是找出了“公宮”“皿宮”和“從宮”三個列子。在金文中有所謂“尹格於宮”一語,見《尹格卣》銘文。此件銅器收錄在《西清續鑑甲編》卷十五·三十中。尹是西周史官之一,他到宮中多是為領王命而來。在同書卷二十七·十一上還收錄有《呂伯敦》,其銘文中涉及到“宮室”一詞,如下:“呂伯乍乃宮室寶尊彝”。

②大宮·太宮

“大宮”一詞在《左傳》中出現較多。如,《隱公十一年》中的記載:

公會鄭伯於郲,謀伐許也。鄭伯將伐許,五月,甲辰,授兵於大宮。

杜預在《春秋左傳注》一書中解釋為:

大宮,鄭祖廟。

在《桓公十四年》、《宣公十二年》、《襄公三十年》、《昭公十八年》出現“大宮”,而杜預在《春秋左傳注》一書中每次都以“鄭祖廟”來註解。另外,大宮還是進行盟誓的場所。如,《左傳·成公十五年》中就有“子駟帥國人盟於大宮”一語。而盟誓之地,在當時更多是在祖廟中進行的。

其中,和祭祀有關的記錄,如,《左傳·昭公十八年》中的記載:

使子寬、子上巡群屏攝,至於大宮。

杜預在《春秋左傳注》一書中解釋為:

屏攝,祭祀之位。大宮,鄭祖廟。

可見:大宮是鄭祖廟的特殊指代,而非所有祖廟的別名。如:

《不壽鼎》:“隹九月初吉戊辰王才大宮”。

《姜彝》:“隹九月初吉戊戌王才大宮”。

在九月戊辰、戊戌兩天中都有“王才大宮”的記錄,而大宮·太宮也就是鄭祖廟。吳其昌先生在《金文歷朔疏證》一書中以為“大宮”就是大室或太廟,此說恐非。而鄭伯將伐許時就“授兵於大宮”,征伐是告廟制度的重要內容之一。《不壽鼎》和《姜彝》中所記的大宮,顯然也是指鄭祖廟。但是,鄭國始封之君為厲王之子,則大宮亦當為受封所在地的鹹林,即陝西同華一帶。

在此宮中出現的人物如下:

王。《不壽簋》。在此銘文中的“王”,劉啟益先生以為是穆王。

王姜。《不壽簋》。

二、金文中所見周王室諸宮考

①周公宮

“周公宮”一詞,最早見於《令方彝》銘文中,如下:“隹八月辰才甲申王令周公子明保尹三事四方受卿事竂丁亥令夨告於周公宮”。周公宮即周公之廟。但依《左傳》中記錄,周公在魯尚有別廟。

《左傳·隱公八年》中的記載:

鄭伯請釋泰山之祀而祀周公。

杜預在《春秋左傳注》一書中解釋為:

成王宮王城,有遷都之志。故賜周公許田,以為魯國朝宿之邑。後世因而立周公別廟焉。

有關此處的周公廟,在《括地誌》中有如下記載:

許田,在許州許昌縣南四十里,有魯城,周公廟在城中。

周公之廟,又稱大廟。陳夢家先生在《西周銅器斷代(一)》一文中發現銅器銘文中“周公”的三種含義:

但我們應該注意,所謂“周公”可能有三種不同的所指:記載周公東征的“周公”是周公旦。記載後人追記或追念周公的,則在周公已死之後。“周公”除周公旦外,他的子孫世為“周公”。(P140)

關於第三點,在史書中也有證據,見《史記索隱》中的有關記載:

周公元子就封於魯,次子留相王室,代為周公。

通過這點記載,我們知道代代為周公的始於周公旦的次子。後人追記周公的,如《井侯簋》銘文中的“乍周公彝”。記載周公生平活動的,如,《周公方鼎》銘文中的“周公乍文王尊彝”。方謙受在《綴遺齋彝器考釋》一書卷三·魯公鼎釋文中考證說:

按《禮記·明堂位》成王以周公有勳於天下,封周公於曲阜,命魯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孟春祀帝於郊,配以後稷。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於大廟。初無祀文王之文,故有疑魯公不當祭文王者。阮文達公以《左襄公十二年傳》《周禮·春官·都宗人》《夏官·祭僕》註疏證之。知魯應有文王廟。睿益又按,《文公二年傳》宋祖帝乙鄭祖厲王。以此例推魯,亦當祖文王。

可見魯之祭文王,實大有深意。阮元在《積古齋鐘鼎彝器款識》卷四·魯公鼎釋文的最後也肯定了“魯當立文王廟作祭器禮也”之說。

在《夨令方尊》銘文中,同時出現了“周公宮”“京宮”和“康宮”三所宮室,根據銘文中的“明公朝至於成周”一語可以得知:上述三所宮室全在成周。

在此三個宮中出現的人物如下:

王。《夨令方尊》。在此銘文中出現的“王”,郭沫若先生以為是成王,吳其昌先生和唐蘭先生以為是昭王。

周公子明保。《夨令方尊》。

夨令。《夨令方尊》。

亢師。《夨令方尊》。

父丁。《夨令方尊》。

②周家新宮·周新宮·新宮

金文中“周家新宮”和“周新宮”一詞,各有數見,如下:

《師遽敦》:“佳王三祀三月既生霸辛酉王才周家新宮”。

《師湯父鼎》:“佳十又二月初吉丙□王才周新宮”。

在研究之前必須先說明“王才周”的“周”是指“成周”還是指“宗周”?

指“成周”的銘文,如,《應侯見工鍾》銘文中的“王歸自成周應侯見工遺王於周”。這裡的“周”明顯是指“成周”。因此,在絕大數場合,“王才周”是指地望在成周。指“宗周”的銘文,如,《士上尊》銘文中的“佳王大龠於宗周”。可見,如是指“宗周”,一定使用“宗周”或“鎬京”加以說明。

“新宮”一詞,郭沫若先生在《兩週金文辭大系》一書中有極其精確地考證:

宮以新名,必為恭王時所新造。它器又稱“周康宮新宮”,則所新造者乃康宮也。此在周康邵宮而命頌“監 新造”,又令“貯用宮御”,非新造康宮時事而何耶?(P65)

《師湯父鼎》銘文中說到“王才周新宮才射廬”一語,可見“周新宮”中專有“射廬”之屋。可能就是宣射,即宣榭。因為“史趞曹”的名字同時出現在《十五年趞曹鼎》和《七年趞曹鼎》中,而在《十五年趞曹鼎》銘文中明確提到了“恭王”,可以得出《師湯父鼎》和《七年趞曹鼎》銘文中的“王”字肯定也是恭王。

在此宮中出現的人物如下:

王·恭王。《師湯父鼎》,《十五年趞曹鼎》,《師遽簋》,《虎簋》。在以上銘文中的“王”各家多以為是恭王。

宰應。《師湯父鼎》。

密叔。《虎簋》。

師遽。《師遽簋》。

史趞曹。《十五年趞曹鼎》。

史。《虎簋》。

虎。《虎簋》。

文考旄叔。《師遽簋》。

文考毛叔。《師湯父鼎》。

③庚羆宮·庚宮

“庚羆宮”一詞,首見於《庚羆卣》銘文中,如下:“佳王十月既望辰在己丑王格於庚羆宮”。“庚羆宮”三字有人釋為“庚嬴宮”。根據銘文中“王格於庚羆宮王蔑庚贏曆”一語來看,“庚羆宮”和“庚羆”同時出現,可以知道必是私人宮廟。方謙受在《綴遺齋彝器考釋》一書卷十一·庚嬴卣釋文中考證說:

以庚嬴為婦人名氏矣。禮無君適臣妻家之文。此雲“王格於庚羆宮”,似與禮文未和。按彝器銘,凡王賜與,皆命於廟中。此獨雲“格於庚羆宮”……正以其婦人故,不於廟中命之。

誠如是,則此宮為婦人宮是無疑的。

“庚宮”一詞,只一見於《三代吉金文存》一書卷七·二十三·二中,如下:“保侃母易見於庚宮”。根據銘文內容來分析,庚宮和庚羆宮並不是同一個宮室。但是二者都是私宮,也都是婦人宮,所以放在一起加以討論。在《保侃母簋》銘文中有“保侃母賜貝於庚姜”一語,可知“庚宮”是“庚姜之宮”,也是女人宮的一種。有“姜”字可知此人必為周王后妃。

關於保侃母之名,陳夢家先生在《西周銅器斷代(二)》一文中主張:

《禮記·內則》:“保乃負之”。注云:“保,保母也”。《後漢書·崔實傳》注云:“阿保謂傅母也”。而阿字,《說文》作 ,雲“女師也,讀若阿”。《說文》:“娒,女師也從女每聲,讀若母”。《士昏禮》《內則》做姆,《公羊傳》襄三十年“傅母”一本作“姆”,是姆母也是保母。(P98)

有的學者甚至主張保侃母就是太保或少保一職的直接來源。

在此宮中出現的人物如下:

王。《庚羆卣》。在此銘文中的“王”,郭沫若先生和吳其昌先生、陳夢家先生以為是康王。

庚羆。《庚羆卣》。

文姑。《庚羆卣》。

在庚宮中出現的人物如下:

保侃母。《保侃母簋》。此人名又出現在《保侃母壺》中。劉啟益先生以為此壺乃成王時器,則相應的此保侃母亦為成王時人。

見。《保侃母簋》。

庚姜。《保侃母簋》。

④京宮·旁京溼宮

“京宮”一詞,首見於《令彝》銘文中,如下:“明公用牲於京宮”。此處說京宮,下文說旁宮,可見此二宮必為近鄰。《詩·文王》中有“裸將於京”一語,而《詩·思齊》中又有“京室之婦”一語,足以證明“京宮”存在之久遠和歷史地位的獨特。詳細請見本書第三章中有關“京宗·京室·京宮”一節內容。

“旁京溼宮”一詞,首見於《史懋壺》銘文中,如下:“佳八月既死霸王才旁京溼宮”。此器銘文先講“旁京”,後講“溼宮”,可見“溼宮”在“旁京”之中。“旁京”之“旁”字,乃是由上到下依次由以下四部分組成:從艸從A從方從艸。此字,徐同柏釋為“邦”字,吳大澂和羅振玉釋為“鎬”字,也有釋為“旁”字的。

朱芳圃先生在《殷周文字釋叢》一書中認為此字乃:

薄之初文,可無疑矣。古音“薄”與“亳”通。《呂氏春秋·具備篇》:“湯嘗約於韋薄矣”。高誘注:“薄或作亳”。……郭注《淮南子》曰:“薄水出鮮于山”。按今本《淮南子·墜形訓》作“鎬出鮮于”。此“薄”與“鎬”相通之證。(P135)

可見,作“鎬”字解是對的。見吳大徵《愙齋集古錄》一書第八冊對《公姒敦》銘文的解說:

舊釋“旁京”,經典無“旁京”字。大徵疑為“鎬京”之“鎬”。本從茻,後人迴避“莽”字,改從“鎬”。鎬為器名,作“鎬京”之“鎬”。

根據上述考證可知,溼宮地點在鎬京。“鎬”和“京”同時出現,可見此時鎬京已經是都城了,即宗周。不稱“周”或“宗周”而稱“旁京”,正是針對前述“京宮”而來。

在此宮中出現的人物如下:

王。《史懋壺》,《白姜鼎》。其中,在《史懋壺》中的“王”,郭沫若先生和容庚先生以為是懿王,吳其昌先生以為是厲王,唐蘭先生以為是穆王。

史懋。《史懋壺》。

伊白。《史懋壺》。

白姜。《白姜鼎》。

邵白日庚。《白姜鼎》。

⑤成宮

“成宮”一詞,首見於《曶壺》銘文中,如下:“佳正月初吉丁亥王格於成宮”。

關於“曶”字銅器,還有一件《曶鼎》。楊樹達先生在《積微居金文說》一書中就此考證說:

《愙齋集古錄》第四冊十七葉下載《曶鼎》,“曶”字不合,郭沫若釋“舀”,是也,今從之。(P40)

則這裡的《曶壺》顯然也應該改名為《舀壺》才對?存疑待考。

在西周金文中,曶是個非常重要的史官。他及他的家系都是周天子的史官。在銘文中有時被稱作士,或史。但是似乎沒有發現被稱做“乍冊”的。相反,他曾接受過周天子的冊封,而當是的儐相有時就是乍冊尹。如,《曶壺》銘文中的“王乎尹氏冊令”一語,在此件銅器銘文中還出現了對他的祖先的記述:“更乃且考乍冢 土於成周八師”。看來,曶的祖先除了為史官外,還擔任過成周八師的軍頭。

根據《曶壺》銘文“更乃且考乍冢司土於成周八師”可知,成宮地點在成周。

在此宮中出現的人物如下:

王。《曶壺》。在此銘文中的“王”,郭沫若先生和吳其昌先生以為是孝王,陳夢家先生和容庚先生以為是懿王,唐蘭先生以為是恭王。

井公。《曶壺》。

曶。《曶壺》。

尹氏。《曶壺》。

文考釐公。《曶壺》。

⑥綮宮

“綮宮”一詞,收錄在劉體智《小校經閣金文》一書卷三·二十二中,銘文內容如下:“佳八月丁亥王才綮宮大室”。這裡出現了“大室”一詞,按照金文的習慣,“某宮”和“大室”同時出現時,“大室”是從屬於“某宮”的。即,“大室”在“某宮”之內。

假如,“康宮”只是康王的廟的話,那麼,這裡的“成宮”就應該是成王的廟。

在此宮中出現的人物如下:

王。《悔乍詻白鼎》。

小臣悔。《悔乍詻白鼎》。

⑦和宮·華宮·邦宮

“和宮”、“華宮”和“邦宮”三者同時出現在《大夫始鼎》銘文中,如下:“佳三月初吉甲寅王才和宮大夫始錫友琱王才華宮宅王才邦宮”。其中,“華宮”一詞還出現在《何敦》銘文中,如下:“佳三月初吉庚午王才華宮”。在《命簋》銘文中又有“王才華”一語。則“華”和“華宮”當是華地之宮。二者應有派生關係。吳其昌先生在《金文歷朔疏證》一書卷四中就曾主張:

華宮,當為厲王時華山下之宮,與《虢仲盨》同記伐淮夷事之《成鼎》,《宣和博古圖》雲是鼎得於華陰。亦厲王初年曾有華山宮之證也。

《大夫始鼎》早最早收錄在《嘯堂集古錄》九十二,《歷代鐘鼎彝器款識》卷十二·二至卷十·三,《續考古圖》卷四·三至卷四·四等名著中,可見其存在由來已久。薛尚功曾已經說過此件銅器銘文“文意叢雜,未詳其義”。

此三個宮是在一起的,其中,在《大夫始鼎》銘文中還說明了周天子曾住在華宮。在《何尊》銘文中也有“王才華宮”一語。但是,在《大夫始鼎》銘文中有“王才邦”一語,顯然是“王才邦宮”的省稱。則此三個宮都建在邦地。“邦”字通“旁”,即說明“王才旁宮”。則這裡的“邦宮”應該就是上述的在鎬京的“旁宮”。因此,這三個宮的地理位置都在鎬京,即宗周。

在此三個宮中出現的人物如下:

王。《大夫始鼎》。

大夫始。《大夫始鼎》。

文考日已。《大夫始鼎》。

其中,只在“華宮”中出現的人物如下:

王。《何尊》。在此銘文中的“王”,各家皆以為是成王,獨李學勤先生以為是康王。

虢中。《何尊》。

何。《何尊》。

⑧般宮·周般宮

“般宮”和“周般宮”這兩個術語收錄在《周金文存》一書卷二·二十六前和卷二·二十六後中,如下:

《七年趞曹鼎》:“佳七年十月既生霸王才周般宮”。

《利鼎》:“佳王九月丁亥王各於般宮”。

其中,後者又和收錄在該書卷三·一百零二後的銅器銘文內容一樣。

因為“史趞曹”的名字同時出現在《十五年趞曹鼎》和《七年趞曹鼎》中,而在《十五年趞曹鼎》銘文中明確提到了“恭王”,可以得出《師湯父鼎》和《七年趞曹鼎》銘文中的“王”字肯定也是恭王。

在此宮中出現的人物如下:

王·恭王。《七年趞曹鼎》,《利鼎》。在此銘文中的“王”,各家皆以為是恭王。

井白。《七年趞曹鼎》。

史趞曹。《七年趞曹鼎》。

利。《利鼎》。

作命內史。《利鼎》。

文考溼白。《利鼎》。

⑨口脣宮

“口脣宮”一詞,首見於《大鼎》銘文中,如下:“佳十又五年三月既死霸丁亥王才口脣宮”。又見於《大簋》銘文中,如下:“佳十又二年三月既生霸丁亥王才口脣宮”。“脣”字,

吳榮光釋為左“月”右“辰”的“ 月辰”字。其實此字就是“晨”字,證見《多友鼎》銘文中的“甲申之脣”一語。所謂“甲申之脣”即“甲申這一天的早晨”。這裡的“脣”字就寫作“晨”字。因此,所謂“口脣宮””即是“口晨宮”。

而“口”字又見於《三代吉金文存》一書卷三·一·七中。銘文為:“口乍父丁寶鼎”。在《金文引得》一書中定此器為西周早期之物。又見於《殷周金文集成》一書5·2725中,銘文為:“王易口進金”。可見此字可以作為姓氏使用,是西周早期氏族之名。

在此宮中出現的人物如下:

王。《大鼎》。在此銘文中的“王”,郭沫若先生和吳其昌先生以為是懿王。

大。《大鼎》。

膳大□。《大鼎》。

走馬應。《大鼎》。

刺考已白。《大鼎》.

⑩宣榭

“宣榭”一詞,首見於《弁敦》銘文中,如下:“佳二年正月初吉王才周邵宮丁亥王格於宣榭”。還見於著名的《虢季子白盤》銘文中,如下:“王格周廟宣榭”。其中特別是後者明確說出了“宣榭”是在“周廟”中。就此,針對這兩件銅器銘文可以發現:前者只是先說“周邵宮”再說“宣榭”,而後者則是“周廟”和“宣榭”一起說的。是所有的“宮”在構成上都有“宣榭”,還是說“周廟”就是指“周邵宮”?看來二者必居其一。

呂大臨在《考古圖》中主張:

宣榭者,宣王之廟也。榭,射堂之制也。……古射字執弓矢以射之象。因名其堂曰射。其堂無室以便射事。故犯無室者皆曰榭。宣王之廟制如榭,故謂之宣榭。

吳式芬《攈古錄金文》一書卷三·一中收錄了《南宮鼎》銅器一件,其銘文中有“王居才射圃”一語。根據前述吳式芬所引翁祖庚對《癸未尊》銘文的考證:

讀此文者皆曰“王才圃”,予獨謂是“王才廟”。庿,古廟字,見《儀禮·士冠禮注》:“《詩·清廟序》《釋文》本作庿”。古艸字亦作屮。中從苗而外圍四周之象,非廟而何?

可以得出“射圃”即“射廟”,亦即“射宮”,亦即“宣榭”。有時有可以簡稱為“射”,見《匡簠》銘文中有“王才射”一語。在周家新宮中亦有宣榭。見《師湯父鼎》銘文:“王才周新宮才射”。《虢季子白盤》銘文中所說的“王格周廟宣榭”,現在則是“王才周新宮才射”,可以說已經回答了上述的問題,即:所有的“宮”在構成上都有“宣榭”。而“宣榭”最初名為“宣射”。

關於宣榭的由來,吳式芬在《攈古錄金文》一書卷三·二中考證說:

《爾雅》:“榭亦謂之序”。《唐韻》:“古者,序榭同,古從廣從射”。《春秋·宣公十六年》:“夏,成周宣榭火”。杜預曰:“宣榭,講武屋”。孔穎達曰:“《楚語》雲:先王之為臺榭也。榭不過講軍,實知榭是講武屋也”。《公羊傳》:“宣榭者何?軒宮之榭也。何言乎成周宣榭災樂器藏焉?爾注遂以宣宮為宣王之廟藏,選王中興所作樂器”。《漢書·五行志》亦曰:“榭者,所以藏樂器,宣其名也”。案:《說文》:“宣,天子宣室也”。《史記·賈誼傳》:“孝文帝方受釐坐宣室”。蘇林曰:“宣室,未央前正室也”。《漢書·刑法志》:“上帝幸宣室齋居而決事”。《東方朔傳》:“夫宣室者,先帝之正處也。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宣榭、宣宮、宣室,其訓當同。《月令·仲夏》:“可以居高明處臺榭”。榭之名宣,蓋取明揚。可證服虔“宣揚威武”之說。而《公羊》只言“宣宮”,未言“宣廟”,不知《注》何以遽定為宣王之廟,並以所藏樂器為宣王中興所作也。榭,杜預曰:“無室曰榭”。謂屋歇前。李巡曰:“臺上有屋謂之榭”。則榭是臺上之屋,居臺而觀臨講武,故無室而歇前。歇前者,無壁也。夫以無壁之榭而為樂器所藏,則《公》《谷》所云未可盡信也。

看來,榭是建築在臺上的,這是沒有爭議的。在考古學上也有實證證明這一點。河南輝縣固圍村鄭國王室陵墓就建在高臺上,河北平山縣中山國王陵墓也是如此。但是,對於“宣榭”的名稱由來問題,質疑已久,我以為似可加以重新考證。首先,在金文和古籍中,“榭”字時常有作“射”字的。上述考證得知,“宣榭”最初名為“宣射”。“宣射”的最初含義是“講武屋”,即和“武”有關係。也只有“宣射”之名才具有“講武屋”之“武”的含義。“射”作為周王朝貴族子弟的教育課程,還是用來祭祀活動的必須。鄭玄在《周禮注》一書中對此解釋說:

大射者,為祭祀射。王將有郊廟之事,以射擇諸侯及群臣與邦國所貢之士可以與祭者。射者可以觀德行,其容體比於禮,其節比於樂,而中多者得之於祭。諸侯,謂三公及王弟子封於畿內者。卿大夫亦皆有采地焉。其將祀其先祖,亦與群臣射以擇之。凡大射各於其射宮。

──這是最為重要的一句話:“凡大射各於其射宮”。即“射宮”不止一個,而是有多個。廣而言之,凡宮皆有射宮。而“射宮”即是“宣射之宮”的省稱。“宣”字的動詞意義更大,而不是名詞的宣王之“宣”。因此,所謂宣榭,其本名為“宣射”,是“講武屋”,而不是臺榭之“榭”。又名為“射宮”,“宣射宮”,“射廟”,“射圃”,“射廬”,“射”等。在江蘇鎮江諫壁鎮出土了東周時代的銅鑑一枚,上面就繪有在宣室上行射禮的圖畫。此宣榭正是無牆壁和門窗,符合所謂“無室曰榭”之說。圖上兩名貴族子弟正在習射,桌几上又有射壺兩個,內個盛箭一支。儘管這是東周之物,但是當時去西周不遠,而建築格局和射禮尚要承自西周,因此,可以看出宣榭的功能和格局。

在《靜簋》中有“王才鎬京射於大沱”一語,可知“射”的活動場所之一是鎬京大沱。則宣榭和射日宮當在鎬京。“大沱”,或作“大池”。見《遹簋》銘文中有“王才鎬京乎漁於大池”一語。“大沱”和“大池”,其地一也。字形近而誤。《師遽方鼎》中有“皇且也公”一名,容庚先生釋為“皇且它公”。“它”和“也”形近而誤,所以“沱”和“池”也是如此。

在周邵宮宣射中出現的人物如下:

王。《口 簋》。在此銘文中的“王”,郭沫若先生和吳其昌先生以為是幽王。

毛白。《 口簋》。

內史。《口 簋》。

口。《 口簋》。

皇考恭白。《 簋》。

在周廟宣射中出現的人物如下:

王。《虢季子白盤》。

虢季子。《虢季子白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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