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解析|正確理解經方辨證體系是提高臨床療效的根本

正確理解經方辨證體系是提高臨床療效的根本

作者:李冠傑

各位老師,各位朋友,大家好。

臨床療效,是醫學理論價值高低的一個重要標誌。經方醫學之所以能歷經數千年仍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其原因就在於經方的療效是其他醫學無法比擬的。

近兩年我每月都應邀到煙臺坐診,期間有一個案例就很能說明問題。

患者是一個當地人民醫院的西醫外科醫生,年近四十時又生了一個二胎,剛出月子不久便患上了流行性感冒。而那次感冒是以身疼痛為主要症狀的,加之其剛經過生產,身體較為虛弱,所以症狀反應就比較嚴重。於是她就到醫院做了相應的檢查,結果就是因感冒所致,但是身疼痛的症狀卻使她難以忍受。(當時應該是一個新加湯證。)因西醫對感冒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這一點她很清楚。所以她就用打止痛針的辦法來控制疼痛,結果八針後便突發腸梗阻,而不得不住院治療。有意思的是,雖然她是個外科醫生,但卻不用手術的方法治療,而是用了灌腸的辦法將梗阻通開了。但是卻發現不能吃東西,一吃就會在原處再次發生梗阻,便只能以輸液的方法維持著。恰在此時我去坐診,下了高速便把我接到了醫院。四診後我發現她腹中已是空無一物,整個腹部非常柔軟。但是,很明顯這是人為灌腸後的結果,不能吃東西,說明她仍有胃腸蠕動方面的問題,於是仍決定投以小承氣湯。但因考慮其腹中無物,口服後可能會有胃中不適,我便囑其直腸給藥。結果用藥兩次後她就感覺好了很多,於是便開始吃東西,但食後仍有不適感,後她就改為口服,服後症狀隨即消失,兩天後就出院了。等我下個月再去坐診時,她就前來就診,要求為其調理身體。服藥後身體便明顯好轉,以至於她醫院中的同事不斷有人問她是怎麼做到的。她就告訴他們是看了中醫後才這樣的。後來就陸續有醫院的醫生或是醫生的家屬前來就診,有一段時間來診的病人中有三分之一左右是當地醫院的醫生或是其親屬。這期間還有一個小插曲,有一個做化驗工作的醫生,長期患高血壓,當看到這個外科醫生服中藥後的變化如此之大後也想來診,但是又擔心服中藥會有副作用。一直等到這個外科醫生服了四五個月的中藥之後,才建議給她做一下化驗檢查,看看有沒有肝腎方面的問題。結果是化驗後各項指標均正常,於是她才前來就診。

這個醫案,如果僅就經方療效而言,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這在經方臨床中應該是一種常態。但是,當與現代醫學同時介入時就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事實充分證明了經方醫學的價值所在。

臨床療效是人類醫學所追求的最終目標。縱觀人類的醫學史,可以說每一個醫學工作者都無時無刻不在為這一目標而奮鬥著。但是,臨床療效同時又是人類醫學的一個瓶頸。凡有臨床經歷的醫生在這方面都會有深刻感受的。

去年,我結識了一個德州洛北眼科醫院的院長,他本人是一個西醫眼科專家,而且眼科手術的水平相當高。甚至他自己還有眼科治療方面的國家專利,而且他目前已在德州市範圍內開設了三家專業的眼科醫院。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很成功的西醫專家,卻對西醫治療眼科疾病的效果很不滿意。近些年來他不斷的尋求中醫介入眼科治療的途徑,先後找到一些本地的名老中醫坐診,也積累了一些以中藥治療眼科疾病的方藥。比如以血府逐瘀湯治療眼底出血等。但是,他對最後的結果仍感覺不滿意,因此他甚至萌生了自學中醫的念頭。有一次,他去北京辦事,便到專業的醫學書店去購買中醫書籍用來自學中醫知識。此時恰有一位幾年前曾來我處學習交流過的中醫界朋友,現在受聘於北京中醫藥學院為特聘講師,當時也帶學生去書店購書,當其給學生介紹書籍時,他的話被這位院長聽到,於是便相互認識並互留了聯繫方式。春節前,醫院內的一個員工的母親因患腦血栓長期臥床,且大便不通,然後便以灌腸的方法通便,而致患者休克。此時院長想到了他在北京認識的中醫朋友,於是便打算邀其來德州為患者診治。但因其不便前來就特意推薦了我。我去後所看到的患者,已經完全沒有自主意識,而且也不能自主進食了。在做了四診之後我給出了一個經方的治療方案,並囑其家屬如果不能服藥就直腸給藥。結果患者用藥後第二天就開始吃飯了,直到現在情況仍非常穩定。當時院長沒有想到,中醫治療危重病人也會有如此療效,後來就約我定期去其醫院坐診。最初就診的是院長本人和醫院的員工及親屬,而後患者便逐漸增多,六週後便出現了需要安排專人維持就診秩序的局面。期間在進行到第三週時,恰逢院長的母親查出食道癌(已八十多歲,也是個西醫專家),便毫不猶豫的讓我以經方給予治療,服藥後效果非常理想。另外還有院長的父親、妻子、妻妹、兄弟、親戚、朋友共有數十人就診,沒有一例療效不理想的。當看到經方有如此療效之後,院長便計劃依託經方,把醫院的中醫科逐漸做成專業的經方治療中心,並打算將來把德州的醫院做成經方的培訓基地。

從此事中我們可以看出但凡有追求、有見地、有醫德的醫者,無論是中醫還是西醫,都在為提高臨床療效而做著不懈的努力。

近十多年來,我一直致力於經方醫學的研究和臨床應用,目的就是提高臨床療效。隨著對胡希恕經方理論的深入理解和對經方辨證體系的全面認識,我的經方使用率越來越高,臨床療效也越來越好。由於平時沒有特意做過臨床療效方面的統計,所以一直都只是簡單的從複診患者的情況中體悟臨床的治療效果,雖然能感覺到療效在逐漸提高,但始終沒能有一個確切的數據。近兩年來,我應邀去煙臺坐診,而煙臺方面有一個回訪制度。我是每月坐診一次,他們規定每半月對所有患者都進行一次電話回訪,這樣就相當於有了一個比較準確的統計結果。以去年七月份為例,本月坐診三天,共診治了七十個病人,半個月後電話回訪,其中有六十人反饋療效很好;有九人出現了一些新的症狀,因屬服藥後的正常反應或變化,所以不必給藥,只有一人出現了牙齦腫痛,另外給了一點藥,加服後便解決了。也就是說這七十個患者的療效都比較理想。如果整體觀察的話,我近幾年的臨床有效率應該在百分之九十以上。這裡有一點需要說明一下,我平時常講有效率,而很少講治癒率。原因是治癒的概念需要有一個標準,我自己給出的標準是:第一患者沒有明顯的症狀反應。第二是經現代醫學檢查後沒有明顯的不正常的指標。但實際臨床中,能夠達到此標準後再停止治療的患者非常少。多數情況下都是患者自己感覺身體已經很好了,就自行停藥了,所以講有效率還是比較客觀一些。

近年來,我在臨床上堅持做到,基本上只用經方來治療各種疾病,經方以外的方子也有,但為數很少,常有的只有一兩個。同時我從不借助於其他的治療方法,並要求所有患者停服以前所有的治療藥物。這並不是為了要做到純用經方而刻意為之,事實上我幾乎每天都能用到黃連解毒湯,此方就不是一張經方,但能解決特定的問題。但是凡是能用經方治療的,我都一律使用經方。經方應用率的高低,可以直接反應開方人對經方理論的掌握程度。

多年來的臨床實踐使我深深的體會到:正確理解經方醫學理論和全面掌握經方醫學的辨證體系是提高臨床療效的根本途徑。這裡,無形中就帶出一個很重要問題。經方原著自有記載以來,已有兩千多年的時間了,作為被譽為中醫四大經典之二的《傷寒論》和《金匱要略》在中醫界歷代都有學者進行深入的研究和應用,那麼為什麼在兩千多年後的今天,還在提正確理解經方理論的問題呢?其實我們從近代經方大師胡希恕老師身上就能充分看出這一問題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關於胡老的相關情況,相信大家都已經瞭解很多了,我現在僅就胡老在經方醫學方面的成就從幾個關鍵點上,再以新的角度加以詮釋。

第一點,胡老是中醫歷史上有記錄以來,唯一一個在臨床中能做到經方使用率接近百分之百的經方大師。用胡老自己的話說就是“我一生只用經方來治療各種疾病,也沒有發現有什麼經方治不了的病。”這實際是一箇中醫歷史上前所未有的高度。胡老用自己一生的臨床實踐證明了,經方醫學已經涵蓋了幾乎所有的人類疾病主要的病理狀態,經方不僅能治療古代病,同樣也能治療現代病。

第二點,胡老不僅臨床中用經方最純,更重要的是療效卓著。深入研究胡老的醫案就會發現一個規律性的現象,在胡老所治的病人中有很多都是屢經其他中西醫治療不效,而經胡老接手後又扭轉乾坤的案例。這就與那些初診時用時方,經反覆治療不效,後經再三斟酌才發現是經方的某某方證,而投以經方後又取得捷效的醫案形成了明顯的對比。究其原因還是胡老在對經方理論的理解上有獨到之處。

第三點,像胡老這樣用經方最純,臨床療效卓著的中醫大師,為什麼反而在國際上被譽為有獨特理論體系的經方大師呢?這實際上是一個值得我們所有的中醫人深思的問題,所謂的獨特的理論體系,其獨特在哪兒?這正說明胡老對經方醫學的研究更正確、更全面、更深入。實際上胡老在中醫的歷史上為後人樹立了一面經方醫學的旗幟。

我們今天要振興中醫,要突破臨床療效這一醫學瓶頸,就必須沿著胡希恕老師為我開拓的經方理論之路,去深入的學習經方醫學,併到臨床實踐中去反覆磨練自己。我把這種方式稱為“站在巨人的肩上”。

回顧經方醫學的傳承史我們不難發現,不能全面正確的理解經方醫學理論的原意,是造成經方醫學不能普及的一個重要原因。實際上,我們現在講正確的理解經方醫學的理論體系,就是要將胡老的經方學術思想發揚光大。

我們今天所說的經方醫學實際就是指《傷寒論》和《金匱要略》這兩本書的內容。其文字內容,即使是較為完整的版本,總共也就十多萬字。那麼我在這裡提一個非常基礎的問題,在這兩本書中有沒有我們不理解、甚至不認識的文字嗎?當然沒有!也就是說讀經方原著本身是不存在文字障礙的。那麼問題就來了!為什麼直到兩千多年後的近代才出現了一個胡希恕這樣的經方大師,能夠做到一生基本上全用經方來治療各種疾病,而其他人卻做不到呢?為什麼中醫發展到了今天,甚至出現了一種中醫界人人都說經方好,但絕大多數中醫人不用、或不會用、或很少用經方的局面呢?這是一個我們每一箇中醫人都必須正視並做出回答的問題。

根本的問題就在於我們沒有能象胡老那樣正確、全面、深入的理解經方醫學的理論,甚至出現了嚴重的偏差! 在這方面我有一個實例就很能說明問題。

我的一個學生的學醫經歷就充分的說明了這一點。

此人是北京中醫藥大學的碩士畢業生,畢業後就回家開了一箇中醫診所,臨床中基本全用經方治病,並且因為療效好而在當地有了一個“神童”稱號。這在中醫歷史上也是少有的。但是,他的整個學醫經歷卻是非常不盡人意的,高中畢業後他就決心投身中醫事業,並考上了山東省中醫學院。在讀大學本科期間,便因有意接觸民間臨床中醫而與我相識。當時我只是把胡老的學術思想給他做了簡單的介紹,並沒有過多的交流。大學畢業後他又考到了北京中醫藥大學讀研,但就在他即將畢業的前期,他才發現自己雖然完成了所有的學業,學到了幾乎所有的中醫理論知識,也做了專題,也跟了師,但自己根本就沒有臨床的技能。據他所說,與他情況類似的還有很多,當時他們這些真正想投身於中醫事業的高才生們,在一起討論的最多的問題就是“中醫能治病嗎?”因此他曾一度想改行去做西醫。但是,此時他在極度徘徊中又想起了我。因為之前有過交流,所以他對我當時給他講過的胡老的理論印象還比較深。於是又聯繫到了我,然後我們在QQ上聊了兩個晚上,當時對他觸動很大,所以他就從北京專程來到我這裡學習,我用了四天的時間給他較為系統的講解了胡老的學術思想和我自己的臨床實踐。正是這四天,徹底的改變他的人生軌跡,回北京後他又從全新角度重新學習經方理論和胡老的經方講座。慢慢的他從徘徊解脫出來,並逐漸樹立起了走經方之路的信心。當他考取了碩士學位後,本來還有機會再深造考博的,但他卻毅然回家自己開了一箇中醫診所,並實現了自己的經方夢。

這個學生的經歷非常發人深思。試想,四天的時間,就算再加上以後陸續的一些交流,如果與其之前七八年的系統中醫理論的學習相比較的話,知識量幾乎可以說是微不足道。那麼,是什麼改變的他的一生呢?其實只有一點,是他解決了理解經方理論的方向性問題。

今天我就關於正確理解經方理論中所必須面對的方向性的問題,以及經方辨證體系的基本構成談一點自己的看法。

首先是經方理論中的“三陰三陽”(也就是所謂的“六經”)與《內經》中的“三陰三陽”的區別。

《傷寒論》的主體內容是以“三陰三陽”分篇的,雖然與《內經》中的“三陰三陽”名稱相同,但是內容卻有著本質的區別。以“太陽”為例,《傷寒論》中的“太陽”是指以桂枝湯和麻黃湯為典型方劑的一類方證,所以在《傷寒論》中稱之為病。《康平本》中太陽篇的篇名就是“辨太陽病”,宋本中則為“辨太陽病脈證並治”。而《內經》中的“太陽”則是指的人體的手和足上的兩條經絡,也就是手太陽小腸經和足太陽膀胱經。可見《傷寒論》中的“三陰三陽”和《內經》中的“三陰三陽”所研究的對象不同。實際上古人是用了“三陰三陽”這種相同的分類方法,對不同的對象進行了在當時看來非常科學的分類。其實,這種分類方法我們今天仍可使用。比如,我們要對一個班級中的學生按性格進行分類,那麼所有男生都可歸為陽性類,女生即為陰性類。男生中性格開朗活潑的可歸為太陽型;內向喜靜的歸為陽明型;介於外向和內向之間的則為少陽型。同理,女生中外向的為少陰型;內向的為太陰型;介於兩者之間為厥陰型。這樣分類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不僅可以將每一個學生的性格屬性加以明確,同時只要提出其中任何一個學生,則其在整個班級中在性格方面所處的位置和與其他學生之間的差異便一目瞭然了,可見這是一種很科學的也是很高明的分類方法。古人正是利用了這樣的一種分類方法,才得以用最少文字把非常複雜的問題論述的入木三分的。所以說《內經》和《傷寒論》雖然都用了“三陰三陽”的分類方法,但是因所研究的對象不同,所以是完全不同性質的問題。對於這一點,胡老已經有過明確的觀點,雖然論述不多,但卻是旗幟鮮明的。胡老在《傷寒論》講座中是這麼說的:“那麼根據我們看呢,當然它也與《內經》毫無關係。”(這裡的“它”就是指的經方體系)這是正確理解經方理論的一個帶有方向性的問題,也是一個關鍵點。

明確這一理解方向的意義在於:我們可據此來正確理解經方醫學中的方證與辨證體系,進而延伸致整個理論體系。當明確了經方醫學中的“三陰三陽”是對典型方證進行分類的這一基本點之後,我們就會進一步思考其中的道理。

從《金匱要略》諸篇的內容我們不難發現,在當時的醫學界,對疾病的界定已經有了非常完備的體系。但是為什麼《傷寒論》中卻又以“三陰三陽”的方式重新對疾病進行劃分,並且還以此作為經方辨證體系的基本內容呢?如果我們帶著這樣的疑問再來解讀一下《金匱要略》中的諸篇,便會發現經方原著如此論述是另有深意的。以痙病為例,關於此病的治療在《金匱要略》中共列舉了三個方子。一是葛根湯,二是瓜蔞桂枝湯,三是大承氣湯。很明顯在當時雖然醫學界把所有以抽搐為主要症狀反應的疾病都界定為痙病,但是從實際治療方劑看,明確顯示其發病的機理完全不同,如果說葛根湯證和瓜蔞桂枝湯證都屬於表證的話,那麼大承氣湯證則是一種完全不同的疾病類型,這在《傷寒論》中已經論述的很清楚了。其實在今天的醫學界這樣的問題仍比比皆是,比如說乙型肝炎,雖然發生在不同的人身上,但只要是確診為此病,現代醫學就認為這是一種病因、病位、病性完全相同的疾病。而傳統醫學也往往會辨為肝火等。但是,如果從經方在臨床中有治癒肝炎記錄的方劑來看,雖然同是肝炎,但因症狀反應不同,所使用的治療方劑也不同。臨床統計數據顯示,有治癒肝炎記錄的經方方劑多達六十多個,其中包括了很多病理完全不同的方證。這說明經方醫學對於疾病的界定與其他醫學有著本質的區別。這也正是《傷寒論》中以“三陰三陽”對典型方證進行分類,進而以此為作為經方辨證體系基礎的真正原因所在。

我們再從另一個角度來認識一下經方醫學的疾病概念。從經方臨床應用的數據中可以發現一個規律性的東西,在經方方劑的應用中,很少有哪一個方劑是專門用來治療某一個具體疾病的。以小柴胡湯為例,臨床統計顯示,其所治疾病包括消化系統、呼吸系統、循環系統、泌尿系統、精神、神經系統、內分泌系統、男科、婦科、五官科等多個系統的疾病,幾乎包括了人體的絕大多數的器官和組織的病變。但是小柴胡治療這些疾病的前提條件是必須現小柴胡湯證。這就是說,在不同的人體上儘管所患疾病不同,但如果所表現出來的症狀反應相同,在經方醫學中必須用相同的方劑治療。反之,如果在不同的人體上所患的疾病相同,若症狀反應不同的話,在經方中也要用不同的方劑治療。這說明經方治療的目的是方劑的適應證,而不是某種具體的病。在經方醫學中,只有方劑的適應證與方劑之間存在著穩定的對應關係。

當看到這些從臨床統計結果中總結出來的規律後,我們不得不去想另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經方醫學中的方證,其本質到底是什麼?

先來看一種生活中司空見慣但卻又很少引人注意的現象。比如一棵蘋果樹,一般一季都會結若干個蘋果,而且從個頭上看還會有明顯的大小之分,也就是說同一棵蘋果樹上的蘋果有大有小。如果我們再深入思考一下便會發現一個問題,這些蘋果長在同一棵樹上,生長環境是一樣的,遺傳基因也是相同的,但為什麼會有大有小呢?其實道理非常簡單,大個的蘋果所生長的部位得到的營養要多於小個蘋果所在的部位。這實際上是自然界中生物體內普遍存在著的一種現象,我把這種現象稱之為生物體內的不均衡性。我們的人體同樣也存在這樣的不均衡性,而且在不同的人身上不均衡的形態也各不相同。正是這一現象的存在,才出現了同樣表現為小柴胡湯證的兩個病人,有時可能發病的部位和性質完全不同,但卻都能以小柴胡湯治癒的情況。在這裡,小柴胡湯證雖然表面看是以症狀反應的形式表現出來的,但是它實質上反應的卻是人體的一種整體的病理環境。在這種病理環境下,由於人體內存在著不均衡性,所以,那個處在最薄弱環節的器官、組織便會首先發病。而由於在不同的人體上,不均衡的形態又各不相同,所以雖然不同的人體同處於相同的病理環境下,因各自體內處於薄弱環節的器官、組織並不一定相同,所以致使具體的發病部位也會有所不同。這就出現了同一張經方,在不同的人身上可能治癒的是完全不同的疾病這樣的結果。經方醫學在長期的醫療實踐中總結出了一套繞過具體病變而直接治療整體病理環境的方法,而這種整體的病理環境就是方證的本質。經方醫學中的每個方證都不是一個具體的病,而是可能造成若干疾病的一種整體的病理環境,方證相應的治療過程,就是消除整體病理環境的過程,當整體的病理環境得以解除後,疾病也就失去了發病的基礎,具體的病變也就隨之而愈了。

在經方醫學中,方證就是最小的疾病單位。每個方證都是一種整體疾病,是造成具體病變的整體病理環境。

正確理解方證的本質,有著重大的臨床意義。胡老將辨方證稱之為經方辨證的尖端,也就是辨證過程的最後和最關鍵的一個環節。所以,要在臨床中用好經方,還必須對方證進行合理的歸納和總結,從而形成一套既符合經方醫學原理,又能指導經方臨床應用的辨證體系。

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三陰三陽”在經方理論中只是一個分類方法,那麼能不能剝離開這種形式,來還原經方理論的原貌呢?其實這正是正確理解經方辨證體系的一個關鍵點。

首先來看《傷寒論》中的太陽病。在整個太陽篇中包含的方劑有數十個,佔到了全部經方的近三分之一,而且這些方劑的病理屬性幾乎包括了所有的經方病理要素。但是,其中真正屬於太陽病的典型方證只有兩個,一個是桂枝湯證,一個是麻黃湯證。其餘諸方大致可分兩種情況,一種是上兩方的類方,它們或是太陽病的變化方證,如桂枝麻黃各半湯等;或是太陽病與其他類型疾病的合病方證,如小青龍湯證等。另一類是與太陽病方證的病理屬性完全不同的方證,如白虎加人蔘湯證、四逆湯證等等。那為什麼要把如此多的太陽病以外的方證也都放到了太陽篇來論述呢?這正是古人的一種特殊的表述方式。太陽篇以論述太陽病為主,同時延伸到其他疾病的治療,並藉此蘊含了疾病的發展變化規律和不同疾病之間的相互關係,以便達到以最少的文字來闡述儘可能多的問題的目的。但是桂枝湯證和麻黃湯證是太陽病的典型方證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在經方的“三陰三陽”六病中,還有一個與太陽病在病理屬性上非常相似的疾病類型,這就是少陰病。這一點是胡老的一個獨到理解。少陰病的典型方證是桂枝加附子湯證和麻黃附子甘草湯證。很明顯,少陰病與太陽病在病理上同屬表證,而且都有一虛一實,所不同的只是陰陽屬性的不同。太陽病屬於陽性表證,而少陰病則屬於陰性表證。

這樣我們就得出了一個相同的病理要素,就是“表證”。

相同的道理和方式,我們再來看看陽明病和太陰病。陽明病的典型方證是白虎湯證和承氣湯類方證。太陰病的典型方證則是四逆湯類方證。雖然它們陰陽、寒熱、虛實各不相同,但都屬於“裡證”的範疇。

再來看一下少陽病和厥陰病。少陽病的典型方證是柴胡類方證和瀉心湯類方證,厥陰病的典型方證則是烏梅丸證合附子瀉心湯證。它們只是存在陰陽屬性的不同,但都屬於“半表半里證”的範疇。

這樣我們就把經方的“三陰三陽”中具有共同屬性的疾病類型合併成了三大項辨證要素。即“表證”、“裡證”和“半表半里證”。實際上對於這些要素在《傷寒論》中多有論述,這裡就不再重複了。這三大項病理要素如果再加上陰陽、寒熱、虛實來加以定性,就形成了一個涵蓋“三陰三陽”範疇內的所有方證的病理特徵的一個體系架構。

但是,如果進一步深入研究便會發現,在這個由“三陰三陽”諸元素構成的體系中並不能完全的概括到所有的經方方證,這也正是正確理解經方理論的又一個重要的關鍵點。

在經方方證中,有很多方證的病理屬性無法包括在“三陰三陽”的範疇之內。比如抵當湯類方證,明顯就是單純的血證,即不屬於表也不屬於裡,更不能歸於半表半里。再比如澤瀉湯、豬苓散等方證則是單純的津液方面的疾病,同樣無法合理的歸到“三陰三陽”中去。實際上經方原著在本意上並沒有用“三陰三陽”來概括所有方證的意圖,這就跟《內經》中的“三陰三陽”就沒能涵蓋全部人體經絡是相同的道理。在《內經》中除了以“三陰三陽”命名的十二經絡之外,另外還有任脈、督脈、帶脈等經絡沒有包括在“三陰三陽”之內。經方也是相似的情況,象血證、水證等病理要素,在《傷寒論》中雖然多有論述,但是從疾病的屬性上卻無法歸到“三陰三陽”中來。事實上,胡老對此早已有所論述,並針對此類問題寫了題為《論食水瘀血致病》的專題論文。文中胡老不僅闡述了自己的觀點,同時還列舉了大量相關的經方條文。胡老的這一學術思想為我們打開了一個全面正確理解經方辨證體系的全新視角。我正是沿著胡老的這一研究方向,在表證、裡證、半表半里證這三大辨證要素的基礎上,進一步全面的梳理歸納所有經方方證的病理屬性,又加入了“水證”、“血證”和“氣證”三種疾病類型的辨證要素,從而形成了由六大疾病類型要素和六大疾病性質要素組成的一套完整的經方辨證體系架構。

首先是六大疾病類型的病理要素。它們分別是:表、裡、半、水、血、氣。

其中前三項其實就是《傷寒論》中“三陰三陽”中的全部疾病類型。而胡老所論述的“宿食”一項實際就是裡證的一部分,不再另設單項。而後三項則是在經方理論中多有論述,但卻無法合理的歸入“三陰三陽”的一類病理要素。其中“氣證”一項是我在反覆梳理經方辨證體系與方劑之間的相互關係的過程中,發現有一類方證是以人體內氣的運行失常為主要症狀反應的。比如:奔豚湯證、橘枳薑湯證等。此類方證雖然為數不多,但卻無法合理的歸入其他病理要素中去,所以就單獨為其設置了一個“氣證”的病理要素。

其次是六大疾病性質的要素。它們分別是:陰、陽、寒、熱、虛、實。

雖然前面的六種疾病類型的要素,已經可以非常合理的涵蓋所有的經方方證,但對病理屬性的界定仍不夠全面,還需要對每一種類型的疾病所發生的疾病性質進行進一步的界定。以桂枝湯證為例,如果僅將其界定為表證還不能涵蓋其所有的病理特徵,準確的說,它應該是陽性表證中的虛證,這才是桂枝湯證病理特徵的全貌。也就是說只有疾病類型的要素還不夠,還要用陰陽、寒熱、虛實來進一步界定某種類型的疾病具體所發生的疾病性質。

這樣,我們就得出了一個由十二項病理要素所構成的一套完整的經方醫學的辨證體系。其中表、裡、半、水、血、氣所界定的是人體所發生的疾病類型。而陰陽、寒熱、虛實則是界定的以上各類型的疾病所發生的疾病性質。這套辨證體系是在對全部經方方證進行梳理歸納的基礎上產生的,所以能夠合理的涵蓋所有經方方證的病理特徵,每一個方證都在這個體系中有一個相應的病理結構。以小青龍湯證為例:它的疾病類型要素為:表證合併裡證合併水證,而其疾病性質則為:在整體上它是一個陽性證;其表證所發生的是實證;裡證是虛證和寒證;水證為實證。這樣小青龍湯證的病理結構就應該是:陽性的表實證合併裡虛寒證合併水實證。

在這一辨證體系中,所有辨證要素實際上都是由方證的病理屬性構成的,所以我把它稱為病理辨證。

這一套辨證體系不僅是以經方方證為基礎的,同時也是在經方理論的指導下所產生的。雖然這十二個字都是我們耳熟能詳的,也都是在中醫界使用頻率很高的詞彙,但是在經方理論體系中它們卻都有其特有的內涵。同時,這套辨證體系應用於臨床辨證,可以大幅度提高臨床療效。與這個辨證體系相關的問題還有很多,由於時間的關係今天不能細談了,待有機會時再與大家分享。

經方醫學是中國古人在長期的醫療實踐中總結出的一個偉大的醫學體系,在人類與疾病的鬥爭中一直起著不可替代是作用,希望大家都能為經方醫學的普及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謝謝大家。

本文源自:(首屆全國中醫師承論壇李冠傑老師講座內容整理),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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