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ma／life had just begun／But now I've gone and thrown it all away”（媽媽啊，生活才剛剛開始啊，然而如今我卻遠走並拋之腦後），當我們在大熱的《波西米亞狂想曲》裡再次看到Freddie Mercury，再次看到這支搖滾傳奇樂隊和這位偉大的搖滾明星的故事，難免不會想起我們身邊那些被傳頌過又消失的音樂人。
而就在此時，闊別六年，許巍發行了他的新專《無盡光芒》，他的巡迴演唱會也正在路上。這一站到了成都，於是也讓我們擁有了一個和他面對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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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要採訪許巍的那天在辦公室掀起了不小的轟動，尤其是不在我預料的金屬迷老師脫下耳機，雙眼放光的說：“我能去嗎？”
最早認識許巍是初中時期在一本雜誌上，標題已經記不清了，大概內容是說一位曾深受抑鬱症折磨的歌手重新回到大眾視野，那一年是2005年，許巍迎來了他的第一場演唱會，北京工人體育館座無虛席。
那應該是我第一次接觸抑鬱症，也是第一次接觸許巍和他的音樂。那時候還聽不懂音樂，只隱約有種感受，就是這個人他不一樣，你也說不出來他哪不一樣，只知道聽他的音樂，能感到一股力量直抵心臟。
對90後的我們來說，恰巧和最初的許巍錯身而過，我們認識的已然是那個已經溫暖歸來的少年。而在後來受到魔巖三傑的洗禮後，回過頭才知道許巍身上那股力量究竟是什麼。再翻看他的專輯，就像在歲月長河裡尋找那個一路坎坷走來的少年。
真正見到許巍，才看到他身上的少年氣。酒店房間站滿了準備採訪的媒體和工作人員，他謙遜的等待自己被“安排”。我們擺放機位的空檔，他坐下來看著窗外，連說了三句“我愛成都我愛成都我愛成都”。
這些是在整理素材的時候才發現的，他在間隙流露出的純真隔著熒幕又一次衝擊了我，偶爾調整呼吸，偶爾自言自語，在鏡頭前總是有點侷促的許巍，反倒讓人覺得真實。
（攝影：王效）
採訪時問到他一個問題：“如果回到三十年前，還會拿著一把吉他流浪走穴演出嗎？”問這個問題的我還是有點顫顫巍巍，因為已經翻滾過人生到達這個和緩之地的他，也許已經不再把這些當做一個問題。
但他看著我微微一笑說：“當然，我喜歡音樂，我到現在還是喜歡音樂。如果還在那個情況下，我還是會做音樂。”
80年代，許巍在西安，18歲的他放棄高考，坐著綠皮火車，跟著一支歌舞團四處走穴演出。他們從一個縣城輾轉到另一個縣城，最艱難的時候就是餓肚子，但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快樂，“生活很簡單，去哪都像是玩兒。”
1990年，許巍在西安，真正接受了一場音樂的洗禮，他站在崔健的演唱會現場，和周圍的人一同瘋狂。那時候許巍的夢想是成為崔健，成為涅槃，擁有一支偉大的搖滾樂隊。
後來他真的有了一支自己的樂隊，叫飛，承載了他當時的願望，飛。但飛很快就各自飛遠了，留下許巍，從西安來到了北京，來到了這個既能造夢，又能碎夢的地方。
來到北京的許巍只有兩天，“一天用來出生，一天用來死亡；一天用來希望，一天用來絕望。”他的第一張專輯《在別處》1997年發行，那年許巍29歲。
“20多歲，我最不好的時候，我的人生全是負面的，總會問自己‘我怎麼會是這樣，我的人生怎麼會這樣’。”那時候他唱“我看不見我的明天，只有黑夜給我的迷茫。”
他放棄了音樂，從夢想帶給他的捶擊中撤退，如王小波說“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後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捶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後變得像捱了捶的牛一樣。可是我過二十一歲生日時沒有預見到這一點。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捶不了我。”
放棄音樂的許巍，悄悄在內心盛開一朵沙漠之花。他聽披頭士，聽U2，他突然感受到音樂的力量，不再是從前的鋒利和控訴，音樂是可以救人的，它成為一種救贖，它救了他。
（攝影：王效）
許巍曾經回答過魯豫的一個問題，就他過往的音樂人生，他說到“四十年來恍如隔世。”我又一次問到這裡，問他具體發生了什麼不再擰巴了。
他說：“表相上看，人的成長就這麼幾十年吧。十年二十年，從外界來看你就這樣在成長。但內心上的變化是沒法和人交流的。每個人的內心太豐富了，每個人都是。所以幸好有音樂，對我來說它就是一個表達方式，每個階段都記錄了成長的歷程。”
迴歸到音樂的許巍已經擁有了另一種力量，它溫暖，它有期許，它有能量。他從未停止創作，只要有想法就隨時開始創作，一直積累，手機裡經常有十幾個G的音頻，然後隔一段時間再一遍遍聽，做刪減，那是一個漫長的經過時間錘鍊的過程。
直到這張光芒萬丈的新專《無盡光明》出現在我們面前，他唱“只願所有的悲傷，都化成喜悅的力量，就像你愛這世界，你無盡的光芒”。
新專輯的封面設計和許巍之前的專輯略有不同，它明亮又溫暖，一輪太陽在城市上空升起。許巍說：“這張專輯的理念其實很簡單，就是有城市、有生活氣息，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
他不願意被貼標籤，認為這不是創作者該想的事兒。即使有人說《無盡光芒》象徵著入世的許巍，對他自己來說，他只是一直都熱愛生活。
在上一張被評為出世的專輯《此時此刻》裡，他更關注形而上的東西，說到用阮籍的古琴曲創作的《世外桃源》，他說那是他來成都青城山遊玩，在車上，路上的桃花都開了，突然就寫下這首歌。
他說這些的時候，看著遠方，眼神悠遠又靜謐，對他來說，“它其實還是生活”。無論出世還是入世，不變的都是延續著的生活，對生活不同的感知，它們都記錄在許巍的音樂裡，隨著他一起流動。
採訪快結束，我問了許巍一個問題。人生有時像是一種循環和重複，如果現在的年輕人在重複他過往的抗爭，他會對他們說些什麼呢？
他抬頭笑了笑又低下頭：“我沒什麼資格給人說這個，因為每個人都那麼不同。但我現在看20多歲那個階段，想到我還有過那個狀態，反而會感恩。人都得經歷點事兒吧，年輕，折騰吧。我那時候太擰巴了，如果對二十年前的自己說句話，我還是要說玩開心，活你自己吧。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只要你覺得對，就往前走吧。也許會有好多讓你覺得擰巴和痛苦的事兒，但我現在覺得那都是禮物。”
他到最後突然放鬆了，這個算是為自己問的問題從他那裡得到了答案，“管他呢，勇敢點。”
離開的時候金屬迷老師滿意的獲得了和許巍的合照以及附加的驚喜握手。他緊張地雙手冒汗，不停告訴我們：“我站他身邊的時候，耳朵裡全是自己的心跳聲。”
在去採訪的路上，我問他有沒有什麼想問許巍的，他說沒有。當時我疑惑對少年時的偶像竟然沒有任何想問的。採訪結束我突然明白了，因為我也沒有任何想要的答案。他成為了世界的一部分，並因此獲得了安寧和滿足。生活不再是在別處，生活就在此處。而我們也在一路向前走，也許這就是生命的延續。
祝福許巍，永遠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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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許巍
Q：距離上一張專輯過去有六年了，這六年也錄製了一些單曲。聽說在準備這張專輯期間手機裡有十幾個G的音頻，想知道是怎樣篩選刪減到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十首歌呢？
A：現在手機不是方便嗎，都有錄音軟件，我就隨時隨地都在錄音，都是用鋼琴或者吉他這兩種樂器寫。有想法就錄，一直在錄，隔段時間拿出來再聽，精選一次，把還不錯的拿出來放在另一個錄音軟件裡。那個篩選過程很漫長。也許今天聽起來還不錯的三個月後就不喜歡了，有的可能過一兩年還喜歡，那就留下來了。所以當時刪的時候花了好幾天時間吧，聽的我都頭疼了。在路上戴著耳機也聽，聽到不好聽的就刪，覺得猶豫的也刪。然後才給大家唱，大家達成共識的再去排練。從排練編曲到這個動機成熟大概用了一年時間。
Q：樂迷會評價《無盡光芒》是一張入世的專輯，和以前出世的態度不一樣了，您是怎麼看待這種入世和出世的評價呢？
A：都行吧，我沒什麼概念，只要大家喜歡就好。自己給自己貼標籤太累了，而且也不是一個創作者該想的事兒，只管做就ok了。
Q：大家都會覺得這張專輯多了很多煙火氣，所以現在是很熱愛生活的狀態嗎？
A：我其實一直熱愛生活，只是每個階段或者在創作的人關注的東西不一樣。比如上一張專輯大家會用出世來形容，可能是內容上傳達的有一些形而上的東西吧，確實是這樣。
比如說《世外桃源》，用了竹林七賢阮籍的一首古琴曲《酒狂》，我是拿吉他彈的。但事實上，這歌是我來成都玩的時候寫的，在去青城山的路上。那是12年的春天，我跟我一哥們兒去青城山，在車上，路上桃花開了，突然有感覺才寫了這首歌，它其實還是生活。只是那段時間精神世界所關注的所想的，大概是類似於形而上的一些東西，所以可能創作出來的自然也會有所謂的出世感。那個階段過去以後，我依然會，但是可能關注點不一樣了。關注點，可能是這些（生活煙火）吧，我自己也不知道，就是寫出來了，算是記錄吧。
Q：那如果將您的音樂生涯做一個分段，會是怎樣的呢？
A：沒有，沒有分段。能做音樂其實就很好了，還在做音樂，挺好的。
Q：在採訪您之前，我也看了很多專訪。注意到在17年魯豫有約上，魯豫問您，四十年來有沒有覺得像是兩個人生，您當時的回答是“恍如隔世”。我想問的是，在這四十年裡，具體發生了什麼事，讓您不再這麼擰巴了？
A：人其實表相上看，成長就這麼幾十年吧。或者說十年、二十年，讓外界看起來你就是這樣成長了，但一個人內心的變化是沒法和人交流的。太豐富了，每個人內心世界都太豐富了。每個人都是。所以幸好有音樂吧，對我來說是種表達方式，每個階段能記錄你的成長曆程，也就是這樣。還好有音樂，要不然聊真的沒法聊，太複雜了。
Q：如果說現在的年輕人有的和您當年一樣，他們也在掙扎和抗爭，也在懷疑和困惑，您對他們有什麼想說的嗎？
A：我沒什麼資格給人說這個，因為每個人那麼不同，每個人的狀態。但是我覺得二十多歲，你比如說我當時（停頓），就我最不好的時候吧，我覺得我怎麼會是這樣，我的人生怎麼會是這樣的，你會覺得全是負面的東西。但我現在，你看人的階段就是不一樣，我現在會覺得，我還有這樣的經歷，真是挺有意思的，然後我反而會感恩。但是，你說人是不是都得經歷點事兒，不管什麼。
年輕，折騰唄，都是這樣折騰過來的。最重要的是玩得要開心。這是我發自內心說的，我跟自己現在還在說這個。我那時候太擰巴了，我記得當時有兩次，一次是魯豫，一次是三聯的黑麥問我，說如果你現在對二十多歲的你說句話，你會說什麼？我還是那句話，玩開心，愛誰誰吧。真的，愛誰誰。活你自己吧，你的人生是你的不是別人的，管他呢，你只要覺得它是對的那就往前走吧。肯定有好多讓你覺得特別痛苦和擰巴的事兒，但是你回頭再看的時候，它是領悟。我覺得挺好的，管他呢，勇敢點，沒什麼的。
Q：最後代替一個喜歡您很多年的樂迷問一個問題，可不可以不這麼低調？
A： 這個可能有點誤解，他們會覺得我低調，但我其實沒想過高調低調這個事兒。這些年其實我一直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無論是做音樂也好，還是演出也好。只是我選擇了一個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這個方式是我舒服的，是我覺得適合我的。我可以在我的領域裡更專注，我希望能做得更好。其實，就只是這樣。
Q：許老師什麼時候打算開通社交媒體？
A：我們工作室有官方微博，他們會分享很多，包括我聽的音樂啊。我自己，我覺得我的生活挺簡單的，我過的太簡單了，就沒什麼讓人能關注的，可能一兩天就煩我了，因為我也沒什麼（少年笑）。
Q：喜歡成都嗎？
A：我喜歡成都的安逸。成都不較勁，不是個較勁的城市，也不擰巴。成都就是很舒服，人都是過日子那種狀態，我很喜歡。
本文由花臂女孩瘦影撰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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