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龍窩

渭河 桑椹 柳樹 黃鱔 閻良區人民檢察院 2018-12-03

◎王皇義

說起故鄉龍窩,當地的百姓都知道這樣一個典故:

龍窩村的所在地,曾經是渭河的故道。因為河床低,水比較深,這裡就成了一個渡口。南有周至縣的馬家渡,北有興平縣的張家渡。從南往北的客人,一般是先一天下午從馬家渡過河,在張家渡歇腳,第二天再到興平縣城;從北往南的客人,一般要在張家渡住一宿,第二天一早渡河南往。一天夜裡,渭河突然改道移到了張家渡以北。第二天船家和客人起來一看,都傻了眼。過了河的還得再渡一次河,沒過河的便不需渡河。從此,馬家渡便沒有了渡口,原在北岸的張家渡就變為南岸渡口了。由此也便產生了“過了河的還過河,沒過河的過了河”的典故。

到了十九世紀末,這裡還是一片水鄉澤國,大小水潭遍佈,澇河、甘峪河、田峪河、白馬河、耿峪河河汊交錯,繞流向北匯入渭河,人稱“五水環繞”。隨著水位不斷下降,地勢較高的地方漸出水面,也就有了外地謀生者攜家帶口到此落腳。開荒、種地、生息,先來的扎住了腳,又帶來本家族的人和親戚。人家漸多,到解放時已有好幾十戶了。我的曾祖父就是擔著籮筐帶著全家從湖北逃荒到這裡紮根的,如今已是第七代了。

這裡地勢太低,稍一下雨,地下水上漲,水井也就失去了本來的價值。“五水”一不高興,便是一片汪洋。周圍的水退了,這裡依然如故,成為積水潭窩,隨之水族生命也就多了起來,魚、蝦、黃鱔、鱉、水蛇不計其數。

當時,雖然這裡人家漸多,但都是零散居住,不像本地人那樣集中形成堡子、村落,所以政府就未在此地設村,版圖上沒有它的稱謂,陌生人仍然把這裡當作一片沼澤地。

後來,這裡的李姓人家的二兒子念過書,在周至縣縣衙裡謀了個差事,這時官方才知道這裡還居住著幾十戶人家。既然存在這麼多戶人,總得起個名字吧!縣太爺徵求李家二兒子的意見,他也不好說,只是將家鄉的情況描述了一番。縣太爺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來合適的名稱,便把師爺叫來商量。師爺撫摸著長鬚,轉悠了半天,問李家二兒子:“你叫什麼名字?”答:“我叫什麼您還不清楚嗎?”師爺說:“不是你的大名,是小名。”答曰:“龍娃。”縣太爺雙手一拍:“有了,傳說你們那裡是龍的行宮,你叫龍娃,乾脆就叫龍窩吧!”從此,在周至縣的區域裡,就出現了一個龍窩村。龍窩村劃歸戶縣管轄,還是解放以後的事。

解放後,修甘峪河,開挖排澇渠,雖然積水沒有那麼多,但水鄉澤國的面目還依稀尚存。在我上學時,幾十戶人家仍是零散住著,河灣地帶和一些住戶周圍,還有許多水潭。有的地方一下雨,地下水上漲,果園、樹林裡的水很深。尤其在雨季,不少人家屋裡都有水。水退後,玉米秸上還掛著許多雜草、泡沫。1957年發大水,奶奶帶著我跑到馬家堡(即原來的馬家渡)的姑家躲災,水退回來時,房屋周圍壘著很高的堤,水雖沒進屋,但地面十分潮溼。

我家西邊約20米處,正巧是白馬河的一個退水渠由西向北的拐彎處,水深一米多,平時水流很小。岸上的柳樹早已伐去,但龐大的樹根卻深扎入河中,盤根錯節,形成許多洞,樹根間又有許多茅草根,這裡面魚很多,常見有人在裡面逮魚。水深的地方不敢下,每到雨後,我們幾個小夥伴便扛著杴,拿著盆到周圍的小水坑裡逮魚。那時候,這裡的人不吃魚,我們就把大的放掉,用臉盆把小魚端回家,怕魚餓,還放了些饃渣。爺爺奶奶怕魚死,叫我們不要傷害生靈,只好將魚倒進井裡。我放學回來,常常趴在井口往下看可愛的小魚還在。井水有兩米多深,光線暗,怎麼也看不見,我就用提水的繩子在井裡亂攪。奶奶看見了,也不敢大聲喊,便扭著小腳悄悄地走到身後抱住我,勸我不要看,掉下去就不得了。

我很不高興。奶奶又講,小魚不會死的,要是死了,就會漂上來,井水和河水、泉水是通著的,魚會隨河水游出去,找它的爸爸媽媽去了。我見過水麵漂死魚的情景,也就相信了。後來,我還偷偷地趴在井口往下看,的確有魚在遊動,便告訴了幾個小夥伴,他們也一起來看過。

井旁有一棵桑樹,還有一棵葡萄樹繞桑樹而長。桑椹稍紅,我們就開始爬上樹摘著吃,只有頂上的能長到成熟,大人看著我們一個個染紅的嘴脣都笑了。桑椹吃完了,又開始吃葡萄,當酸澀的果汁在嘴裡流動時,一個個便吸溜吸溜地吐出來。到葡萄逐漸長大,我們先挑泛白透亮的吃,甜裡透酸的感覺,真是太愜意了。

說龍窩離不開酒窩。這裡有戶從河南來的費姓人家,日子過富裕後,便想起釀酒的主意來。他們在院子裡打了幾眼井,燒出的酒都不怎麼好,唯獨在房簷下打的那眼井,水的味道清甜可口,便感到是好水,燒出的酒味醇香、清甜、淡綿,遠不像別的酒暴烈、衝腦。開始,龍窩酒只是待客,送給親友,慢慢傳揚四方,名聲越來越大,便有了“東龍(龍窩酒)西鳳(西鳳酒)”之說。後來,費家隨著酒坊的規模,就經營起酒的生意來了。

龍窩酒淡綿味久、後勁大,乍喝起來覺得淡甜如水,不瞭解這種特性的人往往不在乎,喝到後來,就覺得頭重腳輕,不能自已,出了門非得醉倒不可。

據說,周圍幾個鄰縣喝慣了龍窩酒的老人,非龍窩酒不成。前些年,偶爾還有老人提著糧食要到酒坊換酒,邊喝邊哼著秦腔,真可謂是一種莫大的享受。

解放後,龍窩酒曾停產一段時間,但由於四鄰八鄉的鄉黨念想龍窩酒的美味,釀酒作坊又恢復了,國家也幾度投資重建酒廠。改制後的龍窩酒廠,已變成當地一張名片,龍窩酒釀造技術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每年二月二祭酒神活動成為龍窩村的一種民俗,熱鬧非凡。除了龍窩酒廠(當地稱為大酒廠),村子裡的小酒廠一直存在,老法釀造。在當地,凡有紅白喜事,都喝龍窩酒。誰也不敢在酒鄉的人面前誇酒量,話說“出酒地方的人,光聞酒的習慣,都頂半斤酒呢!”

如今的龍窩村,當年水鄉澤國的面孔早已遠去。甘峪河改道,原河道已成農田;星羅棋佈的積水潭已無蹤影;零散居住的人家已集中在三個居住點:東龍窩、龍窩、西龍窩;過去的河汊小溪,僅剩下最西邊的一條小季節河了。依稀可見的是過去馬家渡凸起的高地,依然穩坐在那裡。其它地方乾旱,澆了幾遍水還緩解不了,而龍窩的土地無需灌溉。這大概就是人們可以感觸到的“龍窩”的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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