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詩人:隔塵人遠天涯近

宋朝 李煜 小周後 詩歌 子寧不嗣音 子寧不嗣音 2017-11-05

傳奇詩人:隔塵人遠天涯近

李煜有五個哥哥,他對日後執政沒有絲毫念想,打心底就沒存這個慾望。他嚮往與世無爭的歸隱生活,晨起伴著鳥鳴潛心於音律,掃字成詞,把盞長歌,與心愛的女子相看兩不厭,這樣過一生,才如神仙般逍遙。

可造化弄人,五個哥哥亡故後,連原本可即位的侄子也倒在了離皇位幾步之遙的地方,天子之位非他莫屬,南唐江山落在了他的手裡。

不想當皇帝的人,真的當不了好皇帝。李煜“性驕侈,好聲色,又喜浮圖,為高談,不恤政事”。他優柔寡斷,不善權謀,而且他接的原本就是個爛攤子。南唐早已依附宋朝,只是還守著苟延殘喘的國號,千秋夢是做不得了,連安穩都不可多得,似乎只能得過且過,過不下去時就該散了。

李煜生有奇表,天資聰穎,與文學藝術似乎有不解的緣分。為了避免政治鬥爭,也為了身心皆安,他精究六經,通曉音律,尤擅詩詞書畫,這片天地是自由的,他沉醉於此,把情感都傾注於此,從未想過志向旁移。

他是南唐最後的帝王,要為亡國承擔責任。故國不堪回首的悲愴讓他成了詞壇的千古一帝,這個登臨的過程,與他深深愛戀的娥皇有莫大的關係。

古人說,若無花月美人,不願生此世界。他被囚在了王位上,卻沒有錯過知己紅顏。

暮色如煙,散去幾多塵寰,晚鐘敲開一池寂寞。對著明珠潤澤的光芒,娥皇施了薄粉,朱脣細點,看著心悅的男子就坐在她面前,忍不住笑了起來,毫無遮攔。他看痴了,這個女子是老天給他的補償,讓他坐擁天下依然可得世間男女單純的愛意。她的指尖掃過琵琶,清歌緩唱,消融了他所有煩惱,國家大事在案頭累積,他在這裡煮酒對紅顏。他們含情共飲,酒不小心滴上羅衣,她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此時,他們是最平凡的夫妻,許下誓言,共約百年。

娶她的時候,他還不是皇帝,生活中盡是輕鬆暢快。他們一起看日影月色,談詩詞、論史書、話風月,江南的絲竹纏著那段不沾塵的時光。娥皇琴棋書畫皆精,尤擅琵琶,和李煜一起憑藉殘譜修訂了聲聞天下的《霓裳羽衣曲》。

她還經常彈起李煜的詞調,把款款深情締結在低吟淺唱中。她不僅是李煜生活中的伴侶,也是他藝術上的知己。

有這樣的人在身邊,共一食一飯、一晨一昏,韶光也不算虛度。她是他填詞的激情和動力,情之一脈,伏延千古。李煜此時的作品綺麗柔靡,愁亦含歡,而做了皇帝后,壓力驟然放大,憂悶和哀愁填滿了寂寞詩詞。

作為後宮女子,娥皇獨得三千寵愛。然而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娥皇突患重病,終日臥床,臉上再無妍媚光澤。

紅日已高三丈,香獸裡繚繞著薄煙,再無佳人著錦繡,只有窗邊的簾幕隨風而皺,步搖在妝臺等待,琴絃也孤寂了很久。這朵搖搖欲墜的花,是李煜心裡難以消融的痛,他只能加倍呵護,衣不解帶地朝夕陪侍,湯藥親嘗。她因病而形容枯鎬,他因勞累惦念而日漸消瘦。然而這樣的時日並不長久,娥皇的生命很快走到了盡頭。

李煜如同命斷,他忘了自己身系家國,竟欲投井殉情,和娥皇到黃泉做伴。李煜為她不惜筆墨,制誄詞千言,倚杖立秋風,極盡酸楚。那個女子的一顰一笑一回眸,活在他的詩詞裡,絲毫不遜於生前。

情逝茫茫,卻也不是愛情的末路。娥皇病重時,她的妹妹進宮陪伴她,這個和娥皇有同樣血脈的女子,因為年輕而更顯活潑。李煜在面對愛人將逝時,看見如此朝氣青春的影子,忽生逃避之意。

李煜對娥皇的感情無需質疑,只是在她人生最後的階段,如此深厚的感情快速地被另一個女子取代,娥皇還是有幾分怨的。據說,娥皇因為知曉此事,才在生命垂危時憤而離世。

幾年後,宋軍攻破金陵,李煜親自燒燬了《霓裳羽衣曲》。那份愛在他倉皇流離、性命難保時仍珍藏心頭,寧可毀了這曲子,也不願有她氣息的珍藏落入他人手上。

至此,娥皇該放下那份幽怨了,她最明白此舉的深意,用她的嘆息換他此後深深的惦記。他們在世是夫妻,死別後仍是知己。

娥皇逝後,身邊人自然不能由著他殉情。這是人生的一大劫難,縱然憂思成疾,也得一步步走下去。

娥皇的妹妹被稱為小周後,她也是蕙質蘭心、知書達禮的女子,而且神采較大周后更勝一籌,李煜的風流才情又有了落墨的地方。經過了娥皇的死,他已經看透了世事無常,詩詞裡便添了一重無助和茫然。

這茫然使他看不透,看不透便要逃離,所以他不理江山,獨對美人,日日和小周後耳鬢廝磨,有一日良辰就度一時快活,六宮粉黛皆是擺設,他只要這個能和他訴盡肺腑的人。與娥皇不同,小周後是李煜打發宮中時日、躲避桎梏時的玩伴。

小周後偏愛綠色,喜以青碧色入妝,盤高髻,點紅脣,行走時裙裾飄揚,逸雅韻成,飄飄然有出塵的氣質。有一次,宮女把染成碧色的絹晒在苑內,夜間忘了收,被露水沾溼,未料次日一看,顏色分外鮮明。李煜與小周後見了,也覺那顏色出奇的好,便給這種絹取名“天水碧”。

小周後好焚香,喜歡親手設計製作焚香的器具。每天垂簾焚香,滿殿芬芳。但在安寢時,為防失火,帳中不能用香,她就用鵝梨蒸沉香,置於帳中,沾著人的汗氣便成一股甜香,其味沁人肺腑,小周後給它取名為“帳中香”。

李煜為滿足口腹之慾更是極盡其能。他將外夷出產的芳香食品彙集起來,烹炸煎製成美食,多至九十二種。每種餚饌他都親自題名,刊入食譜,命御廚備下盛筵,召宗室大臣入宮共享,名叫“內香筵”。又將茶油花子製成花餅,大小形狀各異,令宮嬪淡妝素服,縷金於面,用花餅施於額上,名為“北苑妝”。

自李煜創了北苑妝,妃嬪宮人都穿著縞衣素裳,鬢列金飾,額施花餅,行走起來衣袂飄揚,遠遠望去似廣寒仙子般,別具風韻。

此時的李煜雖然放縱遊戲,仍愈發感到命運的重壓和無法掙扎的哀愁,此時他的詞多寫胸臆孤零。他借酒澆愁,恨無歸途,這條路走下去,註定不堪回首。

果然,宋朝大軍很快便兵臨城下。苟安一隅的日子終於到了盡頭,他被押往汴京,得了個可笑的封號—違命侯。

他不是合格的囚徒,不知此時已寄人籬下,不會曲意俯首。他還是率性的李煜,亡國之痛都融入詞中,欄杆拍遍,樓頭興嘆。

國家不幸詞家幸,至此,他與詞兩相成就。那些淒涼悲壯、意蘊深遠的詞作,絕非金陵舊作可以比擬,使他一躍成為承前啟後的詞壇宗師。

李煜在生辰那日填了一首空前絕後的詞:“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東流。”

他的思國之情讓人心驚,當晚宋太宗命人給他送去毒酒。這天是李煜的生辰,也是個浪漫的七夕佳節。他死後被葬在洛陽,只能遠遠地向南望。

他像宋時月色裡最孤涼的那抹簫聲,飄散在曠野,恨不能收。他與這塵緣究竟誰欠了誰,不用說,也不用問。生命匆匆,來路長長可回首,前途漫漫不可期,繁花落後,只剩青苔滿牆。

他也像宋代的官窯,釉色青翠如玉,釉面佈滿冰裂紋,如一顆零碎而無法收拾的心,紫口鐵足是解不開的束縛,恰似他不得不入的塵世。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