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聊天了千”。
李毅大帝發來這個信息的時候我還在外面玩兒，剛剛吃了午飯。我大概反應了一分鐘，我們應該是兩年沒有聯繫過了，除了偶爾朋友圈的點贊，毫無交集。此刻他應該身在紐約，應該身在夜裡。他或許是失眠了。
我試圖感慨：“是啊，兩年了”。
“哪有，我記得在弗洛裡達州的時候我跟你聊過。那是一個你失眠的夜晚。徹夜不眠。記得你說，我來說，你來寫，後來我沒有說，你也沒有寫”。
紐約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我失憶了，我的記憶中有兩年的時間變成了空白，沒有任何標誌事件來告訴我到底丟失了哪兩年，也沒有任何人來告訴我那兩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很奇怪。我收起思緒，意識到他時要打開他的心結，而此刻他在異鄉的夜裡，尋求幫助，找到了我，也許我出現在他的通訊錄裡，正是為了見證這個時刻。
他是李毅，一個浪得一比的小學弟。身世不詳，坊間傳聞是一個不知道富多少代的人物。我們沒有多少交際，大路朝天，萍水相逢。高一時代的他，就追遍了整個學校的所有的漂亮女同學，連高三有男朋友女生的也不放過，為此還和我的另一撥朋友幹了一架。
認識他的時候他還露著青澀又狡黠的笑臉。我之前並不知道他的那些故事，而他只說自己叫李毅，是個學弟。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也都是後來通過別人的描述和添油加醋被我聽來。總感覺真實的他和傳聞的他是兩種人。他謙和，柔軟。即便語言中透露著不屑，富有攻擊性，依然讓人無法反駁。很偶然，我們有過一次十分鐘左右的長談，他說了很多，我全程在聽，總覺得眼界決定思維，他說的是沒毛病的，即便比我小很多，依然教會了我一些道理。在那個年代，連考試分數都不願意互相交流的年代，他說的話足以表露真誠。
我問他：“一直覺得你會和那個姑娘在一起，畢竟在外人眼裡你們就是一切都那麼搭”。
他感嘆：“為什麼這麼說？...她...已經為人妻為人母了，我也該走出來了，對吧。”
“嗯。”
“我說給你聽吧”。
“好”。
紙醉金迷
他一字一句的說了起來：
我自認有一些江湖氣，追各種妹子也都是當時喜歡。
那個時候我和你們那一屆的學姐分手，我提的，我難受。
喝了很多酒。
一個小姑娘給我打了一整晚電話，她第二天還要去上班。
她還問我要吃什麼來給我送。
我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坐在了我的床邊，我們兩家是世交，從小就認識，她來我家也很隨意。
我就這樣看著她，她看著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照顧的嬰兒，直到我沉沉睡去。
她陪著我度過了一段黑暗，讓我嚐到了初戀的感覺，對，就是那種怦然心動。
我們無憂無慮，可是漫無目的的到處旅行，她給我足夠的安全感。
可能比我大的緣故，她很成熟，雖然我們在一起我183她156？可還是給我她在保護著我的樣子。
時間到了，我退出了遊戲，去了美國。
臨走的時候安排了家宴，朋友們把車開到車站的高臺，帶了鞭炮。我和她吻別，說讓她等我回來。我想，我就過去美國拿了綠卡就回，但是忽略了時間和空間會在兩個年少的男女之間造成多大阻礙。
在站臺的吻，像是緣分斷了的開始。是我走了。
我每天給她打電話，從開始的一天三四個，到一星期一兩個，到後來她說她堅持不下去了這場長跑。
所有的故事都是這樣，連電視劇裡也都是這樣的素材，他媽的。所有的負心人都是為了一個綠卡拋妻棄子到大洋的彼岸。所有的結局都是不好的結局。他媽的，我不想這樣。我回不去，我的綠卡還沒有下來。她消失了一樣，變成了隱形人。從我的世界，消失。
或者說是我被放逐到另一個陌生的世界，語言不通，沒有朋友，像個行屍走肉，徹夜不眠，甚至對酒精免疫，你無法想象那種孤獨和無助，滿心瘡痍，隔著一萬多公里無人訴說還要...正常生活。
那是一種病態。你知道從起床開始喝酒喝到睡覺是什麼感覺嗎？
我做了三次手術。
我還是正常生活了，去上了學校，玩世不恭，身邊換著不同的姑娘。
直到我遇到陳倩。
或許她，才是我真正意義上最深愛的女人。讓我在異國他鄉努力站起來的人。我會因為她，忘掉過去，忘掉不堪和斑駁。
遇到陳倩的時候，我們倆在紐約的地鐵。她回頭，我轉身。
起初她就像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對我，因為那時候的自己，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約她出來玩兒的時候我有事就放下她自己先走，也沒有在意她的感受。
到美國一週年的時候，家長們組織家宴。雖然說是為我慶祝，實際上還是藉機談他們自己的事情，他們喝酒，我提前離場。外面下了很大的雨，我回頭看著會場間人們觥籌交錯孤獨感湧了上來。
翻開手機不知不覺翻到了她的電話撥了過去。
她在喝酒，一個人。我說我也是，一個人，在喝酒。
我拿著酒走進風雨，去找她。你知道晚上帶著酒去麥當勞是什麼感覺嗎？應該也只有我這樣的人能幹出這樣的事情。
我們聊了很久，聊自己的過去，聊現狀，聊未來，她的很多看法都是和我不謀而合的。很有趣。雨越下越大，我們準備分別。偏偏就是叫不到車。她家就在麥當勞附近，離得只有幾條街。她提出收留我暫時，我拒絕了。覺得這樣不太合適。她看雨越來越大，拉著我就走。
後來我看到了她家裡地上滿地的酒瓶子，和煙。
我陪著她喝了很多酒，聽她說自己家裡的故事。說起了她的奶奶。讓我不禁想起我的外婆。我們倆像兩個迷路的小孩子，彷彿在人潮車流中抱著，相互依偎著，相互取暖。她可能哭累了，不再哭泣，抱著她的洋娃娃。我就在她床邊陪著她，給她講故事哄她睡覺。撫摸著她的頭髮，我想，在那一刻，就是想永遠保護她著她。
天亮了，雨過天晴。
像電影那樣...在紐約的帝國大廈樓下，再時代廣場的路口...我第一次開車，第一次帶她出去玩兒。甚至在脖子上長了一樣的痣，在同一個地方。我們每天做地鐵回家，同一班車。我帶著她去吃了南翔小籠包，我們討論南北差異的豆腐腦的鹹與甜。聊了很多有趣的南北差異。她是一個情商很高的南方姑娘。
我們就這樣開始了。但是我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局。
微博
她是我這邊最親的人，生活不像談戀愛，真的是柴米油鹽。
陳倩結婚了，新郎不是我。直到現在，還是最懂我的人，我也把自己活成了她的樣子。現在她有了自己的寶寶。看見她的孩子，像自己的一樣。我很平淡現在，與她分別不像分手，更像離婚。
“千，你還在嗎？”大帝小心翼翼的問著。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距離我和李毅大帝的聊天開始，已經好幾個小時了。他在不停的說著，我插不上話，只能默默的聽著他敘述。身邊颳起一陣風，讓我不覺緊了緊衣服，回過神來。彷彿剛才的幾個小時我也是在大洋的彼岸，在平行時空裡看著他和陳倩的雨夜，看著他們的轉身回眸，看著他們的柴米油鹽。看到他們的分崩離析。
李毅最終還是並沒有繼續給我講後面的故事，一切都只是到那個暴雨之後的雨過天晴的上午。那天是故事的開頭。他不再講下去。他說他需要一杯伏特加。他一整夜沒有睡，我知道他渴望能休息。但是他內心並不想停止那些想象。就像殘存的救命稻草，他想去拼命抓住那些記憶。他似乎是害怕一覺醒來自己忘記了小餐檯沙發雪櫃和那兩份紅茶的家。
我說：“別喝了，讓她放心你一些。”
他說：“好”。
他發來幾張圖，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的照片。還有簡短的信息來往。姑娘回覆了六十七個字。我看仔細看了一眼，說姑娘字裡行間都是釋懷，但是沒有告訴李毅，還有無可奈何。姑娘是愛著他的，用了謝謝，以及很多個特別，很多個抱歉，希望，珍惜，還有幸福的字眼。她不想讓他難過，不願讓他難堪，她灑脫的說，我很幸福，寶寶也會幸福，也祝你幸福。我想她一定是在吶喊，來拯救這個小孩子一樣的男生。卻不知道他聽不聽得到。
這一夜，李毅大帝失眠的一夜，我陪著他，聽他講了一個只有開頭的故事。他如願拿到了綠卡，變成了公民，卻失去了當初陪他走出陰影的青梅竹馬。他穿上斑駁的超人戰衣，撫摸著那個異鄉的南方姑娘的頭髮，走出困境，又在人潮中鬆開了她的手。
其實姑娘最後一句話說的對，珍惜眼前人。
李毅，李毅，你還是大帝。聽你說你釋懷的時候我很為你感到高興，我想如果她們看到的話，也會為你高興。你外表光鮮，羽翼驚豔，而我們都知道你還只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別人都看錯了你，都看錯了。
你最長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