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殺年豬的這些風俗,你的家鄉可曾有過?

青蛙 豬蹄 西瓜 香椿 美文 新銳散文 2018-12-08



西北殺年豬的這些風俗,你的家鄉可曾有過?


世祥叔走進來時,父親茶罐罐裡的水正“咕嘟嘟”翻著跟頭,母親鍋裡餷的饊飯“啪啦啦”冒著泡泡,彷彿拍著巴掌歡迎他呢!

世祥叔會殺豬,雖不是專業屠夫,卻也算得上半個匠人。他有一把長長的尖刀,明晃晃地閃著青光,刀片中間有一道淺槽子,說是放血用的。他還有一把拱形的刮刀,一根頭彎成鉤子的鐵條,兩根翻腸子的細竹棍,一方磨成月牙的磨刀石,對了,還有一對錚亮的護袖套。他似乎不太愛殺豬,說殺豬是造孽,渾身的一股臭味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掉,但當別人招呼一聲,遞上根帶把兒的紙菸過來,便又樂呵呵地跟著去了。

臘月的天,一碗熱乎乎的饊飯進肚,幾盅滾燙的釅茶喝下,鼻尖上的細汗珠就滲了出來。外面的太陽也爬高了,已沒了多少寒氣。世祥叔抹把嘴,從挎包裡掏出那方磨石,明晃晃的刀刃在上面蹭得“嚓嚓”作響。父親出門叫回來幾個壯漢,提著草繩向後院豬圈圍去,母親則頂上了院子大門。大門必須要頂好,前兩年有家人殺豬時忘了頂門,好不容易引出圈的豬,在人們的圍追堵截下擇門而逃,費了老大勁才在村子的巷道口攆了回來。

父親打開圈門,豬探出半個腦袋瞅瞅,忽然向後直退,“撲通”兩條後腿就爛進了豬屎裡。這畜生腦子轉得確實不慢,往常一聽到父親的腳步聲臨近,便會迫不及待連拱帶爬地鑽出來的它,看到今天這麼多凶神惡煞般的大漢圍上來時,似乎已預感到不好的事情將會發生,任由父親手中的鐵鍬把狂抽亂舞,兜著圈子死活不肯出來。父親無奈地翻過圈牆跳進去,藤條像鞭子抽打豬的肥臀,母親則拎著半桶豬食,“嘍,嘍嘍”在前面引路,經不住皮肉之痛與美食誘惑的豬終於鑽出了圈門,跟著母親來到豬槽邊吃食。說時遲那時快,一壯漢蹲腿彎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一條豬後腿,受到驚嚇的豬咆哮著向前猛衝,拖得壯漢貼地滑行了好幾米。眾人一擁而上將豬摁倒,抓腿的抓腿、提尾巴的提尾巴,揪耳朵的、膝蓋頂著肚子的,還有給豬嘴上綁繩子的,慌亂中又顯得分工明確。世祥叔舉起尖刀,對著豬脖子戳下,豬尖叫著,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震得榆樹枝頭的麻雀撲稜著翅膀逃竄,嚇得柴垛上的母雞“咯咯”叫著翻滾下來,驚得黑狗捲起尾巴躲在土牆根,縮成一團的身子上長毛亂抖。再往深處一捅,一擰,一抽。鮮血如注,澆入撒上鹽的臉盆裡,稍頃凝結成黑紅的血塊。豬脖子噴血聲淹沒了豬叫聲,慢慢地,豬隻有了出氣沒有了進氣。再後來連出氣聲都沒有了。世祥叔在豬鬃裡擦擦滴血的尖刀,一腳踢開豬頭。豬雖還瞪著眼,但它的一生就這樣宣告結束了。


西北殺年豬的這些風俗,你的家鄉可曾有過?


母親已燒好了一大鍋滾燙的開水。大家就你一桶我一桶往筲(個大的圓木桶)裡添,不一會就是大半筲水了。抽袋煙,眾人就抬起兩三百斤重的豬放在筲口搭好的木槓上。世祥叔伸手試下水溫,燙燙的剛好脫毛,於是在“一,二——,一,二——”的號子聲中,在大夥上下有節奏的推拉動作中,豬洗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熱水澡。燙得火候差不多了,大家就七手八腳地搶著拔豬毛,我也跑去湊熱鬧,真利落,一抓就是一大把。很快半邊毛拔完了,掉過個再燙另半邊。等毛拔完刮淨,一頭白胖胖的死豬躺在筲上面,怪可愛的,忍不住“啪啪”拍上幾巴掌,豬好像舒坦地抖動了幾下。

父親已在大椿樹和老榆樹間綁好了一根粗粗的木椽。幾個人就抬著白胖胖、光溜溜的豬,倒掛在椽子上。世祥叔先砍下豬頭,父親就提著去收拾坑坑槽槽裡的汗毛了。世祥叔又舉起尖刀,對著豬肚正中間劃去,白花花的脂肪與鮮嫩的肥肉像花朵般綻了開來,膘厚厚的,有三指多寬。世祥叔口咬尖刀,雙手在豬肚裡掏挖,面前的簸箕裡就堆起高高的一攤內臟,鮮活地冒著熱氣。我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彈簧般的豬尾巴,忍不住催著世祥叔先割下那塊肉,那塊肉底下就有我夢寐以求的豬尿泡。世祥叔瞪我一眼,鬆開咬緊尖刀的牙齒,嘴縫裡擠出一句話:看,把你就急死了!卻還是割了下來。我接過還有溫度的尿泡,倒掉裡邊的尿水,用事先準備好的細竹管對著入口處猛吹,腮幫子鼓得像青蛙,似乎要鼓到“南天門”去,臉漲得通紅,像猴屁股似的。難怪豬能吃能喝的,連盛尿的器具都有如此大的收張力。幾口氣換下來,豬尿泡逐漸膨脹,對著牆上揉揉,再吹,就變成個西瓜大的氣球了。用線繩紮緊口,既可作風箏放,又可當皮球踢,一舉兩得,其樂無窮矣!每逢年關殺豬,除了吃幾片肥肉外,我所有的期待都就寄託在圓鼓鼓、輕飄飄的豬尿泡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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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淨腸肚的豬一下變瘦了。剁了頭,割去尾巴,掰掉豬蹄的空空軀囊倒掛在木槓上,分不清是牛還是羊了。在生命的盡頭,豬終於華麗轉身了,然而進了人嘴,仍脫不去豬肉的味道。世祥叔端著一簸箕內臟,帶著幾個人翻腸倒肚。這是一項繁瑣細緻的工作,恐怕算是整個殺豬過程中最有技術含量的活兒了。世祥叔拿著一根細長竹條頂住豬腸一端,一寸一寸往上捋,直到全部捋完,腸子就裡外就翻了個過,倒掉濁物,用清水反覆沖洗乾淨,一副小腸便可下鍋了。肚子翻起來相對簡單些,但要洗乾淨並不容易。腸壁滑爽易於清洗,肚子裡卻坑坑窪窪溝壑叢生,需得耐著性子仔細摳、挖、洗。膽囊附著在肝臟上,摘除時要異常小心,弄破了膽囊,那塊肉就不好清洗了,苦味也很難去除,不過,世祥叔從未失手過。

腸肚肝肺都清洗完,留下了一些雜碎,狗也就過了個早年。世祥叔端著“下水”過來時,父親豬頭才收拾了個大概。掏空的豬沒原先重了,兩個人抬著放到屋簷下廊子上的門扇上,世祥叔掄起板斧,按父親要求的大小把豬大卸八塊。剁肉要會剁,講究力度、準度,先砍下四條腿,然後順長將豬一劈兩半,再沿著骨肉結合處分成一條條、一綹綹的肉塊。一斧子就是一斧子,不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亂剁,否則肉成了碎末、骨頭渣子摻雜其中,煮肉燉菜吃起來都會咯牙。冬日天短,當父親將一吊吊肉掛好在屋裡木椽上時,太陽也快跌窩了。世祥叔擦拭好刀具,裝進綠得發白的挎包裡。父親端來一盆熱水,招呼著大家洗罷手,熱情地請進屋裡,爬上了熱乎乎的炕頭。

母親的殺豬菜做好了。紅燒新豬肉,豆腐洋芋菜湯,白花花的饅頭,一斤叫不上名的燒酒。世祥叔和大夥盤腿圍坐在炕桌邊,吃著,喝著,諞著閒傳,從這頭豬聊到那頭驢,從陽坡溝返青的麥苗扯到開春後才開始下種的山頭苞谷,轉了一圈又回到豬價便宜了、打算多抓幾隻豬仔的問題上來,恨不得將溝溝窪窪都“種”滿了豬。



西北殺年豬的這些風俗,你的家鄉可曾有過?


劉建國,筆名辛尼,甘肅天水人,天水市作家協會會員,現居新疆,從事棉花種植業。酷愛文字,迷醉鄉土,閒暇寫些散文、隨筆以及小說,有作品散見於《北方文學》,《甘肅日報》,《天水晚報》,《巴音郭楞日報》及《庫爾勒晚報》等報刊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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