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瓦提埃:法蘭克決勝阿拉伯,歐洲文明生死戰催生騎士階層的崛起

01 君士坦丁堡的至暗時刻

美國前總統尼克松在《抓住時機》中指出:“當歐洲還處於中世紀矇昧狀態的時候,伊斯蘭文明正經歷著它的黃金時代”。

公元718年,在古羅馬帝國崩潰後,已被蠻族摧殘了幾百年的歐洲,卻仍沒有迎來命運反彈的時刻。這一年,拜占庭帝國在皇帝利奧三世的領導下,又一次擊退了阿拉伯人對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的圍攻。這座原本是羅馬文明中心區的名城,正待重整山河,卻突然發現,自己已成了歐洲的邊陲之地。環繞地中海的昔日羅馬文明圈,如今竟淪陷大半,它們並未落在曾經的老對頭波斯人、匈人之手,而是化作了如日中天的阿拉伯帝國的囊中之物。

636年,阿拉伯攻克敘利亞,一擊而潰拜占庭皇帝希拉剋略十萬大軍。

642年,阿拉伯徹底征服埃及,歐洲失去了糧倉和文化中心亞歷山大城。

698年,阿拉伯進佔迦太基,這裡是地中海的航運和商貿樞紐。

711年,阿拉伯渡過直布羅陀海峽進入西班牙,不斷攻城略地。

……

自669年起,阿拉伯帝國海陸並進,三次圍攻君士坦丁堡。717年的春天,阿拉伯發動12萬大軍,1800多艘戰艦,對君士坦丁堡發起了規模空前的大圍攻。一直打到718年的8月,拜占庭人終於逼退對手,歐洲的東大門總算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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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帝國的擴張形勢

君士坦丁堡度過了自己的至暗時刻,但整個歐洲卻繼續下沉,地中海西端又門戶洞開。就在718年,阿拉伯帝國吞併了西班牙全境,開始翻越比利牛斯山脈,進犯歐洲內地。這裡有法國(當時稱高盧,屬法蘭克王國),意大利,羅馬教廷……已然是歐洲基督教文明的心腹之地了。

西歐不像東地中海,存在拜占庭這樣一個統一昌盛的大帝國,而是遍佈由日耳曼蠻族建立的封建制邦國,首當其衝,就是現在法國境內的法蘭克王國。面對強悍的阿拉伯征服者,它們能抵擋得住嗎?

02 “鐵錘”砸響普瓦提埃

該來的總會來。

公元732年,阿拉伯名將、西班牙行省總督阿卜杜勒·拉赫曼再次出兵高盧,毫無懸念地掃蕩了高盧南部比利牛斯、阿基坦等地,5萬大軍兵鋒所指,直達普瓦提埃(又譯為普瓦捷)。直到今天,這裡也是法國的交通樞紐,距巴黎只有340公里的路程,差不多和北京到石家莊相當。如果此地失陷,那整個高盧也就岌岌可危了。

拯救者不是上帝,而是當時法蘭克王國的宮相查理·馬特。約略來說,此人有點像法蘭克的曹操,文韜武略、大權獨攬。查理·馬特當時只能從全國的大小領主那裡湊出1.5萬軍隊,還不到阿拉伯人的1/3,與歷史上那些著名的以弱勝強戰例類似,他的策略總共分三步:

第一、敵進我退。

拉赫曼的部隊以輕騎兵為主,機動有餘、攻堅不足,在普瓦提埃久攻不下,只好將城池團團圍困,向周邊縱兵劫掠。查理·馬特這邊,則退避三舍,誘敵深入,同時派出小股部隊騷擾阿拉伯的後方補給線。

第二、敵退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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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瓦提埃戰役形勢

阿拉伯人繼續推進,前面又是一座堅城圖爾,看後方又太不穩定,加上沿途擄掠的收穫已經不少了,於是開始退兵,由於是滿載而歸,要運送戰利品,因此機動性大大下降。法蘭克這邊則趁機掩殺,一路上給阿拉伯軍隊持續放血。

第三、敵疲我打+背後偷襲。

為斷絕後患,拉赫曼決定停步轉身,在圖爾和普瓦提埃之間的曠野幹上一仗,把尾巴徹底切掉。兩軍正式對戰。查理·馬特這邊,在正面囤積大量重裝騎兵,命他們全部下馬,擎起長為3-5米的鋼矛,以巨型方盾護身,配合步兵共同組成密集隊形做防禦,陣型後方以弓箭、弩炮等做遠程殺傷。

也許是出身沙漠地帶,風沙較大的緣故,阿拉伯騎兵都刀馬純熟,但與後世的蒙古鐵騎不同,他們不善騎射,只有近距離砍殺才能發揮作用,因此面對長矛巨盾的森林無從下手,反而被法方的箭弩不斷殺傷。

戰事持續了一天一夜,關鍵時刻,法蘭克一支偏師繞後偷襲,還劫了阿拉伯人存戰利品的營地,阿方一時軍心大亂。查理·馬特不失時機地命重裝矛騎兵出戰,組成楔形陣列衝擊對手。阿拉伯軍隊被前後夾擊,迅速崩盤,連主帥拉赫曼也死於陣中,這場歐洲遠征大敗虧輸。

法蘭克統帥查理,經此一戰名聲大振,獲得了“鐵錘”的稱號,音譯就是“馬特兒”,因此嚴格來講,要到普瓦提埃戰役之後,宮相查理才可以被稱為查理·馬特。

03 衝鋒槍PK裝甲車

普瓦提埃之戰,法蘭克人如何能戰勝不可一世的阿拉伯?主要原因有二,一是查理·馬特指揮得當,二是法蘭克重騎兵的關鍵作用。

第一個原因,在戰役全過程已經體現的淋漓盡致了,下面看重騎兵的問題。

阿拉伯帝國軍力之強,強在快馬彎刀。普瓦提埃戰役時,阿拉伯已經征服波斯帝國將近一個世紀了,充分掌握了波斯彎刀的冶煉和使用技術。時至今日,位列世界三大名刀之一的大馬士革刀,其實就發源于波斯彎刀,在當年,這絕對是威震敵膽的“大殺器”。馬就更不用說了,阿拉伯馬是當今世界最名貴的馬種,英國是英純種馬的發源地,然而,今天世界所有賽馬場上的英純血馬,全部都是阿拉伯譜系,是由當年來自阿拉伯半島的三匹阿拉伯種公馬,代代繁育而來的。

對戰如此良駒利器,也難怪承襲了羅馬帝國步兵方陣戰術的拜占庭十萬大軍,當年一戰而灰飛煙滅,羅馬世界如多米諾骨牌順次倒塌。

但是,如果說阿拉伯輕騎兵是那個時代的衝鋒槍和手雷,那法蘭克重騎兵就是裝甲車。騎士全副重鎧,連面部和脖子都有防護,馬匹也是全身帶甲,防護周到。雖然不能說重騎兵就是輕騎兵的絕對剋星,但法蘭克據此作防禦戰,阿拉伯人也是無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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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紀的重裝騎士(參考配圖)

而當年的情勢就是如此,法蘭克人可以守,但阿拉伯人只能攻。拉赫曼的戰術也不能說錯,在孤軍深入的情況下,不砍掉尾巴,己方能否安全回師都是未知。一千多年後,拿破崙攻打俄羅斯,他的大部分軍力,就是在從莫斯科撤兵的路上,被嚴寒和不斷地伏擊消耗掉的。

裝甲車面對衝鋒槍,正面防守自然無憂,法蘭克人才敢於在人數不佔優的情況下分兵,再利用熟知地理的優勢,繞後偷襲。至此,阿拉伯人敗局已定。

那麼最後的問題就是,重裝騎兵可是個燒錢的玩意,強大如拜占庭帝國都不敢多玩,還是要以步兵方陣為主,小國寡民的法蘭克,是如何把這支“裝甲師”給配起來的?

04 查理·馬特的“商鞅變法”

一切還要從查理·馬特的“分封制改革”說起。

之前西歐所謂的封建制,其實跟強盜分贓沒啥區別,大哥夥同小弟搶來的地盤,大家分光吃淨,從此兩不相欠。因此地盤越大,力量反而越分散,即便貴為國王,手頭的資源也極其有限。

曾經的法蘭克軍隊主力,與東方的拜占庭類似,是自由農民組成的步兵。然而到查理·馬特的時代,農民生活艱難大量破產,早已無力自備武器和給養,尤其是昂貴的馬匹和騎兵裝備。當然嘍,如前所述,國庫裡也拿不出這個錢來。

那怎麼辦?

中華帝國的方案是做減法,西漢文帝時期曾頒佈“馬復令”,規定凡民間養馬一匹,可以免除這戶人家三個人的徭役,積累到漢武帝時,這才有了“逐匈奴於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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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凡爾賽宮內的查理·馬特雕像

查理·馬特的方案是做加法,改變原來無條件分封土地的做法,在封賞的同時附加義務。受封者要為領主服兵役,嚴格根據受封土地面積和價值的大小,確定所提供騎士和馬匹的數額,否則領主有權收回封地。還有個原則就是不得世襲,受封者戰死或去世,封受關係自動解除,領主可另行分封。

這樣的封地被稱為“采邑”,外文原義其實就是“恩賜、賞賜”的意思。賞賜越多,則回饋(騎士和馬匹)也越多,舉國上下形成了一套嚴密的權利義務網絡。這在當時的情況下,就像秦國搞了“商鞅變法”,極大提高了國家的軍事動員能力,很快組建起一支強大的騎兵部隊。

今天看來,普瓦提埃一戰確實是歐洲基督教文明的生死之戰。阿拉伯之於歐洲,絕不像當年的日耳曼蠻族之於古羅馬帝國。蠻族經濟文化落後,雖然最終滅亡了西羅馬帝國,但卻也部分地融入了羅馬文明,接受了羅馬的基督教,還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奉東羅馬帝國(拜占庭)為正朔。阿拉伯人則不同,他們有自己全新的文明和迥異的宗教,絕不會被歐洲所消融,反而正如後人所評價的那樣,那時伊斯蘭的光輝猶如月亮,照耀著中世紀歐洲的黑暗

可想而知,當年法蘭克一旦失守,則整個歐洲很可能就會統一在伊斯蘭的旗幟之下,文明的底色和日後的進程,必將大不相同。

那麼現在,查理·馬特贏了,歐洲文明又會如何發展呢?

05 “堂吉訶德”們的輝煌時代

查理·馬特之後,“采邑”逐漸被“封地”所取代。二者的不同在於,采邑是要收回的,封地卻可以世襲。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老爹辛苦打拼受賞的家業,人一死公家就要來沒收,兒女們肯定不甘心,也就難免鬧糾紛。於是法國這邊,在877年就發佈了《凱爾西口令》,德國那邊則有1037年的《封土律》,都肯定了封地世襲這一原則。

此外,就像工程可以轉包一樣,國王封建大貴族,這些大封建主再將自己的領地封給中小封建主,層層轉包,層層宣誓,各負其責。也就像工人討薪要找包工頭,不能直接去找總包一樣,這就出現了我們所熟知的那句歐洲中世紀法則:“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至於因此而造成的國家分裂、王權虛置、內亂紛爭等等弊端,其實早已超出查理·馬特創制時的初衷了。

至於最小的封建主,已經沒有下屬可以派出去服兵役了,只好自己登馬上陣,也就成為了“騎士”。或者平民老百姓自小給騎士做侍從,累積戰功後也可獲封為“騎士”。因此,騎士就像中國春秋戰國時期的“士”,是最低級的貴族,也可以說是最高層級的平民。

普瓦提埃:法蘭克決勝阿拉伯,歐洲文明生死戰催生騎士階層的崛起

歐洲封建制度圖示

中國的“士”要精通六藝:禮、樂、射、御、書、數,歐洲的騎士也要掌握七項全能:騎馬、游泳、投槍、擊劍、打獵、下棋、吟詩,總之,是文武全才的專業技術人員。因此,無論行政,打仗,乃至文明的傳承,騎士階層都是主力。

自普瓦提埃一仗,重裝騎士成為戰役的勝負手,騎士階層隨著分封制的改革而崛起,到後來的十字軍東征,“堂吉訶德”們迎來了自己的黃金時期。聖殿、條頓、醫院三大騎士團揚名立萬,有的富可敵國,有的建邦立國,煊赫一時。

近代以來,雖然“堂吉訶德”的重甲被槍炮所擊碎,但騎士精神的影響仍然延續至今,甚至成為西方男性的第一堂“成人課”。忠誠、堅毅、謙遜、扶助弱者、尊重女性……這些騎士精神的基本內核,也已經融入為現代社會的普世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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