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賀鑄說，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我暗自欣喜，有著這麼細膩溫柔之心的人，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二
有人說他有些像李白，性格豪爽，“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
有人說他又剛直不阿，“雖貴要權傾一時，小不中意，極口詆之無遺辭”，不為世俗所容。
他和溫庭筠有些相似，有著一身才華，懷揣溫柔，卻又都有一個共同點：外貌醜陋，滿路堪憂。
說他外貌醜陋也是有憑據的，陸游曾在《老學庵筆記》卷八里直言不諱：“賀方回狀貌奇醜，色青黑而有英氣，俗謂之‘賀鬼頭’，但就是這個醜醜的賀鬼頭，博覽群書，才華出眾，“驅使李商隱、溫庭筠，常奔命不暇”。
三
言歸正傳，我們繼續說這首詞。
公元 1109 年的一個暮春，也是賀鑄人生最失意落寞的時候，這天，退居蘇州盤門外的他像往常一樣，走在橫塘路上。
他沒想到下一刻會遇到她，那個“翩若驚鴻、羅襪生塵”的絕代佳人。
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
於是心馳神往中，一首傳世佳作《青玉案》就這樣誕生了。
青玉案
宋.賀鑄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飛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閒情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輕移蓮步從橫塘前匆匆走過，只能目送她像芳塵一樣飄去。
正是青春年華時候，可什麼人能與她一起歡度？
在那修著偃月橋的院子裡，硃紅色的小門映著美麗的瑣窗，只有春天才會知道她的居處。
天上飛雲在空中拂過，長滿杜蘅的小洲在暮色中若隱若現。
佳人一去不復返，我只能用彩筆寫下傷感的詩句。
要問我的憂傷有多深多長？
就像一江的菸草，就像隨風飄轉的柳絮，梅子黃時的雨水，無邊無際。
四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佳人的倩影漸行漸遠，賀鑄不禁思緒紛飛。
我多麼希望是那個懂你的人，寧願用我一生的溫柔換你一次回眸。
她現在在哪？又在幹什麼呢？
明月樓高，一人空獨倚，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他看不到，猜不到，他的相思，只有春天知道，只有春風知道，只有春花知道。
五
這又有什麼關係？
賀鑄就這樣痴痴地等待著，在日暮黃昏中，在這長滿香草的橫塘路上。
人間自古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他的思念都題在這些斷腸的句子中，如果你問他這些閒愁有多少？那就是“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溪邊，菸草濛濛；城中，飛絮飄飄；天上，細雨霏霏。
於是，那橫塘，那菸草，那滿城飛絮，又都融入那迷濛的梅雨之中去了。
六
以閒愁試問，以不盡一川菸草，滿城漫天飛絮，梅子黃時細雨作答。
所出之景，所描之境，盡是無邊輕愁。
言有盡而意無窮，這樣的愁，恰似少女之愁，傷春之愁，又正是唯美之愁。
不言閒愁，勝言閒愁。
這也是我喜歡這幾句詞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