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不大，怪事挺多，今天有人說家裡丟了一隻雞，明天有人說家裡菜園裡的辣椒被人摘光了，後天可能有人說家裡的油少了半缸。
不用說，村裡有賊，經常偷別人家的東西。在未捉到竊賊之前，大家都很謹慎，儘量不單獨去別人家串門，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方非仁的嫌疑最大，只是誰也不敢亂懷疑他而已。
有一回，麻大媽家的西瓜一夜之間被人摘走了半畝地，把她心疼地哭了半天。當天一大早，有人看見方非仁在集市上賣西瓜。他家只種了兩分地，哪來一大車的西瓜賣呢？還用問嗎？就是他把人家麻大媽家的西瓜給偷了。
明知是方非仁偷了自家的西瓜，麻大媽也沒辦法，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方非仁就是村裡地毒瘤，誰敢惹他就得脫層皮，找你打架你不敢還手，把你家罵得煙囪不冒煙那還算便宜了你。
我父母在村裡算是老實中的老實人，吃了方非仁不少虧，但從來都抱著“吃虧是福”的信條，氣是氣，只能自我安慰。
那年，我家的母狗下了四隻小狗，等到它們會走路的時候便跟著母狗到處跑。有一隻小狗受了驚嚇，直接跑進了方非仁的家裡。
“快去快去，你家的小狗跑進方非仁家去了！”麻大媽好心，跑到我家來說。
一聽麻大媽這麼說，我起身就要去方非仁家裡把小狗抱回來，但被母親喝斥住了：“去死呀！”
“我都親眼看見了，你們都不敢去！”麻大媽搖了搖頭，很鄙視的樣子。
母親受不了麻大媽的表情，問：“你看見了，你敢作證麼？敢作證我現在就去把小狗要回來。”
“那我是不敢作證哦。”麻大媽收回了鄙視的表情，說，“唉，反正只是一條小狗，也就值二十塊錢，他要瞞住你家的小狗，等小狗長大了咬死他！”
這話我們愛聽，託麻大媽吉言，但願我家的小狗長大了真能把方非仁咬死，為村裡除一害。
丟了一條小狗，我們全家的心裡都挺難過的，就希望小狗能夠自己跑回來。我到方非仁家旁邊側耳細聽過，聽見了小狗的叫喚聲，也聽見了方非仁的威脅聲：“絕狗，你再叫叫看，再叫把你的皮剝了！”我心如刀絞，人太軟弱，連家裡的狗都護不住，悲哀！
沒想到，我們大量，一個禮拜之後，方非仁倒找上門來了，要我家賠錢。
他把我家的小狗瞞在家裡，我們沒找上門去，他還有臉來要錢，天理何在？
“你家的小狗跑到我家來把我咬了，不賠錢人都會死！”方非仁態度強硬，把手裡的小狗重重地往地上一扔，說，“就是這隻絕狗把我咬的！”
被狗咬了一般都要打狂犬疫苗，不打怕得狂犬病，可打這種疫苗要好幾百塊錢。
“你不把它關在你家裡，它會咬人麼？都是你自造的，你還想要錢，真是可笑！”父親再老實，但關係到好幾百塊錢的事情，還是據理力爭。
方非仁一下子就來了火，把我家的一個板凳踢翻了，說：“敬酒不吃吃罰酒，想武力解決是麼？”
當年，我只有十歲，見方非仁欺人太甚，真想撲上去和他拼了。母親見我捏著拳頭，擋在我面前對方非仁說：“這錢我們出，只要你覺得心安理得就可以，老天有眼，看得到！”
管你什麼老天有沒有眼，管你會不會遭到報應，方非仁就是要錢，把錢拿到了手，心滿意足地走了。
轉眼我到了十五歲，這天下午，麻大媽又急急地趕到了我家，好像有什麼要緊事。母親見她心急火燎，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唯恐無意中又得罪了麻大媽，問：“麻婆子，有什麼事嗎？”
“不好，不好！”麻大媽氣還有點喘不上來，說，“方非仁緊急送往醫院去了，我怕他是被你家的小狗咬了，現在獵犬病發作了，那你家可就麻煩大了！”
“這……”母親嚇得臉都青了，說，“當年不是出錢給他打了疫苗麼？”
“我是怕他死要錢，沒去打呀，現在發作了，你家能有好麼？”麻大媽跺著腳說。
一旁的父親忍不住了：“麻婆子，你總是一驚一乍的，沒有的事都會被你說出來。你就確定他是得了狂犬病麼？”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懷疑而已。”麻大媽不跺腳了。
“快走、快走……”父親很不耐煩。
儘管麻大媽是胡亂猜疑，在不知方非仁患的是什麼病之前，我們還是有些擔心，擔心他真的把病因賴到我們的身上來。
還好，方非仁患的病和小狗咬了他一口毫無關係。他患的是肝腹水。
大概過了三個月，方非仁死掉了，賴我家的那幾百塊錢帶進了棺材。
方非仁一死，麻大媽可高興了，又跑到我們家來，興高采烈地說：“方非仁患的好在不是狂犬病，要不然，你們家可就栽了。偷了我家半畝地西瓜，報應報應！”我們都沒有作聲。
事情過去了多年，現在離開了家鄉，但我偶爾還是會想起往事，想起方非仁那副醜惡的嘴臉我就覺得噁心，想起他死的時候村裡沒一個人送他上山，我又覺得他很可憐。經歷了太多事情，我才真正體會到了“吃虧是福”的道理。
作者：村裡的村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