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圈的黃金拍檔們
如果說中國會好，國產片也會好。
——費穆
01
前段時間，《我不是藥神》大熱，我們見證了導演文牧野用鏡頭逼視現實的銳利。
翻開長長的演職員表，甯浩、徐崢兩位監製的作用，也不容小覷。他們不只是導演的左膀右臂，更是從拍攝、剪輯到過審、上映，一路保駕護航。
甯浩和徐崢這對黃金搭檔，從2006年《瘋狂的石頭》開始，開闢了一條瘋狂的喜劇之路，還帶出了一個60億影帝黃渤。
2005年，電影開拍前，甯浩擬邀請陶虹參演，就把劇本發到了陶虹郵箱。
而徐崢陶虹夫婦素來共用郵箱的，這郵件就入了徐崢的眼，他看完劇本，心裡激盪，主動湊上去聯繫了甯浩。
那時，徐崢剛參演完《春光燦爛豬八戒》，急於擺脫電視劇裡打著腮紅、扎著沖天辮、講話奶裡奶氣的八戒形象。
為了參演，小有名氣的徐崢主動提出零片酬出演，一部小成本電影，片酬自然重要，甯浩答應了。可後來過意不去，還是象徵性給徐崢包了個紅包。
這一回，陶虹沒約到，卻招來了一個會演戲的光頭，著實不算虧。
黃渤也經人推薦過去試戲，徐崢在片場見到他，頗為驚訝：“在劇組裡面還發現一個長相很奇怪的人，後來知道這個人叫黃渤。我在想，現在演員的門檻真的是越來越低了。合作以後我發現果然有這個神奇之處。
這麼評價黃渤不止徐崢一個，管虎在2000年拍完《走吧，上車》也說過：“當時，他穿得西裝革履的，跟傻子似的。還弄一個海報，80年代賣磁帶的那種海報，油光水滑的，穿一藍西服好像，像個香港二流子。”
儘管黃渤、甯浩、徐崢都其貌不揚，這樣的鐵三角組合，碰在一起就是票房奇蹟，也是黑色幽默喜劇片的業界標杆。
隨後甯浩的《瘋狂的賽車》、《黃金大劫案》、《無人區》、《心花路放》，徐崢執導的《人再囧途之泰囧》、《港囧》，和這次兩人共同監製的《我不是藥神》，都成為華語電影不可或缺的版圖。
在《我不是藥神》中，徐崢這樣的影帝，一條戲也要反覆試二十來條，整個劇組都凝聚著一股精益求精、慢工出細活的別樣氛圍。
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
兩個處女座一個白羊座，因為對演技的精益求精、對藝術追求的苛刻，才能成為國內票房的保證。
02
另一對喜劇片搭檔，馮小剛與葛優的合作更是淵源深遠。
1988年，葛優憑藉電影《頑主》裡的楊重，拿到了金雞獎最佳男主角提名。而在進入演藝圈之前，他在公社插隊，養了三年豬。
1992年，馮小剛照著葛優的模樣寫出了《編輯部的故事》李東寶一角，寫完才發現身邊沒人認識他，聯繫不到人，這可把馮小剛著急壞了。
後來，王朔一打聽，兩人就冒著大雨去了葛優家，等了半天才見著。
當時葛優已經定了《大沖撞》，架不住王朔、馮小剛一通勸，“那部戲你是配角，我們這個你可是大主角。”
《編輯部的故事》爆紅，連帶著“李東寶”這一角也炙手可熱，葛優走在路上都有人追著問“你是李東寶嗎？”
1997年，馮小剛初涉電影業，籌拍《甲方乙方》，又找到了葛優。
“換導演都不能換他，寫劇本時候，我的腦子裡全是他的那種莫衷一是的表情。”
從此葛優與馮氏喜劇片接管了賀歲檔電影。
此後《不見不散》、《沒完沒了》、《大腕》、《手機》、《天下無賊》、《非誠勿擾》1、2，《私人訂製》，馮導的女主演們換了又換，從徐帆、吳倩蓮、關之琳、范冰冰、劉若英、舒淇再到白百何，葛優從未缺席過。
那時，馮氏喜劇裡鐵打的葛優，流水的女主角。
當葛優變成了葛大爺，連年宣稱要退休了，馮導在他缺席的日子裡，也與原先的馮氏賀歲喜劇電影分道揚鑣了。
好的導演與演員是互相激發的，如果說光頭葛優喚醒了全國人民對賀歲喜劇片的需求，那馮小剛在促成這樁好事上，也功不可沒。
03
常拿來和馮導比較，同位第五代導演的張藝謀，也有一位這樣的固定搭配。
1987年，張藝謀到中戲為《紅高粱》選角，時年大二的鞏俐入了國師法眼。
這部電影成為張藝謀、鞏俐兩人事業的起點，《紅高粱》拿下了柏林電影節金熊獎，是亞洲首部衝擊該獎的影片。
事業如日中天，愛情也是春水初生。
1988年，38歲的張藝謀與23歲的鞏俐戀情曝光，已有妻女的張藝謀形象一落千丈，外界沸沸揚揚，國師心裡還想著鞏俐。
隨後，接拍了《古今大戰秦俑情》。片酬不高，又是他牴觸的商業電影，後來的配音他都沒到場。
多年後他才說，那時，滿世界流言蜚語，他想堂堂正正跟鞏俐在一起，就答應了進組拍戲。
年近不惑的張藝謀陷入愛情，並不比初嘗戀愛的少年剋制。
他頂著壓力與肖華離婚，隨後戀愛長跑八年，鞏俐是他鏡頭裡唯一的女主演，一舉將鞏俐送上了國際影壇。
作為導演，他也貢獻出執導生涯中最高產高質的巔峰，諸如《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秋菊打官司》、《活著》，已然令他聲名鵲起。
1995年，這對黃金戀人合作完《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張藝謀對外公佈兩人分手。
多年來，外界猜測眾多紛紜，莫言這一說法，最為懇切。
“鞏俐和張藝謀的關係，恐怕不能簡單的以緋聞總括。這兩個人，互相攙扶著走過了一段艱難的人生和藝術的探索道理，並且共同體驗了成功的歡樂和失敗的沮喪。”
再聚首時，已是十年後，《滿城盡帶黃金甲》。
發佈會上張藝謀說：“我之前想拍武則天，是因為我覺得她能演皇后或者女皇，她有這種感覺這種氣質這種分量，後來我找到了這樣一個宮廷故事。”
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滿城盡帶黃金甲》是張藝謀的一個夢想，一個為鞏俐量身打造的夢想。
不同於其他分手後，不再往來的戀人，兩人還保有藝術層面上互為欣賞的態度。
2014年，老謀子再度邀來鞏俐參演《歸來》，影片後半段老年陸焉識舉著牌子，陪在失憶的馮婉喻身旁，等候她心中久去不歸的愛人。
這一幕，延伸到影片外，也影射著兩人那段情投意合的戀愛時光一去不復返了，但作為情投意合的導演、演員，這樣的情誼還是歸來了。
04
若說導演與演員要有情，才能擦出靈感的花火，這也不僅僅限於異性。
梁朝偉曾說：“只有王家衛,可以在適當的時機不留餘地地激發我、激怒我,和他拍片就像談戀愛,折磨、痛苦、又欲罷不能。”
跟隨墨鏡王拍片，對演員來說，是種痛苦而又享受的過程。
不按章法，沒有套路的王家衛，能夠最大限度的激發演員釋放表演激情，這是痛苦的，而隨之在鏡頭裡看到自己的可塑性，表演的張力，又是無比享受的。
當然再看完剪輯後的成片，內心的複雜滋味，文字就難以描述了。
1990年的《阿飛正傳》，只留給了偉仔一個片尾三分鐘的長鏡頭，愛超預算的墨鏡王把4千萬，花得一乾二淨，卻換來七零八落的慘淡票房。
隨後，作為下部《阿飛正傳》男主演的梁朝偉，再也沒有當“阿飛”的機會。
不過這一部影片算是兩人的“定情之作”。
1994年《重慶森林》，墨鏡王將32歲的梁朝偉送上香港金像獎、臺灣金馬獎雙料影帝。
王家衛有三大特點：墨鏡不離身、拍戲沒劇本、刪戲很認真。
他的另一位御用男演員張震，和墨鏡王的六次合作中，沒有哪次不被大幅度刪戲的，最著名的是《一代宗師》裡，飾演的“一線天”被刪減的僅剩三場戲，從主線直接變為了支線。
但他的八極拳卻紮紮實實練了三年，還去東北參賽，拿了個青年組全國冠軍。
後來，王家衛安慰張震，現在所積累的，將來總會有用。
05
果然用上了，2014年，侯孝賢找張震來拍《刺客聶隱娘》了。
但我要說的是，這部電影裡侯孝賢和舒淇的緣分。
拍攝期間，為了表現隱孃的冷感，舒淇每天凌晨四點起床化妝，完事就吊根威壓站在樹上，侯導讓他感受黑暗和風向，找刺客不動聲色的感覺。
而舒淇有些恐高，往往前一秒還是一臉堅毅，從樹上跳下來的瞬間，小女生的嬌俏就暴露了，她會怕得叫出聲。
這時侯導也不急，他只淡淡地說要是找不到感覺，就繼續來。
每天吊在樹上，感覺總會來的。就像他拍戲，開機前先祭山，不用鼓風機，為了等一陣風，全劇組站在山間苦等。
對於拍戲，他耐心充沛得像是來自舊時代。
兩人年紀差了近30歲，侯孝賢於舒淇如父、如師。
他了解舒淇的獨立隱忍，親口說這個角色就是舒淇本人。
舒淇早年在臺灣打拼，後來又到香港，出身普通，而今躍居國際影星，一路走來波折不斷，卻鮮少見她露出疲態和抱怨。
2005年，侯導的《最好的時光》讓她榮獲臺灣金馬影后，十年後，再度憑藉《刺客聶隱娘》“窈七”一角，拿到了香港金像影后。
好的導演，是演員成長生涯中一位領路者。當然演員本身，也應有足夠亮眼之處。
譬如，在侯孝賢初見姜文夫婦時，他就認定了周韻是出演《刺客聶隱娘》裡田季安妻子田元氏的不二人選。
06
說起周韻，她和姜文這對夫妻檔電影人，也是圈內公認的熨帖。
1978年出生的周韻，15歲時就是溫州小姐選美冠軍。
她和姜文師出同門，都是中戲專業老師張仁裡的學生，這對相差15歲的師兄妹在2001年拍《天地英雄》時，經趙薇介紹才結識。
姜文執導《太陽再次升起》，周韻飾演“瘋媽”，戲外，兩人已經註冊結婚，且周韻懷有身孕。
《讓子彈飛》裡，她是鵝城妓女花姐，比起劉嘉玲來戲份不多，但個性剛烈，旗幟鮮明。
《一步之遙》中，她作為大帥之女武六，敢愛敢恨，為了愛人與家族反目。
《邪不壓正》關巧紅的狠厲，只用一句臺詞就夠了。“復仇不需要別人相信，一個人，一把槍，足矣。”
姜文對女性的想象是柔媚豐盈的御姐性感，但周韻在電影裡卻是最出塵的存在。她的角色往往獨立、個性，還帶點反叛，很有味道。
張愛玲說：“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粒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這樣看來，娶作媳婦的周韻並沒有成了“牆上蚊子血”，也不是“衣服上飯粒子”，活得大氣的周韻，依舊是姜文的繆斯。
07
和周韻同齡的趙濤，也嫁給了名導，兩人走的路線截然不同。
姜文把周韻拍得不食煙火，賈樟柯鏡頭裡，卻給了趙濤最貼近黃土地的樸素真實。
1999年，賈樟柯去太原師範學院選角，相中了當老師的趙濤。
2000年，兩人合作的第一部電影《站臺》，拿到了當年威尼斯電影節最佳亞洲電影獎，也讓跳民族舞出身的素人趙濤走上了職業演員這條路。
此後《三峽好人》《二十四城記》等，賈樟柯的電影裡，十年如一日都有趙濤的身影。
賈樟柯總說：趙濤能給我帶來好運。
相識十年後，賈樟柯終於將這位“幸運女神”娶了回家。
這下好運不只在電影裡，更讓餘生都伴有好運了。
07
其實夫妻檔電影人還有陳凱歌陳紅、陳可辛吳君如、馮小剛徐帆，管虎樑靜、曾經的顧長衛蔣雯麗夫婦，黃金拍檔也有李安與朗雄、管虎與黃渤等。
除卻導演與演員這樣的搭配，還有導演與御用攝影師，曾經的王家衛杜可風、張藝謀顧長衛、侯孝賢李屏賓。
不論是夫妻檔，抑或是意氣相投的工作拍檔，能夠找到合意的人，互相激發創作激情與靈感，對於藝術創作，都是可遇不可得的幸事。
能夠達成深度的合作，勢必建立在兩人已有充分的瞭解基礎上，這也是速食文化時代，所難以維繫的一種模式。
一部電影不只是導演孤身一人的夢，它匯聚了所有參與者的靈感與汗水，只有在交織碰撞中，才能鋪就出更好的效果。
如果導演、演員對職業有敬畏心，把拍戲、演戲當作表演藝術，像他們一樣認同是在參與一場能流傳幾十年、上百年的藝術作品，而非走過場、撈快錢，那中國電影的明天，就不是灰濛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