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丘

文 | 風中長袖

山     丘(散文)

也曾追過星,讀高中那會兒,正值港臺熱,喜歡劉德華張學友周華健一干人等,情歌唱到氾濫成災,什麼《忘情水》啦《吻別》啦《孤枕難眠》啦,只要旋律一起,就知道是什麼歌。可是高中還沒讀完,有一天再買這些天王的專輯時,竟然發現了《回家真好》《紐約的司機駕著北京的夢》《最近比較煩》這樣的歌,彷彿一直仰望著的那些漂浮在雲端的人一下子被拉下來墜入塵世煙火中,不管當事人如何,作為旁觀者,卻有著說不出的彆扭。

讀書亦是如此。

最先喜歡的是宋詞裡的李清照,是“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嬌憨,是“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無奈,是“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的顧影自憐,那些婉約而又憂傷的句子總是在吟誦的時候,在心頭抓出一些細細的痕跡。再後來喜歡李商隱,是“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是“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是“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彷彿那種刻骨的愛戀昨夜剛剛結束,一寸相思一寸灰。

山     丘(散文)

李白也是喜歡的,喜歡的是他“金樽清酒鬥十千”的大氣,是“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自信,是“且放白鹿青崖間”的灑脫。相較而言,杜甫就顯得寥落了,堂堂的詩聖固然足夠厚重,但能夠記得的,也就是“黃四孃家花滿溪”,也就是“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至於韓愈賈島孟郊之流是幾乎談不上興趣的,隨手翻一翻,就過去了。

那是渴望愛情的年齡,對“老妻稚子且眼前”不感興趣;那是崇拜天才的年齡,對“借問別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不屑一顧。嚮往遠方,心裡怎麼也不會有“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的悲憫,自命不凡,眼底也容不下“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的苟且。所以讀杜甫不僅僅是不願,更是讀不懂,正如有人說,十七歲讀李白和七十歲讀李白是一樣的,因為天才就是天才;而十七歲讀杜甫和三十七歲讀杜甫則截然不同,因為三十七歲的杜甫已經是歷遍滄桑。

山     丘(散文)

當年讀《安娜·卡列尼娜》,總是看不下去有關安娜的情節,總覺得那個出軌的女人很有些自作自受。只喜歡挑有歐文的章節看,一本書讀到最後,就記得歐文是怎麼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至於安娜,那個可憐女人的命運,一直停留在小說介紹裡。後來的後來,重讀《復活》時,理解了雖然聶赫留朵夫一心懺悔想和瑪絲洛娃複合,瑪絲洛娃為什麼卻不同意。家世身份地位遭遇決定了他們之間有一座巨大的鴻溝。而幾乎是同一瞬,我好像懂得了安娜,懂得了那個跟著列車踉蹌奔跑的女人。

如今到了三十七歲的年紀,李清照還是宋詞裡的亂世美神,讀的卻是“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李商隱還是唐詩裡的玉溪生,卻早已不管“昨夜星辰昨夜風”,而是“走馬蘭臺類轉蓬”了。

山     丘(散文)

天才仍舊是那個天才,雖是謫仙人,仍舊高不可攀。而某一瞬間,那個落魄潦倒的杜二卻成了遙遠的知音。開始明白“春風花草香”是“一歲四行役”之後來之不易的短暫安穩,開始懂得“遙憐小女兒”,為何不懂得大人望眼欲穿地憶長安。至於“已訴徵求貧到骨,正思戎馬淚盈巾”,幾乎一句就戳中淚點,一股心酸直衝眼眶,但想哭卻又不敢哭,畢竟“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見了一些喪事,眼前不自覺浮現“訪舊半為鬼”,想到一些老朋友,又仿如“動若參與商”。這個杜二,似乎是將這俗世的種種經歷提前寫盡了,偏偏又要你我一一去感受,著實有一種無言以對的慘然。

時間是把殺豬刀,是的,時間改變來我們的模樣,可是真正改變我們的心的,還是這人生裡的際遇。即使是再敏感的心靈,也只有真正經歷過之後,才能懂得人生的種種艱辛。想起來有位詩人寫愛情,對於那些小姑娘,只說了一句:等著吧,有她們受的。是的,可是在她心裡,最想的還是能夠像那些小姑娘一樣“隨時接受飛蛾撲火般地召喚”,可是,即使還有飛蛾,火已經滅了,已經回不去了。

當年聽歌,沉浸在別人愛恨糾葛的悲喜裡。如今聽懂了那些歌,也懂得了不是所有的旋律都是你儂我儂,人世間有些事和恩愛無關。早已青春不再的那英們還在無比煽情地唱著《相見恨早》,而我,只是喜歡聽聽李宗盛。

山     丘(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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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作者簡介:風中長袖,原名雷超。教師,詩人,河南省作協會員,出版詩集《唱詩班》、散文集《獨唱團》。這些年曾混跡於雲南廣州等地,雖行走於人生邊緣,依然喜歡在安靜中貼近詩意,依然希望在庸常的生活中看到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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