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後才發現，生命是一場暗自重複或輪迴。此刻守護在父親病床前，光線與塵埃卻帶我回到三十多年前的午夜，終南山腳下那間破舊卻溫暖的土房子裡。不知何故，午夜時分年少的我突然口吐白沫，翻著白眼，處於失語狀態。年輕的父母嚇得手忙腳亂，一邊喊鄰居幫忙，一邊準備用自行車馱著我去鄉衛生所。父親抱著我踉踉蹌蹌，口口聲聲喊著我的乳名，幾次跌倒在地……幾十年過去了，但當時躺在父親懷裡的感覺一直刻骨銘心。
生活有時真會和人開玩笑，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一向剛強無比，號稱硬漢的父親突然就重病纏身，身體每況愈下。病中的父親很脆弱，要求親人寸步不離地日夜守護在他的身邊。我們輪換著給他揉捏胳膊、腿和腹部，給他講那些舊時光中的辛酸與幸福，或聽父親講他過去五馬長槍的奮鬥歲月。動情之處，父親忘記了疼痛，與我們聲淚俱下哭作一團。濃濃的親情，給了父親與時間賽跑、與病魔作鬥爭的勇氣與信心。
三個多月來，奔走在各大醫院，我親眼目睹了許許多多的艱難與不幸。幸福的感覺千篇一律，不幸的狀態卻萬千不同。馬路上形形色色的人撲簌簌一律灰色面龐，你不知他們中誰在苦苦強撐，誰剛經歷人生浩劫，誰又內心亂如麻，誰在前一秒還流著淚，轉過身卻滿面春風。人人都不簡單，人人都浩渺若桑田。我問一個被病痛折磨的朋友，2018年，誰陪你走過了最艱難的時刻？她說是醫生和護工。人在重病的時候才發現，感情沒用，科學有用，說多少句“我愛你”都沒用，能把尿盆在你身底下墊穩了，最有用。
風花雪月是順境中的風景，人在逆境裡，不過是一蔬一飯，一句溫暖的囑託，一聲召喚隨叫隨到。我們生在塵世，可能大多時候都是在單打獨鬥，也有很多時候卻是牽著別人的手渡過了生活的暗流。人人都會成為擺渡人，每個人也會需要別人的擺渡。有朋友問我，想想這幾年你最大的變化是什麼？我說，應該是變得越來越勇敢。我說的這個勇敢，不是愣頭青，不是無知無畏，而是指對自己的能力邊界有準確的判斷，對自己的承受力有真實的估量。有能力不及的，堅決扔掉；沒有能力擺脫的，捏著鼻子也得忍著。在時間面前，我們既要無所不能，又要學會屈從。
2018年已經成為過去，堅定、勇敢、接受、面對、學習、解決，努力修一顆善意堅強的心靈，做自己的擺渡人。站在巔峰時，我們擺渡別人；處在低谷時，我們擺渡自己。歸根結底，我們要成為自己的太陽，散發出自己的光和熱。因為，能夠走出困境的，永遠只是自己內心的方向。
一路走來，或得遂所願，或事與願違，或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但一路都在敏求之，力行之。
告別2018，迎接2019！在新的一年，願我們守護內心的平衡與信念，以此心供奉世間的涼薄與寡淡，自利而利他。願新年，勝舊年。
作者：西安 閆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