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恪之祖父陳寶箴。

陳寅恪之父陳三立。

本報記者 文熱心

著名國學大師陳寅恪,遊學足跡布及歐美東洋,學術影響譽滿全球,桃李遍佈神州大地,然而他的人生之路起點卻在長沙。陳家祖孫三代與湖南淵源頗深。

一、一代大師誕生在長沙蛻園

陳寅恪家族的湖南緣陳寅恪家族的湖南緣

蛻園舊址(長沙市周南中學)。蛻園是陳寅恪的出生地。本報記者 樑向鋒 攝

(本版照片除署名外均為資料照片)

4月15日,記者來到坐落在長沙北正街的周南中學。

這是一個歷史厚重的院子。雖然歷史風雨已將當年的鉛華洗去,但那塊新立石碑就像講解員,讓人們在一千多年的歷史長廊上看到了幕幕精彩。

唐朝,這裡是宰相劉蛻致仕後的養身之所,故名曰“蛻園”。到了晚清,這裡是湘軍名將,做過川、黔、甘提督的周達武的宅第,佔地80餘畝,為蘇州式園林式建築。20世紀初,清光緒二十年(1894),周達武之子周家純,也就是後來創辦周南女中的朱劍凡隨父喪回到湖南,全家就住在這裡。其所以易“周”為“朱”,是因為周家本為朱明王朝後裔,為避清廷追殺,易“朱”為“周”。辛亥後,重修族譜,複姓朱。後來,朱劍凡之女朱仲麗、朱仲芷參加革命。前者做過中共中央機關醫務所所長,系中央領導人王稼祥的夫人;後者任過全國政協常委,是肖勁光大將的夫人。

老家江西義寧(今修水)的陳家,之所以與蛻園結緣,是因軍功得“以知府發湖南候補”的陳寶箴。1873年,陳寶箴將家小從老家遷來長沙,祖孫三代租居在周宅靠通泰街一側的部分房屋中。

陳寶箴長子三立原配羅氏夫人1876年生長子衡恪後,1880年去世。1882年三立續娶繼室俞明詩夫人。1890年7月3日,即光緒十六年庚寅五月十七日,一個男嬰在蛻園呱呱墜地——明詩夫人生產了。嬰兒的祖父陳寶箴已赴湖北,祖母黃太夫人按族譜“三恪封虞侯”的排行,將這個虎年所生男嬰取名“寅恪”。

據陳寅恪侄孫陳貽竹回憶:“我叔公(陳寅恪)跟我父親(陳寅恪侄子陳封懷)在一起時,說的是長沙話。”不僅如此,據陳寅恪女兒陳流求、陳小彭、陳美延回憶,她們父親一直視湖南為第二故鄉。

二、陳寶箴在湖南做了多年官

陳寅恪家族的湖南緣

1904年,陳氏兄妹合影於長沙巡撫衙門後花園“又一村”,左起康晦、衡恪、新午、隆恪、寅恪。

陳寅恪家族的湖南緣

鳳凰陳寶箴官邸。

左起,1939年在香港,陳小彭、陳寅恪、唐篔、陳美延、陳流求。

陳家與湖南結緣始於陳寶箴,時間在19世紀60年代初。

1860年,參加會試的落榜舉人陳寶箴無心在京等待三年後的又一次機會,回到家鄉繼父之志辦團練。不久,受湖南人郭嵩燾舉薦,陳寶箴投靠年長自己20歲的曾國藩,擔任其幕僚。曾國藩早知其名,視其為“國內奇士”,禮為上賓,並贈其一副對聯:“萬戶春風為子壽;半杯濁酒待君溫。”

隨後,因為湘軍名將席寶田力邀,加上陳寶箴也想做實事,得歷練,便到席氏帳下做了幕賓。1864年,即同治三年,太平軍首府天京被湘軍攻克,幼天王及洪仁玕等出逃江西。這時,陳寶箴預測幼天王等一定會繼續往福建逃亡,便建議席寶田派兵到廣昌、石城間的楊家牌設伏。依計而行的席寶田部果然順利俘獲了洪仁玕等人。

陳寶箴在席軍參贊一年後,仍然回到曾氏門下。1865年,在轉任直隸總督的曾國藩保薦下,陳寶箴入京面見皇帝,被授以知府發湖南候補。這是陳寶箴踏上真正的仕途之旅的開始,也是陳家與蛻園結緣的由來。

就在“候補”之中,貴州苗民造反,率兵鎮壓的席寶田,也就是陳寶箴的兒女親家得病死了,湖南巡撫劉琨派陳寶箴去貴州鎮壓。只一年多時間,陳平息了貴州亂事。

清廷怕湘西的苗民也造反,就讓陳寶箴做了辰(溪)永(順)沅(陵)靖(州)的道臺,治所就在鎮筸廳,衙門就在現在的鳳凰古城。陳寶箴在鳳凰一住5年(1875-1880),也就把家立在那裡。因此,鳳凰古城方面把早幾年發現的老道臺衙門舊址作為“陳寅恪故里”。

陳寶箴在鳳凰時間雖然不長,但實實在在為百姓做了一些好事,如剷除境內橫行鄉里、無惡不作的歐陽家族勢力,教當地百姓種植紅薯以飽肚子,勸百姓植茶種竹以增加經濟收入,組織民工開鑿沱江以便通航等。

1895年,陳寶箴升任湖南巡撫。這一年,維新變法開始,在全國18行省的督撫中推行最有力的是陳寶箴。他推行新政之舉,其子陳三立曾概括為六項:董吏治、闢利源、變士習、開民智、敕軍政、公官權。希圖有一番作為的光緒皇帝對陳寶箴倍加賞識,於戊戌年“百日維新”中的8月5日、10日連下兩道諭旨嘉獎他。湖南也被人稱為“中國最富朝氣的省份”。

1898年9月21日,光緒被囚,慈禧垂簾聽政。“戊戌變法”失敗,“六君子”被殺,作為推行新政得力干將的陳寶箴父子自然在劫難逃,被“革職永不敘用”。11月初,陳寶箴挈帶全家離開長沙返回江西南昌。

從19世紀60年代初到世紀末,陳寶箴的仕途與湖南人、湖南這塊土地緊密相連。

三、陳三立在長沙住了22年

陳三立是陳寅恪的父親,被譽為中國最後一位傳統詩人。自1873年隨父入住蛻園,到1898年被革職,前後25年。其中除了在鳳凰和北京、武昌居住過一段時間外,熟悉內情的人們細算陳三立的“長沙光陰”,一共22年。他在這裡,不僅讀書、寫詩,娶妻、生子,而且為父親推行新政設立了“名士行”。

陳寶箴任湖南巡撫時,新政急需人才,求賢若渴。陳三立從武昌任上趕到長沙,助其父推行新政。為此,他多方結交有識之士,梁啟超、譚嗣同、唐才常、皮錫瑞、熊希齡等一時齊聚湖南。陳府名士薈萃嘉賓雲集,陳三立則成為名士中的名士。賓主時常聚集在他的書房中,“相與剖析世界形勢,抨擊腐朽吏治,貢獻新猷,切磋詩文,樂則嘯歌,憤則痛哭,聲聞里巷,時人稱之為‘義寧陳氏開名士行’”。

陳三立居長沙其間,創作了大量詩文。詩家評論這些詩說:“對了解清末長沙社會風貌、名勝古蹟、士人心態,以及研究陳氏與長沙社會名流的交往具有重要價值外,且詩風高逸沖淡,不露鋒芒,堪稱同光體代表之作,彌足珍貴”,其中一首《春日遊蛻園歌》並沒有收入上海古籍出版的《散原精舍詩文集》中。詩中曰:

名園當春花欲繁,鳴鳩喈喈來喚門。

門外遊人自相識,清歌爛漫攜孤尊。

東風飛翻袂初舞,雲吹一絲絮粘縷。

桃李楊枝映細晴,小立欄干撲香雨。

綠波盈盈騰霧隔,西去軒亭倒深碧。

萬竹森沉浸晝寒,煙影天痕淡將夕。

夕照搖搖欲上衣,還移雙槳趁鴛飛。

鴛鴦自飛風自起,剪盡愁痕一池水。

何處凌波更渺然,萍絲荇帶鎮相牽。

在詩人的筆下,蛻園春景美不勝收;在詩人的心裡,蛻園是理想的家園。

四、譚延闓對陳寅恪“高看一眼”

陳寅恪一個官宦子弟,兒時的足跡總印在祖父踏過的地方。在蛻園“呱呱”落地,這裡自然就是他童年天堂。祖父升為巡撫,他又享受又一村巡撫衙門後衙的歡樂時光。1898年一家人離開長沙,他也在湖南生活了8年多。

儘管他回到老家後,走向了求學道路,足跡印在了東洋、歐洲,但是他的湖南情緣未斷。1914年秋天,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歐洲一片混亂,正在那裡留學的陳寅恪不得不匆匆回國。1915年春,陳寅恪來到北京,擔任經界局局長蔡鍔的祕書,主要工作是翻譯有關東西方圖書資料,探究中國經界的源流。蔡鍔早年受陳三立賞識,得以破格進入湖南時務學堂學習。

1916年8月,譚延闓第二次督湘,請陳寅恪到省長公署任交涉科長。做學問的陳寅恪自然不習慣官場遊戲,好在這種日子並不長。一年後,譚延闓被段祺瑞“奪”去了督軍一職,只剩下個寡頭省長,便一走了之。陳寅恪也就隨全體帶“長”字號的湖南官員辭職。

不過,譚在臨走之前,對陳寅恪是“高看一眼”的,派他和林伯渠、熊知白3人為赴美“財政教育研究考察員”,提供經費,時間為2至3年,每人月給費用140元,另有赴美旅費400元,經費在湘省留美學費餘額項下開支;同時預匯15000元給駐美公使代為保管,以備日後按月撥給3人領用。

這一來,其他官員有意見了,說他們平日也是鞍前馬後的,為何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有。譚延闓也說得直白,你們跟著我是為做官的,而他們是我招納的建設人才,當然得重視。

這筆錢就成為陳寅恪留學美國費用的主要來源。1919年初,陳寅恪抵達美國,開始入哈佛大學學習梵文、希臘文等,師從著名美國梵學家蘭曼,直到1921年秋才結束美國2年半的留學生活。

1925年,陳寅恪回國。1926年6月,36歲的他與梁啟超、王國維、趙元任一同被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聘為導師。當時的研究院主任吳宓很器重他,認為他是“全中國最博學之人”。梁啟超也很尊重他,謙虛地向人介紹:“陳先生的學問勝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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