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到文化盛世,那當屬宋朝,而且是北宋仁宗時期。這段輝煌燦爛的文學盛世,奠定了宋朝乃至中國歷史文化繁榮的基礎。


那時候有一個“穿幫帶”的好習慣。一代宰相晏殊,引領了宋詞潮流,還提拔了范仲淹、歐陽修、宋祁等一大批名人。而歐陽修繼承了老師的衣缽,提攜了蘇洵、蘇軾、蘇轍三父子以及曾鞏、王安石等(唐宋八大家,宋朝6人,除了歐陽修,其餘五人都得到過歐陽修的提攜),而蘇軾門下又有“蘇門四學士”:秦觀、黃庭堅、晁補之、張耒。

他是北宋文學盟主,蘇東坡的老師,一起走進他的性情一生


今天我們就一起走入這位承上啟下的“千古伯樂”、北宋文壇盟主歐陽修。


一、少年喪父,聰穎好學,洛陽留名

歐陽修,江西廬陵人,出生在四川綿陽,出生後不就父親便去世了,跟著母親去了隨州投奔他的叔叔,少年時期,歐陽修再叔叔家,度過了貧寒的時光,那時候家裡沒有筆墨紙硯,母親鄭氏就帶著歐陽修再沙灘上識字,留下了“畫荻教子”的典故。


成年後歐陽修離開隨州,參加科舉可兩次都意外落榜,後面成為胥偃門生,連中三元,開始了自己的官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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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美好的時光無疑是剛上任時在洛陽的三年時光,當時他任洛陽留守推官,在這裡,他結識了一生的摯友梅堯臣、尹洙等,他們經常在一起曲水流觴、宴飲遊樂。當時洛陽留守是錢惟演,錢惟演雖然是一位十足的政客,但也酷愛文學,對文人很包容,所以給了歐陽修等文人很寬鬆的空間,所以歐陽修再洛陽也創作了許多經典篇章:

浪淘沙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

總是當時攜手處,遊遍芳叢。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玉樓春

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

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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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仕途坎坷,不忘初心

“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公元1034年,歐陽修離開西京洛陽,到達汴梁。通過領導幹部選撥考試,升為館閣校勘就是京城編書的。

在政治上,他追隨偶像范仲淹,受到了反對派的打擊,在1036年因為范仲淹辯護,痛斥諫官高若訥不作為,再貶夷陵縣令(今湖北宜昌),後來又調到乾德(今湖北光化)當縣令。不但仕途不如意,家庭也不如意,原來胥夫人生的兒子病死了,第二任楊夫人也只活了十八歲。但遍觀歐陽修留下的詩文,此間無消沉悲嘆之聲。在夷陵任上,他的《戲答元珍》更是寫出了在逆境中的昂揚鬥志:

春風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見花。

殘雪壓枝猶有桔,凍雷驚筍欲抽芽。

夜聞歸雁生鄉思,病入新年感物華。

曾是洛陽花下客,野芳雖晚不須嗟。

這首詩寫山城荒僻冷落,似被春風遺忘;但依然有殘雪累累、寒雷殷殷中蘊孕的一片生機,雖然作客他鄉,但對於看慣洛陽鮮豔繁華景物的歐陽修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

公元1040年,范仲淹被重新起用後,讓他去做自己的祕書。歐陽修只願同退,不願同進,推辭不就。但通過很多職位的歷練,他積累了人脈和能力,37歲已經快速升遷到五品的太常丞。

雖然仕途在曲折中發展進步,但歐陽修還是掩飾不住自己的倦怠之意,他特別喜愛填當時民間才流行的《漁家傲》詞牌,其中一首這樣寫道:

暖日遲遲花嫋嫋。人將紅粉爭花好。

花不能言惟解笑。金壺倒。花開未老人年少。

車馬九門來擾擾。行人莫羨長安道。

丹禁漏聲衢鼓報。催昏曉。長安城裡人先老。

上闕踏青出遊的春光爛漫、開懷暢飲,與下闕城市生活的喧囂紛擾、爭名奪利和體制內工作生活的刻板無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時間在無情的流逝,只有停駐在詩詞營造的美麗遠方,我們才能夠有暫時的歡樂與美好。那些正走在長安道上的人,又有誰能理解這深沉的無奈與感慨呢?

後世普遍認為,宋代是一個士大夫與君主共治,以天下為己任的時代,現代著名填詞人林夕曾不無羨慕的說,如果有可能,我願活在宋代。儘管如此,政治往往並不是那麼清涇濁渭,慶曆新政單純考慮整頓吏治而不是發展生產,行動上不免有些過激。如裁減薪俸,就引起了絕大多數公職人員的反對。

因為直言和立場差異,歐陽修得罪了曾經的恩師晏殊與岳父胥偃,留下了負恩的惡名,還留下了一年彈劾70多名官員的憤青記錄,曾被朝廷下達禁令,“戒越職言事”。但宋仁宗對歐陽修一直都很欣賞,要扳倒他,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歐陽修在洛陽時期詩酒風流的形象,和一件公案、一闕小詞,引起了政敵夏竦的注意(慶曆新政)。

歐陽修妹夫張龜正的前妻留下一女,姑且叫張氏吧,在張龜正死後,7歲隨後母投奔歐陽修,不滿15歲就出嫁歐陽修的遠房侄子歐陽晟。公元1045年,20歲左右的張氏因與家僕私通被發現,為求脫罪,在公堂上竟說與歐陽修有私情。一時間,輿論大譁,錢勰乘機宣揚歐陽修對張氏早有圖謀,證據是歐陽修的《憶江南》:

他是北宋文學盟主,蘇東坡的老師,一起走進他的性情一生

江南柳,葉小未成陰。

人為絲輕那忍折,鶯憐枝嫩不堪吟,留取待春深。

十四五,閒抱琵琶尋。

堂上簸錢堂下走,恁時相見已留心,何況到如今。

夏竦認為,7歲來歸的張氏是歐陽修心中“葉小未成蔭”的“江南柳”,收養她是為了“留取待春深”。到了十四五歲出嫁的年齡,“恁時相見已留心,何況到如今”,可見歐陽修對自己的外甥女早有圖謀。一個戀童癖的歐陽修,一份蟄伏起來長達多年的不倫之情……或許正如魯迅先生所說,中國人的想象力唯有在這一層能夠如此躍進!

雖查無實據,但朝廷還是以轉移隱匿資產的名義,將歐陽修貶斥滁州。四十不惑的歐陽修,在滁州自號醉翁,寫下了著名的《醉翁亭記》,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在乎山水之間,清醒的痛苦,往往是最痛苦的。而痛苦往往能成為創作的泉源。

歐陽修創作了500多篇散文,文章與他參政議政歷程相輔相成,不管是敘事說理,還是抒情寫景,都精煉流暢,神完氣足,引人入勝。他著《朋黨論》,為范仲淹、富弼等人辯護,指出君子也結黨,但“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伶官傳序》提出“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更是真知灼見。

在詩歌方面,他提出“窮而後工”的詩歌理論,以文為詩、以議論為詩,注重理趣與生活經驗,極大影響了宋代詩人。

通常說來,詩言志,詞言情,詞在隋唐五代,除李後主突破藩籬外,幾乎都在寫男女豔情。但歐陽修的詞,已經嘗試了一些新的領域。比如說這首《浪淘沙》:

五嶺麥秋殘,荔子初丹。

絳紗囊裡水晶丸,可惜天教生處遠,不近長安。

往事憶開元,妃子偏憐。

一從魂散馬嵬關,只有紅塵無驛使,滿眼驪山。

全詞對荔枝作了吟詠描述,回溯一騎紅塵妃子笑的往事,表達了對楊玉環的同情。這類詞後世很多,但我們理所當然應該把敬意送給帶頭吃螃蟹的人。

另一首《望江南·江南蝶》則是用典貼切,觀察入微的詠物詞:

江南蝶,斜日一雙雙。

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韓壽愛偷香。天賦與輕狂。

微雨後,薄翅膩煙光。

才伴遊蜂來小院,又隨飛絮過東牆。長是為花忙。

另外,他的《御帶花·青春何處風光好》描述汴梁元夕風俗景物,《漁家傲.鼓子詞》分寫一年之中12個月的景緻,都是前人沒有做過的事情。

歐陽修外放期間,先後治理滁州、揚州、潁州,他在滁州開發了幽谷泉,醒心亭及醉翁亭等一系列景點,開展城池維修等基礎設施建設,並非真是天天花前酒下的醉翁。他視潁州為第二故鄉,約梅堯臣在潁州買田置地,準備在此終老。他又接黑臉包公的班,權知開封府,寬簡為政,把開封府治理得井井有條。清朝時,有人曾將他與剛正不阿的包青天相比較,在開封府衙東西側各樹一座牌坊,一邊寫“包嚴”,一邊寫“歐寬”。

公元1054年,歐陽修被召回帝都,升為翰林學士,主持新唐書的修撰工作。過了一年,好友劉敞也去揚州任職,回憶揚州歲月,歐陽修滿含深情的寫下了《朝中措·平山堂》:

平山欄檻倚晴空,山色有無中。

手種堂前垂柳,別來幾度春風?

文章太守,揮毫萬字,一飲千鍾。

行樂直須年少,尊前看取衰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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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詞,起句意象空闊,突出了平山堂凌空矗立的特點,為後面的抒情定下了疏宕豪邁的基調。接著以自己親手種植垂柳的細節,拉回到平山堂前,刻畫了一個文思泉湧、風流儒雅的太守形象,感嘆自己已是半百衰翁,不能像劉敞一樣行樂樽前。全詞蒼涼鬱勃,堪稱豪放派的先聲。

三、與蘇軾師生結緣

公元1057年,他擔任了科舉考試的主考官,大力矯正當時險怪奇澀的“太學體”文風,提倡平易暢達的詩文革新。唯真伯樂能識駿馬,風華正茂的蘇東坡脫穎而出,成為承繼他衣缽的北宋文壇又一高峰。同時登第的還有蘇轍、曾鞏等人。

此後,歐陽修的仕途也更加順暢,先後擔任了禮部侍郎、樞密副使、參知政事、吏部侍郎等職。公元1064年,耳朵軟、愛納諫、沒子嗣的宋仁宗死後,繼任的堂侄宋英宗要冊立自己的父親為皇,朝中大臣為了是叫皇伯還是皇考這種名教問題爭得烏煙瘴氣,最後以歐陽修為首的皇考派勝出,但鬧到多年的老朋友富弼與他就此絕交。宋英宗在位4年,似乎讓人記住的只有這件事,期間還鬧得精神錯亂。

在向著文壇領袖、一代文宗邁進的路上,歐陽修再次遇到了不虞之毀。公元1067年,歐陽修妻子的堂弟薛宗孺向朝廷推薦的官員有貪贓問題,這意味著他也要因此連坐免官。薛宗孺向歐陽修求助,希望能為他在皇帝面前美言。被歐陽修拒絕後,薛宗孺誣陷歐陽修與長媳吳氏有曖昧行為,御史彭思忠、蔣之奇上告新即位的宋神宗,神宗下令嚴辦,薛宗孺作為親戚發此言論,外人都疑其有據,隔岸觀火。雖然確實查無實據,朝廷也貶斥了兩位御史,但這盆髒水已經淋下來了。

作為一個“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朋黨論》)的61歲老人,歐陽修的心在流血,他深知廟堂之高,很多人覬覦著自己的位置。慶曆年間的改革派,已成為王安石新一代變法派心中的保守派和腐朽勢力。此後,他以糖尿病、目疾嚴重的名義多次提出辭職申請,終於在1071年退休回到潁州,這時,他已經65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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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西湖邊的晚年生活

回到潁州,他寫下了十首歌詠西湖風光的《採桑子》,其中第十首既是對西湖組詞的總結,又是對自己宦途人生的感慨:

平生為愛西湖好,來擁朱輪。

富貴浮雲,俯仰流年二十春。

歸來恰似遼東鶴,城郭人民,

觸目皆新,誰識當年舊主人?

詞從追述往年赴任潁州開始,敘寫自己對西湖早有留戀,誰想二十年匆匆流逝,中間多少政局跌宕變幻,富貴已如浮雲不可看重,自己就像《搜神記》裡化鶴歸來的丁令威一樣,感覺如此陌生,不免生髮出悵惘與悲涼之感。

在退居潁州後,歐陽修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而“當時共我賞花人,點檢如今無一半”,好友梅堯臣、蘇舜欽等都相繼辭世。

殘陽如血,一生種種,是非成敗,都到眼前,去世前,寫下一首絕筆:《絕句》:

他是北宋文學盟主,蘇東坡的老師,一起走進他的性情一生

冷雨漲焦陂(bei),人去陂寂寞。

惟有霜前花,鮮鮮對高閣。

這年秋天,寫完這首詩後,六一居士歐陽修低下了他智慧的頭顱,享年六十六歲。天子為之輟朝,追諡文忠公。

他離世前自知生命如冷雨漫陂,這片土地再也沒有這位白髮老醉翁了,只有寒霜裡的菊花和空蕩的高閣寂寥陪伴。

對於死亡他是平靜的,也是不捨的。

蘇東坡喜歡他的豪放,李清照喜歡他的婉約。後世貼在歐陽修身上的標籤,包括政治家、文學家、史學家、經學家、金石學家……當一個人有太多頭銜時,通常不是沽名釣譽之輩,就是天縱奇才。

歐陽修顯然屬於後者,便是當時,宋仁宗就驚歎和讚歎他的才華:“如歐陽修者,何處得來?”有沒有可能,歐陽修這樣傑出全能的大師,就是天外來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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