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支持民主黨的選民正在尋找能夠恢復奧巴馬時代樂觀主義精神的候選人。

但是如果他們想要尋找的“進步力量代表”已經是白宮的主人了呢？

一向以膽大妄為而著稱的特朗普，實際上比奧巴馬帶來了更多的希望和變革。

2016年11月，特朗普和奧巴馬同在白宮橢圓辦公室

也許對某些人來說，這樣的觀點無異於褻瀆神明。然而，特朗普任期中的最大諷刺就是：他已經成為比奧巴馬更有效的社會進步變革“催化劑”。

他破壞了核心的保守主義信仰，提升了左翼事業的受歡迎程度，並且使數以百萬計的美國人不得不面對他們曾經否認存在的種族主義和偏執的醜陋事實。

當奧巴馬走進白宮時，一些非洲裔美國人感到很自豪。然而，今天他們發現，也許奧巴馬的當選就是個錯誤。由於過於溫和的性格，奧巴馬根本無法帶來人們渴望的深刻而系統性的變化，也許真正的變化只會來自混亂和危機，而這正是特朗普的領導風格所能帶來的後果。

荷蘭歷史學家魯特格·佈雷格曼認為，在面對全球變暖和“1929-1933大蕭條”以來最大的收入差距等問題時，“溫和”不再是美德。這些類型的挑戰將首先被那些“激進”或具有“烏托邦精神”的人所解決。

佈雷格曼在達沃斯論壇上呼籲富人停止逃稅，他說：“不管是美國曆史還是世界歷史，現在都處於一個深刻變革的時期，我們不能只是簡單地去承受適度的壓力，我們不能只是在邊緣修修補補。歷史的改變永遠不會從中心開始，它都是從邊緣開始發生變化，人們往往將這種變化理解為瘋狂、無理和荒謬。”

變化會以更神祕的方式發揮作用。在美國，這種方式就是特朗普在某些方面無意中做了奧巴馬應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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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奧巴馬2008年首次參加大選時，他曾因為說自己想成為羅納德·里根那樣的轉型總統而受到廣泛批評。

里根的執政理念——削減富人稅收、減少政府監管、削減社會項目——在過去30年裡一直是美國主流的政治意識形態。里根有一句令人難忘的名言：“政府不是我們解決問題的方案，政府本身就是問題。”

有些人希望奧巴馬成為“自由主義版”的里根，並且希望他能恢復民眾對政府的信任。為了讓美國免受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經濟危機的影響，奧巴馬確實整合了政府資源，他還引發了美國曆史上持續時間最長的經濟擴張。

奧巴馬在文化方面的影響也是無法估量的。這一代的美國孩子長大後，會認為在白宮的橢圓辦公室裡坐著一個有色人種並不奇怪。

然而，奧巴馬似乎受到同樣的政治混亂的困擾，這種政治混亂也使得一些民主黨領導人出現了麻痺思想，他們認為奧巴馬“被裡根時代所困擾”，實際上他有時更像是共和黨人。他提議削減社會保障支出以確保社保體系能長期運行，他也減少了政府支出，他甚至在自己的標誌性立法“奧巴馬醫改法案”中納入了保守派的思想。

然後特朗普來了。

作為候選人，他首先否定了里根經濟學的一些核心信念。他表示永遠不會像其他共和黨人一樣削減社會保障，並且發誓要像對衝基金經理一樣對富人徵稅。他贏得了共和黨黨內包括溫和派在內的壓倒性支持。

年輕時特朗普曾和里根握過手

特朗普的成功表明，即使是保守派的選民也希望增加對富人的稅收，而且非常珍惜“大政府支出計劃”——只要支出的受益者是他們而不是少數族裔。

然後他做了奧巴馬沒做到的事情——讓奧巴馬醫改法案受歡迎。

在特朗普任職的第一年，他花了整年的時間搞出了一個奧巴馬醫改方案的替代方案，卻由於意外的意見反彈而失敗。可是當特朗普威脅要取消方案時，人們又開始珍惜他們的“大政府健康計劃”了。

現在，新一代民主黨領導人所走的道路已經被特朗普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幫他們清除了障礙。他們正在談論對富人徵稅，擴大醫療保險和醫療補助等政府計劃，並且正在制定“綠色新政”。

公眾似乎已經準備好了，他們對左翼政策的支持達到了60年來的最高點。

有分析人士表示，2019年民主黨人在政治和政策辯論時再把奧巴馬搬出來是最錯誤的選擇，“民主黨人需要克服他們的奧巴馬鄉愁。”

分析人士認為，民主黨的新總統模板不應該是里根，而是他們最偉大的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

與此同時，特朗普正以更加違反直覺的方式在鼓勵進步人士。

2

2016年的大選之夜，美國有線新聞網評論員範·瓊斯曾經用一句令人難忘的話來形容特朗普的當選。他說：“這是對一個不斷變化的國家的誹謗。一位黑人總統遭到誹謗，這就是痛苦來臨的部分。”

三年之後，這種痛苦導致了另一種情況——“特朗普拉斯”的產生。這是對總統的強烈反對，可是這種反對推動了進步，並且在好幾個方面削弱了保守派。

特朗普有時就像橢圓辦公室裡的雙重間諜——他的言論像是保守派，可是他的行為卻往往會傷害他的事業。

這麼說吧，他推動了更多的進步人士為了反對他而參與政治。

他對女性的詆譭無意中導致了2018年中期選舉中眾議院女性議員人數的激增。他的反宗教言論也激發了創紀錄數量的美國宗教人士競選公職。

他還將投票集團推向了民主黨人的懷抱。

他的移民政策讓美國第二大族裔拉丁裔決定性地向民主黨傾斜。他要在2020年人口普查中增加公民身份的調查問題又將亞裔美國人變成了可靠的民主黨選民。

2016年大選中，拉丁裔選民在投票

他甚至損害了一些強大的保守派利益集團的利益。

全國步槍協會的影響力實際上越來越弱，部分原因是由所謂的“特朗普蕭條”引起的。說來這個邏輯也頗為可笑，因為特朗普對槍支銷售的態度友好，人們再也不用擔心奧巴馬禁槍，所以槍支銷售反而急劇放緩，這就是所謂“特朗普蕭條”。

民眾悼念埃爾帕索槍擊案遇難者

特朗普還做了一些奧巴馬無法做到的事情。他重振了由年輕選民、婦女和少數有種族主義傾向的人構成的“奧巴馬聯盟”。

這個“聯盟”在2010年和2014年的中期選舉中脫穎而出，導致民主黨遭受巨大損失。然而，當他們出現在2018年的中期選舉中時，他們反對的是特朗普和共和黨。這次選舉是一個世紀以來選民投票率最高的一次，年輕人的投票數量更是創造了歷史新高。

特朗普激發起拉丁裔年輕人為了反對他而投票的熱情

預計這一進步浪潮將會延續至2020年的大選。有人預計，2020年總統選舉的投票率將會是1908年以來最高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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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還做了一些更奇怪的事，他可以說比奧巴馬帶來了更多的希望。

奧巴馬時代的希望集中在一個魅力人物身上，但這無法持久。那些偉大的總統都留下了比奧巴馬豐厚的政治遺產。富蘭克林·羅斯福去世後，他的政策至少影響了美國30年，里根卸任後，他的政策也延續了很長時間。

但奧巴馬卸任後，他的那些政策立刻就消失了。

然而，“特朗普拉斯”所引發的希望並不以魅力人物為中心。反特朗普的“抵抗”建立在動員普通公民的基礎上，這是一種更持久的希望。

這並不是說奧巴馬不瞭解“魅力領導”的極限。他在告別演說中說：“改變只發生在普通人蔘與……並聚集起來提出要求的時候。”

然而不知何故，在擔任總統期間，他成了彌賽亞式的人物，他將帶領“光榮的舞蹈進入一個光輝的新時代”。

普林斯頓大學歷史學家凱文·克魯斯認為，這種變化不會持久。他說：“在奧巴馬時代，人們的理論是：‘我們選出了奧巴馬當總統，他將解決我們所有的問題’。當奧巴馬被特朗普取代時，人們已經意識到這種想法存在巨大的問題。”

4

有一個問題，奧巴馬甚至不敢嘗試去解決。

還記得人們使用過的“後種族”這個詞嗎？因為選出了歷史上第一位黑人總統，美國人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把“種族主義”這個詞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

然後特朗普出現了。

他稱墨西哥移民為強姦犯，用髒話“問候”非洲國家，還說在抗議活動中和白人至上主義者一起遊行的人是“非常優秀的人”。

2017年，美國白人至上主義者和新納粹在遊行

特朗普上個月發出一系列推文，讓民主黨四位有色人種女議員“滾回他們犯罪猖獗的老家去”。實際上，這四人中有三人在美國出生，只有一人是移民。

被特朗普攻擊的民主黨四名女議員之一科爾特茲

現在，很少再有人說美國處在“後種族”時代了。

特朗普的煽動性言論已經完成了奧巴馬因為膚色而無法做到的事，他讓無數美國白人相信，種族主義在美國仍然普遍存在。

這就是關於奧巴馬總統任期的真相。作為美國第一位黑人總統，奧巴馬的行事不能“太黑”。他不能直言不諱地談論種族主義，因為這會讓一些美國白人手足無措。還記得手無寸鐵的黑人少年特累翁·馬丁被白人協警槍殺一事嗎？奧巴馬因為僅僅表達了對遇難者的同情卻沒有譴責施暴者而受到廣泛批評。

奧巴馬不敢公開談論種族問題

不過，特朗普幫奧巴馬補上了這一課。他讓美國白人再次意識到自己有一顆“種族主義的心臟”。

在特朗普時代，人們無法不談論種族主義。

歷史學家凱文德·安德魯斯表示，對於黑人來說，特朗普是個比奧巴馬更好的總統，因為他讓大家清晰認識到了種族主義在美國的DNA中有多根深蒂固。

奧巴馬就不能這樣做，因為人們會說，他的成功就是美國種族主義不再是問題的證據。

特朗普的種族言論甚至導致一些保守的白人評論員轉變了態度。在特朗普發出種族主義推文之後，評論員馬科斯·布特在下面評論道：“這是我一生中看到的最明顯的種族主義和仇外心理的例子……作為一名共和黨人，我餘生都會感到羞恥。”

這種轉變已經蔓延到許多普通的美國白人身上。根據一項民意調查的結果，持有種族偏見的人實際上在減少，因為特朗普的煽動性言論使大多數美國白人處於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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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儘管特朗普做了這麼多奧巴馬做不到的事，未來依然有些東西是令人恐懼的。人們越來越感到美國陷入了“可惡的仇恨循環”，一位評論員說美國正處於“政治內戰”的邊緣。

奧巴馬和特朗普代表了美國的兩個願景：一個看過去，一個奔未來。然而，不管人們是否喜歡，美國的顏色都將由白到灰——到明年，在18歲以下的美國人口中，有色人種的數量將首次超過白人。

一位評論員說：“美國面臨著兩個可能的未來：要麼融合新的人口構成，成為一個蓬勃發展的國家；要麼種族主義和仇外心理進一步升級，從而爆發內戰。”

美國究竟會選擇哪個未來？沒人知道。沒有一條法律規定美國人應該獲得幸福的結局，而悲劇是歷史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