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本文由小陳茶事原創
丨首發於頭條號：小陳茶事
丨作者：村姑陳
《1》
讀汪曾祺的《人間滋味》，裡邊提起“泡茶館”的陸同學，整日在茶館裡泡著。
陸同學的盥洗用具都在茶館放著，一早起來就到茶館洗臉刷牙，泡一碗茶，吃兩個燒餅，看書，一直到中午，起身吃飯後，又是一碗茶直到晚飯，晚飯後，又是一碗，燈火闌珊，才回宿舍睡覺。
這般比照，村姑陳也算泡在自己家了，泡在清晨、午後、晚飯間的白茶中，日日如此。
聞慣了白茶的馨香，偶然與好友相聚，餘幾個趁著村姑陳起身竊竊私語，原是在討論我用了什麼香水。
頓時有些驚訝，在家與好友閒聚，哪裡講究什麼香水，左右嗅聞，依舊聞不出個所以然。
這時閨蜜恍然大笑：“她早上一定去茶室翻看她的寶貝白茶了，是茶香！”
久居蘭室而不解其香，這聞慣了白茶香氣的鼻子，竟也有犯迷糊的時候了。
“白茶這麼香的麼？”好友驚呼，鬧著要進茶室。
觸及了村姑陳的知識領域，免不得得款款而談了。
白茶，香氣何解，又究竟有哪幾種香？
《2》
「幹茶香」
邀請好友們小心踱進茶室，空氣中淡淡的清香並不明顯，鬧著要進來的好友最為失望，非說騙人。
拉著她走進紙箱，打開，剝開塑料袋和鋁袋，乾燥的草木清香瞬間席捲空氣，令人迷醉。
白茶簡單的製作工藝，使其保留了自然本味。但在烘乾的過程中，帶走白茶新茶內含水分的同時，低沸點的芳香醇類物質也被揮發掉大部分。
對白茶幹度要求愈高的製茶師傅製作的新白茶，往往新制好的幹茶中香氣不顯。但這低沸點的芳香醇，卻並非就此消失不見。
在良好的儲藏條件下，幹度達標的新白茶安放半年以上，低沸點的芳香醇會重新聚合演化，幹茶中會重新凝聚馥郁的芬芳，並隨著時間逐漸陳化出新的氣息。
取茶時，捧起散茶，或是拿起茶餅靠近鼻翼，感受白茶天然的幹茶香。
儲存半年以上的新白茶，清新的草木花香徐徐鋪開，清甜鮮靈，滿腔的百花鮮香，乾燥卻沁人心脾；而儲存三年以上的老白茶，藥香陳香成為香氣主調，寧心降氣，聞之安寧。
此時燙壺溫杯，投入幹茶，溫熱的環境能引誘芳香物質從茶葉中探出一角。
蓋上蓋子，靜待溫度和時間催生白茶的芬芳，三秒之後，俯身細嗅，帶著水汽的溼潤茶香中，滿枝的花香草木彷彿細雨打枝頭，多了一絲溼漉漉的清甜清新。
沖泡白茶前先品其幹茶香，平添意趣，妙意橫生。
若是聞不見白茶幹香，實是憾事一件，白茶的幹香不顯，除卻新制成的新白茶，便是工藝和品質上的缺陷了，欲品茶香，選茶為重。
品質不好的白茶，體內物質自然不多，故而芳香不足；幹度不達標的白茶，茶葉中水分含量過多，削弱了芳香類物質的含量，它們被水分漸漸剝奪逸散，最終變得茶香淺淡，略等於無。
嚴重的是，白茶中若水分過多，加上儲存不當，甚至會發黴發酸發臭，屆時捧茶一聞，只怕要被這黴變的氣息薰暈過去。
《3》
「蓋上香」
壺裡的水吵鬧，沸水開了。
靠近蓋碗，沸水快進，茶湯快出，稍顯淺淡的第一沖茶湯落入杯中，卻莫急著啜飲，飲茶之前，還有另一種香氣等待我們親啟。
品質優良的白茶，內物質豐厚，這些物質都需要沸水作為敲門磚，引出它們豐沛的內在落入茶湯。
白茶中的芳香物質猶需同樣如此。
只有沸水，才能恰到好處地引出白茶高揚的茶香，高沸點的芳香類物質滿溢馨香，在小小的蓋碗內衝撞卻不得而出，這時掀起蓋碗，濃郁的茶香便席捲鼻梢。
新茶中的毫香、花香、鮮筍香，彷彿一顆小小的春日炸彈，爆開了春光幾許。
春蘭梔子，茉莉牡丹……清新妖嬈或是甜淳幽芬，你永遠猜不到新茶的花香會給你怎樣的驚喜，它會隨著沸水不斷變化自己的身形，勾著你的好奇心一再嗅聞。
老茶中的藥香，陳香，老茶的香氣中藏著一個小小的藥房，層次鋪開的藥香沉鬱。
蘇合迷迭、當歸防風……清甜甘香妥帖溫熱，所謂老茶藥香，並非外行人誤認為的苦澀，它的獨特安神寧靜，比花香更穩重，比草木香少一分輕佻，舒緩你的心神。
這些多變的芬芳，都被小小的碗蓋攔截，在其上久久地停留，揮散不去，引人細嗅。
過了些許時間，蓋碗中的溫度稍稍下降，這時低沸點的芳香類物質初遇碗蓋，同樣留下了屬於自己的香氣。
新茶中曼妙的花香，倚門回首，給嗅覺帶去一場難尋的體驗；頂級老白茶餅中偶得的棗香，尋尋覓覓，給嗅覺帶去一次難得的驚喜。
沸水引出的高揚茶香，和溫度漸低偶遇的全新茶香，它們在溫度不同的時期掀蓋細嗅，或是芬芳馥郁，或是暗香疏影，層次多變，橫蓋漂浮。
《4》
「落水香」
聞罷蓋香，端起茶杯。
啜飲幾縷茶湯，氣流使茶湯和脣齒碰撞迴環，散佈口腔內的每一寸肌膚，這氣流帶動茶湯分散的小水霧，使得茶香得以被味蕾捕捉，通過鼻腔被嗅覺追尋，品咂茶湯，落水香拉開其神祕的序幕。
滿杯密密的白毫如若空遊無所依，澄澈清透的白茶湯冒著繚繞的香菸，這時是品鑑白茶落水香的最佳時機。
落水香，便是指落於湯水中的香氣，它同樣離不開沸水的激發沖刷。
優質的白茶中豐富的內物質，芳香物質在沸水的作用下得以發揮，融入茶湯，落水芬芳，茶湯中叢生暗香浮動。
落水香的香氣，同樣受制於高沸點的芳香醇和低沸點的芳香醇，在它們的作用下呈現不同的風情。
新白茶中，落水之香可尋毫香、草木香和花香。
新白茶葉上的白毫尚未受到光陰的攀折，得以以一種較為完整的姿態同茶湯融匯，毫香的清醇彷彿鮮筍嫩竹，啜飲湯水，細嫩的湯感，鮮筍香冒滿脣齒之間，溼潤水汽間，似有“春筍纖纖玉鏡前”。
鮮筍香氣盡了，草木的香氣在味蕾上鋪開，帶著馥郁的花香一同賣弄新鮮的芬鬱，輕盈靈動，躍過脣畔舌尖，殘餘溫潤滑膩的湯感，久久不散。
老白茶中，落水之香便遇藥香、陳香、稻穀香或花香。
光陰流逝，新白茶中豐厚的物質從活潑沉澱成沉穩，陳化出穩重的藥香，聞之妥帖安心；陳香濃郁，是一種能代表時間的厚重感，躲在清晰的藥香身後若隱若現，撲朔迷離。
打頭陣的藥香陳香散去，稻穀的甜香帶著秋日成熟的氣息登場，穀物的香氣帶甜，繞著花香的餘韻交織，啜飲幾口，甜潤清芬，在老白茶稠滑琥珀的茶湯中沉澱起伏，漾著水色秋光。
《5》
「掛壁香」
四五輪沸水泡盡，浮動在空氣中的茶香似乎淡了些許，白茶的香氣似乎走到了盡頭。
殘溫的茶杯尚在手邊，貼近鼻尖細嗅，這小小的茶杯內竟是茶香滿室。
這便是白茶的掛壁香，茶湯飲盡後，殘留在品茗杯壁上的香氣，就是掛壁香，是品質優異的白茶留在杯壁的足跡。
茶香像是被茶杯的杯壁所困，在小小的杯內循環沉澱，飲茶人意外發現，聞見其馨香。
困在杯壁中的香氣，此時白茶的高沸點之香已經溢散，低沸點之香也走漏些許，透過掛壁的香氣，我們能嗅見白茶本質的純香。
此時的香氣，是白茶豐沛內質留存能力的確切證明。
掛壁香，是好茶留下的印章，它代表了茶湯中豐富的物質曾經來去，即使茶湯飲盡，依舊有些許尚存杯壁。
內質少品質低、價格便宜的白茶，掛壁香從來不會眷顧它。
稀少的內質尚且不能注滿茶湯，又怎能勻出些許分給杯壁，它們的湯水注入茶杯，雁過了無痕。
《6》
「葉底香」
品聞葉底香，其實是對白茶從初摘到成茶，存放到被沖泡的一生回顧。
除卻杯壁，蓋碗內，葉片上，也殘存白茶留下的足跡。
掀起蓋碗，靠近那些因為沸水沖泡而舒展身軀的葉片，能嗅見白茶不服輸的靈魂，那是白茶的葉底香。
諸多芬芳物質，或許已經散落茶湯，或許已經逸散空氣，但白茶的葉底，卻依舊頑強殘存白茶清新干爽的香氣。
我們能從柔韌光亮的葉底，得知它得天獨厚的產地所造就的堅韌；撫摸清晰的纖維走向，得知它曾經在茶樹上肆意生長所成就的豐厚內質；嗅聞清新綿長的葉底香，得知它優良的製作工藝所帶來的品質。
葉底香是不會騙人的，它是白茶最赤忱淳樸的見證，是經歷沸水而不轉移的物質殘留。
葉底香也是白茶一身茶香的彙總，高揚的茶香，低幽的花香，草木本身的清香，融匯在白茶最後的葉片上，交融新生。
這是白茶吐盡芬芳最後的獨白，獨坐蓋碗裡，不急不躁，散盡寥落。
飲盡白茶，不聞葉底之香，豈非辜負其白茶滿身的清正？
《7》
在滿室的芬芳內閒話二三，看斜陽爬過肌膚，墜進山峰之後。
白茶的香氣像是能醉人。
幾人沾茶捻葉，最後歪倒在沙發上的三五好友，皆是十指留香，粉腮含馥。
與它在幹茶間相逢，沸水中相知，水汽間相別，殘餘手信一二，在杯壁葉底間時常留念。
茶逢知己，亦是千杯少，告別好友，難免悵惘。
但一段音樂，一種氣息，都能成為勾動記憶的方向標。
好友相聚的時光，已經被白茶的香氣打上標記，或許他日巴山夜雨，偶然泡茶，愉悅的回憶會伴隨香氣氤氳，引人走入一場時光的相逢。
屆時暗香浮動，疏影橫窗，回憶時光，愜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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