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馬雲，阿里巴巴還能行嗎？（附演講全文）'

在昨晚的阿里20週年上，馬雲幾度熱淚盈眶。在抬首望向舞臺的20年回顧視頻時，在見到十八羅漢時，在跟唱《追夢赤子心》時，在告別這20年的自己時。

馬雲在9月10日卸任了，其實卸任並不重要，像馬雲、王石這樣的人，卸任不卸任，又有什麼差距呢？他們都是在不斷解題，不斷登高的人，一個人的人生是普通人的幾輩子。但這一天，馬雲一定百感交集，他和阿里巴巴的20年，人生和劇情告一段落。

在這一天，阿里巴巴20週歲，馬雲55歲了。

馬雲說，“世界這麼好、我這麼愛熱鬧、機會這麼多，哪裡捨得這麼年輕就退休離場。”他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希望換個江湖，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淘寶、支付寶、天貓、阿里巴巴……這些關鍵詞讓我們知道了馬雲。沒有馬雲，就沒有這些。但回首看馬雲和阿里巴巴的20年，在時代發展的大背景下，馬雲的什麼是最珍貴的？

我們在思考的是，馬雲是誰？馬雲的價值是什麼？問題太宏大，馬雲很早就認識到，“在這個世界，we are nobody。”

“他沒有商業計劃，沒有營收，但他目光熱切，他能號召中國年輕人跟隨他。”這是軟件銀行集團董事長孫正義曾評價馬雲的一句話，他把“目光熱切”說了兩遍，“eyes strong .”“strong eyes .”像回憶，又像驚歎。

馬雲曾是北漂，也就是在北京的短暫日子裡，他找到幾位十八羅漢的合作伙伴，有被他吸引的朋友，有跟隨他的學生。在90年代，他們很多人放棄了事業單位的工作，跟隨馬雲回杭。

（教師馬雲）

1998年，馬雲和他的團隊說，“我給你們三個選擇：第一，我推薦你們去雅虎，待遇福利都不錯；第二，我推薦你們去新浪、搜狐，待遇福利也都很好；第三，你們跟我回杭州創業，一開始工資每個月500元，住的地方離公司還不能超過5分鐘車程，你們自己想想，看決定怎麼做吧。”

離開北京前，馬雲和團隊成員一起去爬了長城。城牆之上，終於有人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出於怎樣複雜的情愫，無人得知。

1999年，阿里巴巴在杭州成立。同年大年初五，杭州湖畔花園小區，18個人坐滿了一屋子，這是阿里巴巴的第一次全員大會，馬老師講了2個小時，並且專門請了攝影師全程錄像。

阿里阿里巴巴資深副總裁彭蕾當時不知道他在講什麼，但是馬雲講得太激情澎湃了，她不好意思打斷他。

馬雲也是在1999年遇到蔡崇信。蔡崇信出身律師世家、畢業於耶魯大學。20世紀末，再次來到杭州的蔡崇信加入阿里巴巴。他為此辭去自己在瑞典投資公司Investor AB的工作，放棄了70萬美元的年薪，到阿里巴巴之後，月薪500元。“沒有蔡崇信，就沒有阿里“，早期，蔡崇信除了開始從“股份”和“股東權益”開始教起大家，他還給阿里巴巴找各種融資，一度被稱為阿里最能找錢的人。

十八羅漢裡有很多蔡崇信這樣的人才，而他們當時都選擇了和馬雲共同創辦阿里巴巴。

馬雲做生意的格局很高，當年，他因為中國沒有互聯網而沮喪，他覺得不能再等了，甚至說出，“我不成功，會有人成功的。”

2000年，互聯網泡沫破裂，此前快速擴張，阿里巴巴的員工激增。馬雲解僱了阿里巴巴美國辦公室一半的員工。

2001年，阿里巴巴首次盈利。

2003年4月14日，阿里巴巴開發阿里自己的C2C電子商務網站：淘寶。馬雲拿出一沓寫著密密麻麻的英文的保密合同，告訴幾位員工，公司有一件祕密的任務要他們去完成。他們要回到馬雲在杭州湖畔花園小區的公寓裡，這裡是阿里巴巴的發源地。

馬雲做淘寶網很大一部分是因為eBay。當年，總部位於硅谷的eBay是全球第一家也是當時最大的一家電子商務企業。eBay先是在2002年以3000萬美元購買了中國企業易趣33%的股份，又在2003年以1.5億美元的價格購買了易趣剩下的股份，正式進軍中國市場。

時間到了2010年，B2C電商高歌猛進，企業和資本都瘋狂了。京東2010年的銷售額是102億元。凡客賣出了價值12億元的襯衫、牛仔褲和帆布鞋。兩家公司的增長率分別達到300%和400%。

也是在這一年，淘寶商城域名獨立。數據顯示，淘寶商城2010年全年的銷售額為300億人民幣。這一年的11月11日，張勇在杭州指揮了商城的第二次雙十一。這次，單日交易額達到9.36億元，相當於每秒成交1萬元。在當時，這是突破。

張勇喜歡說，戰略是幹出來的。被要求總結自己的風格時，他說，阿里巴巴的風格是“天馬行空，腳踏實地”，“馬總天馬行空多些，而我的風格是腳踏實地多些。”

一個質疑是，沒有了馬雲，阿里巴巴還能行嗎？

此前，馬雲在卸任阿里CEO時，逍遙子（張勇）曾對媒體說，“我的反應好像也比較平靜。他（馬雲）講過，做CEO需要做好下地獄的打算，做CEO是一個苦活。所以，他把我推下地獄。”

“從來沒有（心理障礙），這可能是我一直待到現在的原因。我經常不會覺得自己是個新人，現在也沒覺得變成老人。做人簡單一點，這是我一直的信條。不要想那麼多，事情本來是怎樣就怎樣，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反而這樣人之間容易建立信任。”張勇說。

張勇是十八羅漢之一蔡崇信招來的。如今，蔡崇信已投身自己熱愛的體育事業。十八羅漢有的留守，有的散落各行業，馬雲即將開始下一段人生。阿里巴巴創造了歷史，也飽受非議，起起伏伏，功過成敗，在人面前，似乎已不重要。這也是比企業發展模式更迷人的地方。

馬雲的人生境界已相對高，“世界上，還有那麼多不美好、不對的事情，不盡人意的地方，我覺得要折騰折騰。”“we are nobody。”

但總有人想先成為“somebody”。馬雲曾說過，“做企業家不容易，你要習慣孤立無援，當你孤獨時，用你的左手溫暖你的右手吧。”

阿里巴巴的新男主張勇也曾感慨，“我一直堅持著，也有孤獨的時刻。但是，有的東西隨著時間的推移，當慢慢看到真的價值的時候，大家也會認可。”

以下為阿里巴巴20週年年會馬雲演講原文：

謝謝大家遠道而來，坐在下面觀看的時候無比地感慨，沒想到等了10年的這一天來的這麼快，來的這麼美好，感謝所有幫助過、支持過、信任過阿里巴巴的人，感謝所有阿里的員工，阿里的朋友，感謝最偉大的時代，感謝這個國家，感謝這座了不起的城市。

15年以前，那時候阿里巴巴決定把這家公司要做102年，橫跨三個世紀，我那個時候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如何能做到。很多人把公司的願景是當口號，他們自己不一定信。而阿里要讓自己相信我們能走102年，首先我們自己信，並且保證它能實現。

那時候我們開始考慮如何傳承，用制度去思考，我們走訪了很多公司，研究了很多公司，全世界一般是交給下一代或者把公司交給職業經理人，而第三條路很少能有去嘗試，但我們覺得這是對的一條路，就是去發現、去培養、去支持新領導團隊，用文化、用制度、用人才來保證公司的傳承。

為了這一天，我認真準備了10年，謝謝阿里巴巴所有管理層、領導層、員工、同事、股東、董事的信任，這不是一個心血來潮，更不是迫於什麼壓力。過去20年阿里人從來沒有害怕過，我們只有敬畏跟未來，對未來我們從不害怕。

10年前我提出，10年以後我將離開董事長的位置，內部的同事都認為我是開玩笑，因為那時候我只有45歲。但是今天我們做到了。

我們希望每年至少向社會輸出1000名10年以上的阿里人，他們要參與到社會的建設，他們到各個公司去。但是大家記住，如果你有一天也希望用制度、文化和人才保證這個公司的傳承，你至少今天就要開始去想，至少準備十年時間。

今天不是馬雲的退休，而是一個制度傳承的開始，今天不是一個人的選擇，而是一個制度的成功，謝謝中國企業家所有的朋友，中國企業家的努力，謝謝阿里人的努力，讓我們有今天，謝謝大家！

今天的世界正在快速地發展中，正在複雜地變化，這些變化不管你樂不樂意，它會影響我們每個人。最近的幾年全球化的挑戰，中美之間的摩擦，新技術引發的各種焦慮，環境的惡化，各種變化都釋放一種信號，這個信號就是一種新的時代很快到來。

今天所有的煩惱，所有的焦慮，所有的困惑我認為是一個新時代來臨之前的陣痛。未來30年世界會發生很多天翻地覆的變化，技術革命所帶來的影響遠遠超過大家的想象。

這次技術革命是人類有史以來將會發生最深刻的變化。無論是人工智能，還是大數據、5G ，都是為了三個目的：可持續發展、普惠和利他。這個世界如果做不到可持續發展，如果不能普惠，技術普惠、金融普惠、機遇普惠，不能做到讓別人更好，這個世界會變得越來越亂。如果技術不能解決這些問題，技術就毫無意義，不解決這些問題我相信這個世界會充滿各種各樣的矛盾。

如果過去的20年是互聯網公司的20年，那麼未來的30年是用好互聯網技術的30年，這個互聯網時代是給每個人的機會，只有你是否願意改變自己，所有的陣痛都只能通過改變自己來完成。不要試圖去改變別人，我們每個人都要走出昨天的自己，未來的世界如果你希望成功，你的企業想成功，你個人想成功，那你記住，你不僅僅要為自己著想，你要為別人著想，為世界著想，為未來著想。

很多人說馬雲你講話總是站得很高，從人類，從世界。我沒有刻意，20年來我相信這些，我們堅持這些，你笑話我們也這麼說，你信我們當然更高興。

我們這一代人是最幸運的一代人，二戰以後人類可能所獲得的和平時期最長的一段，我們這一代人經歷了“文革”，這一代人經歷的波瀾壯闊的改革，這一代人看到了工業時代的輝煌，我們這一代人馬上要面臨挑戰，進入擁抱數據時代。所有的人是橫跨兩個技術時代的人，能不痛苦嗎？能不糾結嗎？但是痛苦和糾結沒有用，改變自己，工業時代的標準是要做強、做大。而21世紀，不管你是什麼樣的組織，你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是要做大，你不應該做強，你要做好，善良是最強大的力量。

這次變化是人類對自己的挑戰，是每個人要改變自己，過去20年有人說馬雲你運氣真好，有人阿里巴巴真厲害，其實不對，阿里犯過的錯誤不比任何一家公司少。但我們確實也做了很多正確的選擇，其實我們每次重要的選擇，每次阿里巴巴在關鍵的時刻，做出重大決定的時候，我們從來沒有從商業的利益出發，我們做的決定阿里從20年前到現在，所有的決定，重要的決定都跟錢無關，我們都思考所做的決定，所投入的技術，所做的產品是否可以解決社會的問題，是否是按照我們的使命、願景、價值觀而出發的。

阿里人商業決定很不容易，但是價值觀的選擇更為痛苦，過去20年我們經常被懷疑、被挑戰，但是對自己、對未來堅信不疑。甚至有人說我們是永不悔改，阿里人我們明明有很好的路可以走，但我們卻選擇沒有人走過的路而又不需要去走的路。因為阿里不願意做一家只能掙錢而又非常平庸的公司，未來我們永遠不希望變成一個只會賺錢的平庸的公司。我們的目標從來不是不是為了打敗對手，而是我們希望給世界帶來更好的變化。我們不想也不願意變成一家強大的公司，我們只希望致敬在社會上、在世界中，在老百姓用戶面前、心裡我們是一家好的公司。

強大的公司不容易，但要做好公司更難，強的公司是商業能力決定的，而好公司是擔當、是責任、是善良。過去20年的努力阿里巴巴擁有了最好的人才，最好的技術，最熱的資源，但這不是我們可以炫耀的資產，這是社會對我們巨大的信任，社會把最好的人才，社會把可以開拓技術的精力，把很多的信任給了我們。我們每個人都會說感恩，每個人都在說感謝，但我希望阿里人感謝社會信任最好的辦法就是用行動去給社會帶來更多的驚喜。

我希望未來20年我們的責任是用好這些資源，這些人才、技術讓世界更加綠色，讓世界更加普惠，讓世界更加可持續發展。同時，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柔軟與溫暖。

中國的機會極其強大，很少有這麼一個國家14億的人口，很少有這麼一個國家有統一的商業基礎設施，很少有這麼一個國家一個省的人口就比歐洲一個國家的人口還多，我們國家經濟最大的機會在於發展內需，如果把中國的內需發展起來，不僅讓中國的經濟起來，讓世界的經濟也會起來。內需起來靠的是市場經濟，而不是政治手段，阿里人今天我們所做的無論新零售、新制造走向未來的新消費，中國的內需做的不好，阿里有責任，中國的內需做的好，跟阿里沒有關係。今天我們中國人都很自信，但是我們對自己的看法和世界對我們的看法是那麼的不同，世界在害怕中國，在害怕技術。

我們希望技術是善意，我們希望技術給人帶來的是希望而不是絕望，我們希望阿里巴巴在未來參與新一輪的全球化，給世界帶去機會，給全世界的中小企業幫他們賣貨，幫全世界的小老百姓獲得金融的支持，讓全世界的貨能“貨通天下”，這就是我們希望的全球化，我們更希望技術，阿里巴巴今天是一家技術公司，技術的強大在於它給社會帶來的價值，給人類帶來的溫暖。阿里雲，阿里巴巴所有的技術部門、技術人員有自己的能力、想象力，給世界帶來機會。技術必須向善，我們也必須明白，14億的人口製造業不會給中國帶來很多就業，未來中國巨大的挑戰是就業，大力發展現代服務業，發展更多的能夠創造就業的服務業，是阿里人今天你們手上的資源、人才和技術應該全力以赴。

只有擔當起這些真正的、重要的問題，我們才能走102年，阿里的未來不是要證明我們能賺102年的錢，而是我們要證明我們願意擔當102年的責任，只有擔當102年的責任，我們才有可能賺102年的錢。

至於我自己，我把我自己想得很明白，人生不是你取得了什麼，而是你經歷了什麼。世界那麼美好，有那麼多事我都想去體驗都想去嘗試一下，而且世界上還有那麼多不美好、不對的事情，不盡人意的地方。我自己覺得我是要去折騰折騰。

2013年我離開了CEO的崗位，我本以為我不會那麼忙，我以為當董事長會輕鬆很多，沒想到過去的6年我比以前更忙，不當阿里巴巴董事長，不等於我退休，我是不會停下來的。阿里巴巴只是我很多夢想中的一個而已，我自己覺得我還很年輕，我自己覺得我有很多地方我都想去玩玩，都想去折騰。很多事情教育、公益、環保這些我一直在做，但我覺得我可以做得更好，花更多的時間，也許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過了今天晚上我就要開啟新的生活，我不當這個董事長我確實相信世界那麼好，機會那麼多，我又那麼愛熱鬧，哪裡捨得這麼年輕就退休。我希望，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