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收藏家428期:田家英,十年京兆一書生

大收藏家428期:田家英,十年京兆一書生

田家英(1922~1966),四川省成都市雙流縣人,本名曾正昌。1948年至1966年任毛主席祕書長達18年之久,是我黨高層著名收藏家。


大收藏家428期:田家英,十年京兆一書生

建國初期的田家英



從苦命娃到國家大祕

田家英出生於一個小店主之家,在他之上還有一個哥哥和四個姐姐。父親經營著一個藥店,生活尚算殷實。但不幸的事接二連三,3歲時,父親去世;9歲時,母親去世。此時的田家英正就讀於城北小學(他6歲時讀私塾,不久後轉來),哥哥嫂嫂卻強令他輟學,於是小小年紀的田家英便做了藥店“抓抓匠”。

田家英聰敏過人,年少即有做作家的志願。然而,由於中草藥易誘發火災,哥哥嫂嫂不準田家英掌燈上樓。為了讀書,田家英在臨街木板壁上挖了個小窗口,讓渾黃的街燈燈光透了進來,上演了一出現代版的“鑿壁偷光”。就在這做學徒的兩年中,田家英閱讀了大量的古典小說、古詩文,打下了良好的文學功底。

1934年,田家英的文章在一些刊物上發表了。這年,他才12歲。文章陸續見報,“田家英”的名字漸漸被讀者注意、熟悉與接受。1936年初,田家英毅然和阻礙他讀書、進步的哥嫂脫離經濟關係,靠向報刊撰稿獲取低微稿酬謀生活。這年,自修完小學課程的田家英考取成都縣立一中,他以刻苦的精神和勤學的風貌給同學們留下深刻印象。

1936年下半年,田家英加入共產黨領導的進步團體——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和“海燕社”。次年盧溝橋事變,因參加抗日救亡活動,田家英被學校開除。在同學家人的幫助下,1937年11月,田家英和同學趙石英等踏上北去延安的征途。次年,田家英加入中國共產黨。他先後就讀於陝北公學和馬列學院,三年後,十九歲的田家英被馬列學院留校擔任中國近代史教員。中國近現代史學,遂成了他一生的鐘愛和追求。

也正是在這一時期,田家英常常在《解放日報》發表雜文,其中《從侯方域說起》一文,毛澤東讀後頗為讚賞。當毛岸英需要一位老師時,毛澤東就想起了年輕的田家英。自從擔任毛岸英的老師之後,田家英和毛澤東的交往也就多了起來。那時由於正處於革命勝利的前夜,毛澤東的工作變得異常繁忙,祕書工作加重了,需要增加新祕書,這時在陳伯達、胡喬木的推薦下,田家英開始擔任起了毛澤東的祕書。田家英為人忠厚老實、細緻幹練,深得毛澤東的信賴倚重,毛澤東的存摺、稿費、印章都交給他管理。從1948年至1966年,他擔任毛澤東祕書長達18年之久。因為好讀書,毛澤東還曾與他開玩笑說,待你死後,墓碑上什麼字都不要留,我送你五個字“讀書人之墓”。

1949年後,田家英曾任中共中央辦公廳祕書室主任、中共中央政治局主席祕書、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辦公廳副主任、中央政治研究室副主任和中共中央辦公廳副主任等職。多年以全部精力參加《毛澤東選集》一至四卷及毛澤東其他著作的編輯、註釋和出版工作,還參與黨和國家許多重要文件的起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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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英,資料圖片



1962年夏日,中共中央在北戴河舉行工作會議,田家英因向毛澤東反映包產到戶問題,被毛澤東又一次點名批評,他成為那次會議上四個被點名的人之一。這一年成為他政治生涯的分水嶺。

1965年12月,毛澤東在杭州召集五位“秀才”:陳伯達、田家英、胡繩、艾思奇、關鋒召開會議,要他們每人為一本馬列經典著作寫序,由於那天毛澤東的情緒非常好,便海闊天空地聊了起來,所聊的內容大大超過了寫序的範圍。毛澤東談著談著忽然又轉移了話題,針對1965年11月的《文匯報》所載姚文元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和12月8日的《紅旗》雜誌所載戚本禹的文章《為革命而研究歷史》,毛澤東說了一段評論式的話,在他談話剛一結束,陳伯達就把這事告訴了江青,於是原本只作為毛澤東隨口而說的話卻要整理出談話紀要,這一任務便落在了田家英的身上。由於艾思奇、關鋒的記錄最詳細,田家英轉請他倆整理記錄。田家英看過紀要後,刪去了毛澤東關於姚文元和戚本禹的那段評論式的話。不料他的這一舉動卻觸怒了他人,於是他們給田家英安了一個在當時足以置之於死地的罪名“篡改毛主席著作”。

1966年5月22日下午,王力等到中南海住地,責令田家英停職反省,交清全部文件,搬出中南海。第二天,田家英去世,年僅44歲。

1980年,田家英得以平反。

紙簍裡撿來的“國寶”

田家英居住的永福堂正房西屋西北角靠牆碼放著一排櫃子,裡面全是田家英收藏的清人字軸。櫃前有一張長方形茶几,上面擺放著與茶几幾乎同等大小的長方形藍布匣。不管是祕書、勤務員或是家裡的什麼人,從來沒有動過它。因為它的主人田家英對此物格外看重,也格外精心。偶有貴客來臨,他才肯拿出展示一下。多數時間是在夜深人靜之時,自己獨自欣賞。這就是被主人稱之為“小莽蒼蒼齋”收藏的“國寶”——毛澤東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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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英非常喜歡毛澤東的書法,很早就留意收集。他收集主要通過兩個渠道:一是當面索要,再有就是從紙簍裡撿。毛澤東練字有個習慣,凡是自己寫得不滿意的,隨寫隨丟。有一次,田家英從紙簍裡撿回毛澤東書寫的《七律·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這首膾炙人口的詩,高興地對董邊說:“這是紙簍裡撿來的‘國寶’。”中央檔案館的張景堂證實,該館保存各處交來的毛澤東詩詞手稿多有重件,惟獨《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只有田家英保存的這一件。

有許多次董邊(田家英夫人)看見田家英在書桌前將攥成團的宣紙仔細展平,那是毛澤東隨手記的日記,上面無非是“今日遊泳”、“今日爬山”一類的話。董邊不解,“這也有用?”田家英說:“凡是主席寫的字都要收集,將來寫歷史這都是第一手材料,喬木收集的比我還多。”

若要著書,必先藏書

早在馬列學院讀書時,田家英便有幸結識了歷史學家范文瀾。以後田家英調到延安中央政治研究室後,還和範老一直保持著師生般的關係,他對史學興致仍然不減。範老也很喜歡家英,對這個有志後生希望甚殷。

在楊家嶺中央圖書館,田家英反覆閱讀了20世紀20年代蕭一山撰寫的《清代通史》。由於受當時條件限制,大量新發現的史料和研究成果未能加以採用,給這部書留下很多遺憾。田家英那時就立志寫一部清史,因為蕭一山寫《清代通史》的時候也僅20多歲。據田家英的好友陳秉忱說,從50年代中期開始,田家英的業餘愛好便集中在收集清人墨跡,特別是收集文人學者的墨跡方面,這顯然是為今後撰寫《清史》準備史料。

建國初,毛澤東委託田家英幫他建立一個個人圖書室,加上毛澤東點名組建的新的中央政策研究室也需要大量圖書資料,幾年間,跑書店成為田家英一項不稱為“工作”的工作。在舊書店,他無意間發現清代學者的信札、軸聯、手卷俯拾即是,因年代較近少有人重視,可他從中發現了很有價值的史料,他管這叫“人棄我取”。

1962年政治生涯受挫後,田家英想離開中央,竟向主席提出想去專心從事清史研究的請求,但沒有獲准。不過,自此以後,他便開始大量地蒐集清人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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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自珍(一七九二——一八四一年)行書珠鏡吉祥龕心課冊



條條大路可收藏

1949年,北京解放。那時北京城的舊書攤比比皆是,琉璃廠、西單、東單、東安市場、前門、隆福寺都不難見到,不但書多,價格也便宜。對於酷愛讀書的田家英,真是天賜良機,閒暇時光,幾乎都沉浸在書中。大女兒曾立回憶:“當時我父親住在中南海永福堂,母親是《中國婦女》雜誌社的社長,為了工作方便帶著我和保姆在燈市口住。我父親天天晚上吃完晚飯,就來燈市口看望我們。這一路上,經過王府井、東單等地的一些書鋪,常常抱著一捆書回來。”好幾次毛澤東有事找他,都是讓衛士把電話直接打到琉璃廠的書店或者古玩店。

他的另一個渠道,是利用和主席外出開會和調查的機會,在上海、杭州、成都、武漢、廣州等文化大城市收集。由於常來常往,他和地方上文物行家結成朋友。上海市文化局的方行、浙江省文管會的葉遐修,都和田家英友情篤深。文物商店的行家也成為他的朋友,平日幫助留心。

例如一次在杭州開會,田家英聽說古舊書店有海寧藏書家後人賣出的一千多封清人信札,便即同店方聯繫借回駐地,他利用工作間隙,一週內把上千封信札過目一遍。為弄清信與信之間的關聯和價值,信札全攤在地板上,他伏在地上反覆琢磨,最後買下40封,有顧廣圻、周春、許槤等著名學者的手跡。其中周春(1729~1815)致吳騫信提到《紅樓夢》及作者曹雪芹(1715~1763),此信寫於1794年,據曹雪芹故去僅三十一年。信中說“曹雪芹之名字、履歷皆無可考”,請吳騫“祈查示知”。這應該是迄今最早有關《紅樓夢》的點評, 對於《紅樓夢》作者考,是極有價值的史料。

1961年,田家英與逄先知在杭州書畫社的內櫃意外地發現了鄧石如的草書聯“海為龍世界,天是鶴家鄉”。田家英當即買下這副對聯,興奮得當晚請來林乎加、薛駒一同欣賞。據梅行、範用回憶,這副名聯後來田家英請毛澤東欣賞,毛也非常喜歡,特借掛在他的書房裡很長時間。

他的收藏之所以成系統成規模,是得到眾友人誠懇幫助的結果。谷牧(詳情參考:大收藏家426期:谷牧,“九藤書屋”締造三年六季白手套傳奇)、胡繩、魏文伯、李一氓、夏衍(詳情參考:大收藏家366期:“貓奴”夏衍,書畫集郵全不誤)、辛冠傑、陳英、姚洛、姚旭、王力等,都曾經或將所藏相贈、或幫助尋找補缺。田家英收藏的一幅孔尚任的手卷,也是與王力交換而來,用以交換的則是金農的墨梅圖。20世紀50年代,康生聽說田家英樂事於藏書,便將自己校補的一套明代馮夢龍編纂的《醒世恆言》贈給了田。(此事詳見:大收藏家423期:康生,收藏還是掠奪?一生真偽無人知)收藏家趙藥農(趙翼後人)過世後,其家人有意將藏品轉讓,田家英因而獲得了一批高水平的藏品,其中包括趙翼、張惠言、黃景仁、顧貞觀等幾十位學者的墨跡。

田家英身邊還有一位“高參”,叫陳秉忱。陳秉忱家學淵博,其曾祖陳介祺(詳情參考:【大收藏家】陳介祺:齊名潘祖蔭 所藏兩萬古物無一贗品)是清代著名收藏家。他和田家英成了忘年交,好得不得了,甚至成了田家英的掌眼,收東西都是陳老丈幫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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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則徐(一七八五——一八五〇年)行書觀操守軸



專項收藏成大家

田家英每晚七點辦公,通常到深夜兩三點方睡。工作前他習慣騰出一小時對收藏品整理考據,有時也和妻女一起欣賞,一日不看,便覺缺失了什麼。

能夠讓田家英隨心所欲地收藏,還有一個重要條件,田家英一家在中央裡面算是比較富裕的。“當時,我們家在這些幹部家庭中,經濟狀況算是比較好的。因為我媽也是高級幹部,收入也不低,而且我們家孩子少。所以父親從來不把工資給家裡,母親的工資足夠養家。母親一個月掙兩百多,父親掙小三百,而且還有稿費。這些錢,他幾乎都用在收藏這些東西上了,”曾立說,“我父親當時有一個存摺放在榮寶齋,有些東西看不好的先拿走。回去決定要了,再打個電話,榮寶齋那邊就直接把錢扣了,他從來不欠錢。”

田家英研究問題講求系統化、體系化,收藏清人墨跡亦是如此。他辦公桌案頭常年放著一本泛黃的書,是民國版蕭一山編《清代學者生卒及著述表》,清代學者按生年排序,籍貫、著述、學術派系、社會地位一目瞭然。這是田家英選擇藏品的“航向標”。凡收到一件,就在書上人名前劃一紅圈。他對朋友戲言:此乃“清朝幹部”花名冊也。希望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將書中所列一千多位學者墨跡收全。他的收藏思路清晰明確,可見一斑。

一次在東安市場的舊書店,田家英遇到陳英、金嵐夫婦。金嵐與田家英曾同在延安陝北公學學習,老同學相見,十分親切。但當他看到夫婦倆花了280元買了一幅徐悲鴻的馬圖時,卻表示很不理解。

田家英注重學者、官吏的墨跡,看重的是它的史料價值。他將相關聯的彙編成集。例如,將清早期著名學者趙翼(趙甌北)等十一位給孫星衍的信匯集為一集,取孫星衍編纂的《平津館叢書》中“平津館”三字為信札集命名《平津館同人尺牘》。再如錢大昕、翁方綱等給錢泳的信,被合集為《梅華溪同人尺牘》,取錢泳號梅溪而得名,雅緻又別緻。又如馮桂芬、鄭觀應、楊銳、康有為、梁啟超等變法維新人士,田家英在他們的通信合集上註明:“此冊所收乃晚清輸入新思想者。”

田家英按照年代、學派等,將收來的信札集結成冊,專門請上海博物館的朋友幫助裝裱,共六冊。其他手卷、畫軸,為了妥善保存,也都讓妻子董邊縫製了布套。“那時候,布票特別緊張,家裡雖然有錢但是沒布票,所以我們穿的衣服也都是大補丁。但父親為了把他收藏的畫軸、信札保護起來,把僅有的一點布票買來的布都做成了口袋,把那些東西保護得非常好。”

他的老相識辛冠潔說,“當年老同志中喜好文物的不少,但專項收藏目的這麼明確的,我敢說只有家英一人”。國家文物鑑定委員會副主任史樹青老先生曾經說過,田家英的收藏想不到“竟這樣齊全、系統,他的鑑賞能力之高,收藏之豐,令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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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朱耷(1626-1705)行書五言詩軸,田家英舊藏



蔚為大觀的收藏

到一九六六年,田家英的藏品已達兩千餘件,時間跨越明朝末年至民國初年的三百餘年,涉及人物五百餘位,囊括了清代各時期的學術流派和有代表性的人物,蔚為大觀。

其所藏大致分三個階段。

明末清初收藏的,主要為抗清、仕清的文人志士的墨跡。到死不吃清官飯的抗清人物有:傅山、朱耷、顧炎武、黃宗羲、孫奇逢;出任清官吏的人物有:周亮工、吳偉業、龔鼎孳等。

第二段,乾嘉時期(乾隆、嘉慶兩朝),這一段田家英下功夫最大,學術氣息最濃。首推應該屬“乾嘉學派”和 “桐城學派”,田家英的收藏中,兩大派系代表人物居然齊全,可見下了功夫。此外還有紀昀(紀曉嵐)、錢維城、朱筠、畢沅、張惠言、張穆、吳敬梓、章學誠等。被稱為“書法清四家”的翁方綱、劉墉、永瑆(成親王)、鐵保四人作品也都收了。還有今人熟悉的揚州八怪畫派、西泠八家等人字跡,均有收藏。

第三階段為一八四〇年以後,中國社會進入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這一階段,田家英關注時代風雲造就的傑出俊才如龔自珍、林則徐、“戊戌六君子”等。“六君子”收到譚嗣同、劉光第、楊銳、康廣仁的墨跡,他很遺憾六人中缺了林旭、楊深秀的墨跡。一九六一年他在長治搞農村基本單位核算的調查,後到山西晉祠賓館起草中央文件,偶然在晉祠發現了一幅楊深秀水印件《松風水閣圖》,題款有楊深秀的44個字,即使是水印件,他也視為珍品收下了。

他還藏有二週的墨跡,其中有周作人1929—1940年間信札三十餘通,其中致張一渠書札正是周作人解釋留北平的原因,可見其珍貴。有意思的是,田家英“比較喜歡周作人的雜文,認為與他的其他作品相比,雜文寫得最好”。則周氏信札很可能是有意識的收藏了。晚年周作人大概不知道有這麼一位中共高幹欣賞他吧?

田家英的收藏故事中,有一則是跟齊白石有關的。白石老人為他畫了一幅《鱖魚圖》,田家英認為“無神”,信筆為魚點’睛’。

因為夫人喜歡董其昌書法,他還收藏有七八件董其昌的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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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孫星衍(1753-1816)篆書五言聯



小莽蒼蒼齋的收藏印

“小莽蒼蒼齋”是田家英的書齋名,源於譚嗣同的“莽蒼蒼齋”。田家英敬佩譚氏的骨氣,所以將自己的書齋命名為“小莽蒼蒼齋”,他曾解釋說:“‘莽蒼’是博大寬闊、一覽無際之意,‘小莽蒼蒼’以小見大,對立統一。”

小莽蒼蒼齋收藏的清人墨跡,不論是宏篇鉅製還是單頁小札,在拖尾或押角處都留有田家英的收藏印,有名章,也有齋號,多達百十枚,均是當時名手所刻,如頓立夫、沙孟海、吳樸、方介堪、韓登安、葉潞淵、方去疾、陳巨來等,周圍並有梅行、齊燕銘等同道中人,於是呈現出文印俱佳的收藏印現象。田家英的印章印文,只有非常少的具有時代特色(比如有一方“理必歸於馬列”),其他均嚴守傳統規矩。

曾和田家英一起工作了十七年的逄先知說:收藏清代學者墨跡,是田家英的業餘愛好,卻成了他全部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使他的精神世界和文化生活更加充實、更加豐富。逄先知的話是有所指的。

1959年廬山會議之後,田家英囑託梅行鐫刻一枚印章“京兆書生”,邊款便是他那年所作的一首詩:“十年京兆一書生,愛書愛字不愛名;一飯膏粱頗不薄,慚愧萬家百姓心。”

一九六一年田家英在浙江調研後,極大的內疚壓在心頭。田家英請篆刻家陳巨來將林則徐的詩“苟利國家生死以,敢因禍福避趨之”刻成一對印章,奉為座右銘。他說:“如果有利於國家,就不顧生死去做,哪敢為了個人的禍福躲避或追求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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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王懿榮(1845-1900)篆書七言聯,田家英舊藏



未竟夙願,聊可慰懷

田家英去世的當天,全家被逐出中南海,全部個人物品均被封存。“小莽蒼蒼齋”在劫難逃。陳伯達派人取走了龔自珍自書詩軸等墨跡,到底當了名副其實的“賊”。戚本禹不但取代了田家英的工作,也“順便”接管了“小莽蒼蒼齋”的部分藏書。被田家英稱為“國寶”的毛澤東手跡、“小莽蒼蒼齋”藏品的總賬目以及數以百計的清人墨跡、信札、印章等都不翼而飛。董邊喜歡董其昌的字,當年曾輪換掛在臥室裡,可現在一幅也看不到了。至於書籍的損失就更大了,二十多架書,退回時十存其二。最令人惋惜的是田家英一生筆耕,勤於撰述,但最後退還給親屬的,除一紙遺書,竟沒有任何文字,以致我們無法瞭解他畢生傾心的《清史》撰寫和研究進行到什麼程度。

1980年,田家英得以平反昭雪。“當時,我母親接到中央辦公廳的一個電話,‘退生活用品’。”曾自回憶起當時情景依然歷歷在目,“我隨母親來到中南海,通報了姓名,有人把我們帶到永福堂。然後來了一隊解放軍,一輛大卡車,就往上搬,上面的土有一寸厚。”最後,田家英的夫人董邊默默地在幾十頁遺物點交清單上籤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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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一年,田家英和董邊及愛女



“文革”後保存至今的田家英藏品還有1500餘件,包括信札、書札、手卷、手稿、楹聯、條幅等,涉及清代學者500餘位。

1991年,中國歷史博物館舉辦了“小莽蒼蒼齋收藏清代學者法書展”,引發了人們對田家英的懷念。趙樸初老人觀後即興題寫了“觀其所藏,知其所養。餘事之師,百年懷想”的詩文,對他的收藏意義和人品人格抱以仰慕和尊敬。此後,董邊即將105件藏品捐獻國家,其中包括吳偉業、龔鼎孳、王時敏、龔自珍、林則徐、何紹基等清代著名學者、仁人志士的墨跡。

2013年,為了紀念田家英誕辰90週年,《小莽蒼蒼齋藏清代學者書札》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連同此前已出版的《小莽蒼蒼齋藏清代學者法書選集》《田家英與小莽蒼蒼齋》,田家英傾心輯藏和研究的一批清代學者信札已全部出版。

如果說田家英未能實現他撰寫清史的夙願是人生的憾事,那麼小莽蒼蒼齋的收藏系列成書、流佈人間,當是對他未竟夙願的一些彌補吧。

參考資料

曾自《永遠的紀念——父親田家英的收藏往事》

解宏乾《田家英:以史為鑑的收藏》

戴新偉《收藏家田家英》

張天琚《田家英專注清人墨跡收藏終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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