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正作家眼裡該如何破題餘華說:很難為讀者寫作

2019浙江高考作文寫“作家”和“作品”,其實要考的是“人生”

本報記者 蘭楊萍 王湛 楊業 通訊員 劉蘇蒙 邱伊娜

對於2019年浙江高考的這道作文題,喊難的人有,但叫好的人更多。朋友圈有人在第一時間發言:“在這樣重要的節點讓考生思考,我為誰活?這樣的題目很不錯。”

也有語文老師點評,這個作文題無非是要“認識你自己”。你想走怎樣的路,做怎樣的人?真正想要回答好這個問題,是一輩子的功課。

記者也猜想,這是讓考生多關注生活,關注身邊的人和事。

作家應該為讀者寫作,還是為自己寫作?這道充滿辯證性的作文題,彷彿更該是拋給作家的一道題目。他們會怎麼回答呢?

新少年作文賽總評委餘華說

很難為讀者寫作

作家餘華是錢江晚報新少年作文大賽連續三屆總評委,看過很多學生習作,對於學生作文也頗有見解。昨天,他也談了自己對“作家”和“讀者”這個問題的看法。

“經常有人來問我,你是否為讀者寫作?這個是沒法回答的。”餘華對錢江晚報記者說,“我的讀者不止一個人,讀者都是不認識的人,你無法徵求讀者的意見。在這種情況下,作家是無法為讀者寫作的。”

不過,他又說,作家又肯定是為讀者寫作的,這個讀者就是自己。

餘華相信所有有過寫作經驗的人,都有一個明顯的感受:寫著寫著覺得寫得不好。而當你在修改時,你自己就是一個讀者的身份,在幫你把握分寸。

在他看來,這個讀者非常重要。“如果這個讀者讀的都是托爾斯泰、魯迅、歐陽修或者海涅這樣優秀作家的作品,那他肯定是非常優秀的讀者。在看自己寫的東西時,他就會不斷地質疑,逼著自己寫得更好。好的閱讀才能產生好的寫作。”

“寫作跟人生是一樣的,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不知道將來會寫什麼。”餘華的這句話,或許很契合昨天的浙江高考作文題。

餘華談自己的高考

落榜後開始寫作

餘華曾經把自己的高考經歷寫成一篇《19年前的一次高考》。他是1977年高中畢業的,剛好遇上恢復高考。“那之前只有工農兵大學生,就是高中畢業以後必須去農村或者工廠工作兩年以後,才能去報考大學。當時我們心裡都準備著過了秋天以後就要去農村插隊落戶,突然來消息說我們應屆高中畢業生也可以考大學,於是大家一片高興,都認為自己有希望去北京或者上海這樣的大城市生活,而不用去農村了。”

餘華記得,當時在高考前就填寫志願了,班上有幾個同學填寫了劍橋大學和牛津大學,成為當時的笑話。“不過那時候大家對大學確實不太瞭解,大部分同學都填寫了北大和清華,或者復旦、南開這樣的名牌大學,也不管自己能否考上,先填了再說,我們都不知道填志願對自己能否被錄取是很重要的,以為這只是玩玩而已。”

“我沒有考上大學,我們那個年級的同學中,只有三個人被錄取了。”所以,同學們在街上相遇的時候,都是落榜生,大家嘻嘻哈哈地都顯得無所謂,落榜的同學一多,反而誰都不難受了。

後來,餘華就沒有再考大學,“先在衛生學校學習了一年,然後分配到了鎮上的衛生院,當上了一名牙醫。我們的衛生院就在大街上,空閒的時候,我就站到窗口,看著外面的大街,有時候會呆呆地看上一二個小時。後來有一天,我在看著大街的時候,心裡突然湧上了一股悲涼,我想到自己將會一輩子看著這條大街,我突然感到沒有了前途。就是這一刻,我開始考慮起自己的一生應該怎麼辦?我決定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於是我開始寫小說了。”

語文名師說

與去年“浙江精神”一脈相承,旨在建構學生的人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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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浙江高考作文采用以往常見的材料作文的命制方式,材料前兩段講述的是作家要不要關注讀者。兩個意見看似互相對立,但其實更是互補的,兩者要結合起來分析,寫作文時若只選擇其中一個觀點,思維就比較簡單化。

此外,我們要關注材料的言外之旨,一些關鍵詞語所蘊含的真實含義。如,所謂“裝著讀者”,就是關注社會,有社會責任感;所謂“應該堅持自己的想法”,就是要保持思想的獨立。這是正面思考,同時,我們也不妨從反面去思考,“多傾聽讀者的呼聲”會不會媚俗?“不為讀者所左右”會不會偏執?

這樣考慮,我們就可以體會到命題者的用心,那就是要求考生注重思辨,不是片面採納一種意見,不要對一種意見簡單臧否。這種思維,就是當下語文學界在倡導的批判性思維。材料部分的主要作用,就是講清楚關鍵概念的內涵,為提示部分做一個鋪墊。

後面“假如”那一段,就屬於提示,框定了寫作的方向。這一段不斷提到“生活”一詞,說明“作家”是生活的創造者,即考生本人,“讀者”是創造生活時所涉及的對象,或者說是評價者。這個題目,歸根到底是涉及如何成為一個優質的創造者。

這樣的命制,合乎高考命題組“立德樹人”的總綱。近幾年浙江高考作文,都要抓住“關注整體,不漏細節,分清主次”的思維方式。若只關注材料而不注意提示,或只抓細節不關注整體,都有偏題之嫌。

今年的高考作文,命題方式與去年的“浙江精神”其實是一脈相承的,都是要建構我們浙江學子的人文精神,作為一個完整的可持續發展的獨立的人為未來社會做出貢獻。

作家說

■麥家(作家):

麥家,當代著名小說家、編劇,曾任浙江省作家協會主席,是首位被英國“企鵝經典文庫”收錄作品的中國當代作家。長篇小說《解密》《暗算》《風聲》《風語》《刀尖》等被拍成電影、電視劇受到讀者追捧;2014年3月18日《解密》的英譯開始在美、英等35個英語國家上市,24小時即創造中國文學作品排名最好成績。

我們就作文話題採訪麥家時,他卻拋出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回答——

“曾經,我的《解密》歷時11年都找不到一個讀者,被17次退稿;後來它遇到一個讀者,才起死回生,總算出版;現在它有上百個國家的讀者。”麥家說,“我覺得讀者比幽靈還神祕,我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我只知道我只有寫出自己獨有的‘生活’才可能有活路。作家太多了,而讀者其實只有一個,就是能夠發現自己的自己。連自己都發現不了,怎能發現別人?所以應該讓讀者來尋找你,但如果你和別人一樣,讀者也是找不到你的。”

■蔣方舟(作家):題目挺好的,開放性高。作為作者,我當然選擇聽自己的。但是如果是把生活當做作品的話,回答應該很開放,因為每個人不一樣,很多人確實是通過他人的認可以及自己對他人的作用來建立自我價值,沒有高下之分。

■笛安(作家):這個題很難。作家寫作最終肯定是聽自己。只不過在乎讀者和諂媚讀者,這之間還是有很大的區別。我認為絕大部分作家還是在乎讀者的,至少希望自己寫的東西有人喜歡吧?可是為了讓人喜歡你能做到哪一步,人跟人之間真的差別很大。有的作者就能做到特別討好讀者的那種。

■安意如(作家):不管是寫高考作文還是平時寫其他作文,我們一定要從一個看似生澀的題材中找到一個切入點,找到內心深處最想表達的點,這是古代考試時所謂的“破題”。作為一個作家,題幹中的兩種看法我認為都有道理,堅持自己的想法和傾聽讀者的呼聲都是一個成熟作家應該做到的。如果一個作者只把大家的想法寫下來,他就只能算一個作者,不能稱之為作家;但要是作品中只顧寫自己的想法,就是把讀者當成了一個傾訴的垃圾桶。不管是做人做事、寫文寫書,都得發自內心。

■夏烈(杭州師範大學教授,浙江省網絡作協常務副主席)

這個題目很巧妙,寫作和生活有一定的相似性,作家是用文字來創作作品的人物形象,而生活需要每個人自己身體力行,書寫自己的人生軌跡。這兩個觀點都有合理之處,作家一開始寫作時,是一個回溯自我、表達自我的過程,會更注重自己內心情感的抒發。但隨著寫作的深入,作家會發現自己的渺小,而自己生活在社會中,這時就會考慮讀者的想法。人生也是如此,過了衝動的年紀,就會考慮起自己與他人的關係。

本報記者 蘭楊萍 王湛 楊業

通訊員 劉蘇蒙 邱伊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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