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鴛鴦圖》軼事

藝術品 吳湖帆 謝稚柳 南宋 光明網頭條號 2017-06-07
《桃花鴛鴦圖》軼事

萬君超

從某種意義上說,每一件藝術品的背後大多隱藏著鮮為人知的故事。但或許只有極少數的鑑賞者或研究者,才能夠發現其中的“祕密”。

南京博物院藏宋人佚名《桃花鴛鴦圖》軸,絹本設色,尺寸為105.3釐米×49釐米。南京博物院收藏宋元書畫不多,在中國古代書畫鑑定組編《中國古代書畫目錄》(第五冊)中此圖的編號為“蘇24-0006”。這是一幅工筆設色花鳥畫,畫的上半部分畫四五株白色而略帶淺黃的桃花枝,花下岸邊臥立有兩隻彩繪鴛鴦,右下角為幾棵雙鉤蒲草和野花。從整幅畫面的構圖筆墨來看,技法精湛,設色雅逸,有明顯院體畫的風格特徵。又從絹質的老化係數判斷,將此圖斷代為南宋中期左右的院畫作品,應該可以接受。此圖為單幅絹,幅闊49釐米,南宋中期絹綾的幅闊可達80至100釐米之間。但此圖極可能已非原貌,左右兩側似有過裁割,尤其是右側部分的圖像疑似不全。

《桃花鴛鴦圖》原為吳湖帆舊藏,裱邊上有其兩跋。此圖曾在吳湖帆《吳氏書畫錄》卷一中著錄:

南宋院本桃花鴛鴦圖長三尺零八分,闊一尺四寸七分。無款。

桃花鴛鴦圖立軸。項氏天籟閣藏。舊籤一行,審出樑蕉林相國手筆。

南宋院畫本桃花鴛鴦一幅,舊籤題雲“項氏天籟閣藏”,惜無著錄可據。餘如筆致工麗,恐世傳徐、黃真跡不是過也。

此畫雖無款識,不知出何人手筆,而渲染之工、敷色之麗,崔白、趙昌而外殆無可及,洵古美術中無上神品也。據故宮貯藏宋人名跡之富,能如此精美絕倫,亦不數見耳。

據高江村《消夏錄》卷二《五代黃居寀桃花鸂鶒圖》,依宋尺度之,高三尺八寸毋差,寬二尺,則此本祗存一尺八寸半耳。審畫意,兩邊似有被截之據,且無江村印,或因佗故同遭剪裁矣。抑此為宋代院中所摹,亦未可知。

吳湖帆上述文字的大致意思是:題簽“項氏天籟閣藏”審為樑清標(號蕉林)手跡。可惜未見著錄。但筆墨工麗,傳世的徐熙、黃筌的富貴野逸派花鳥畫也不過如此。此圖渲染、設色方面,除了崔白、趙昌之外,無人能及。就算是故宮博物院藏宋人作品中,能夠如此精美絕倫者,也屬少見。吳湖帆據高士奇《江村消夏錄》中著錄的黃居寀《桃花鸂鶒圖》的尺寸認為,《桃花鴛鴦圖》可能經過剪裁。或許高氏所藏也是宋代畫院中人臨摹之作?

雖然吳湖帆在上述文字中不無自由心證和竭盡溢美之詞,但在字裡行間也可看出他對《桃花鴛鴦圖》珍愛之情。每一個鑑藏家都難以避免時代和個人的侷限性,後人無需為之大驚小怪,也不應過於苛責。以我的淺見,吳湖帆在《桃花鴛鴦圖》的斷代上沒有較大的誤差。如果再稍微“嚴緊”一點,此圖的下限或可到南宋末及元初。它是標準的院體畫風格,圖上的折枝桃花尤為明顯。

楊仁愷著《中國古代書畫鑑定筆記》(遼寧人民出版社2015年1月版)第四冊中的宋人《桃花鴛鴦圖》條目下有按語說:“無款印。有吳湖帆兩題。吳氏送與周鍊霞,經謝(按:即謝稚柳)購入給南京博物院。南宋。絕精!”但《桃花鴛鴦圖》是何時贈送給周鍊霞的?吳湖帆弟子張守成(字子靖)有此圖臨摹本,畫左上側有吳湖帆題雲:“宋院本桃花鴛鴦圖。梅景書屋藏真跡。及門張子靖對臨自存。壬午春吳湖帆題。”壬午即1942年。說明此時《桃花鴛鴦圖》仍為梅景書屋珍藏。

我翻檢手邊吳、周兩人的相關書籍,未見有此圖贈送周氏的記載。我的推測是:吳湖帆在上世紀50年代初、中期,將《桃花鴛鴦圖》贈送給周鍊霞。周早年擅畫小寫意花鳥或仕女等,但並不畫工筆鴛鴦。而她畫工筆鴛鴦始於上世紀50年代中期,大多是與吳湖帆合作畫《荷花鴛鴦圖》,且又多是應好友“點題”而作。圖上常鈐一方朱文閒章:“鬧紅一舸,記來時,嘗與鴛鴦為侶。”故當時朋友圈中也將吳、周兩人視為“鴛鴦侶”。莫嘆天涯知己少,多情還是鍊師孃。

我近幾年在書畫拍賣市場中,曾經先後見過三幅吳、周合作《荷花鴛鴦圖》真跡,均為紙本設色立軸。而周所畫的工筆鴛鴦,幾乎與《桃花鴛鴦圖》一致,只是有時兩隻鴛鴦臥立的方向和設色稍有不同而已。由此可知,周鍊霞在五十年代中期才開始畫工筆鴛鴦,或許她得到了吳湖帆贈送的《桃花鴛鴦圖》作為範本。

我曾經在拙文《梅景書屋紀事·周鍊霞》一文中說過:“1949年以後,周鍊霞已失去了經濟來源,丈夫徐晚蘋又去了臺灣任職,半老徐娘,攜家帶口,艱難的生活境況可以想象。她因此‘最憶填詞侶’,或許從中得到過吳湖帆的一些經濟上的接濟。就吳湖帆的人品而言,這種可能性是應該存在的。而她為吳氏代筆作詞,寫‘情詞’或兩人合作《荷花鴛鴦圖》等,也算是一種情義上的回報和聊以取酬之舉吧?”知世論人,當需瞭解之同情,因為世上絕大多數人在某種特定的環境下,首先考慮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上世紀50年代末,上海朵雲軒木板水印《桃花鴛鴦圖》,付梓時將畫面尺寸略微縮小,以七十七塊餖版,數百次的套印,再現此圖的神韻,成為了木板水印畫中的精品之作。但周鍊霞何時、何故、何價將《桃花鴛鴦圖》轉賣給了謝稚柳?而謝又於何時將之轉售或捐贈給了南京博物院?南博應該有入藏記錄,容後再考。從某種意義上說,每一件藝術品的背後大多隱藏著鮮為人知的故事。但或許只有極少數的鑑賞者或研究者,才能夠發現其中的“祕密”。

(作者為書畫鑑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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