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譚派”?

戲曲 譚富英 餘叔巖 言菊朋 李少春 梨園雜志 2018-12-10

今日推送之《誰是“譚派”?》錄自《立言畫刊》1940年第97期,作者署名四戒堂主人。譚派是中國最早創立的京劇流派之一,唱腔以委婉古樸而著稱。一些著名的京劇藝術流派都是先學習譚派藝術後逐漸形成自己的流派。

 在報紙廣告上看伶人之頭銜,可謂五花八門,令人眼花繚亂。姑以同一標榜“譚派”之鬚生為例,其廣告上頭銜即有種種不同,曰“譚門本派嫡傳”者,所以表示血統上有關係也;曰“舊譚派首領”者,所以自別於後生晚輩也;其餘最普通之類,則曰“譚派正宗”、“真正譚派”等等。

誰是“譚派”?

譚鑫培便裝照片 

 竊嘗佩服此類廣告作者,真是絕頂聰明。每一頭銜居然同時具有兩項功用,所謂一手操戈、一手執盾,戈者所以攻人,而盾者則所以自衛也。曰“譚門本派嫡傳”,則餘子之非“本派”者,“傳”亦非“嫡”矣。其或偶來異議,則“本派嫡傳”若是,畢竟又多一層保障也。曰“舊譚派首領”,則他人之以“譚派”號召者皆新進耳;間有訾評,則又曰此“舊譚派”之所以為“舊”,不足以語新進也。其餘“譚派正宗”等等,亦皆有進退兩面之解釋,毋庸多贅。 

 其實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名醫之子不恆為名醫,藝術之優劣初不與血統之遠近成正比例也。且既曰“譚派”,更何來“新”、“舊”之分?畛域不清,將何據以評其優劣?職是之故,廣告上頭銜愈多,愈令人懷疑其真實之估價。正如《五花洞》之潘金蓮,此曰:“我是真的!”彼曰:“他是假的!”究竟誰是真的?此非借重於包公之“照妖鏡”不可! 

 王鳳卿學汪,時慧寶學孫,高慶奎“雜拌”,馬連良久已別成“馬派”,凡此諸人皆應拋開毋論。居今之日而言“譚派”,第一當餘叔巖莫屬。然而叔巖之學譚,議者亦殊是是非非,見仁見智各有不同。吾人持平而論,姑不問叔巖學譚之距離何若?其成績已非餘子所及則是事實。學餘者男如楊寶森、陳少霖,女如孟小冬,則與其謂為“譚派”,毋寧謂為“餘派”之為恰當。假定叔巖之“譚派”能夠七成,則此輩再傳弟子充其量不過二三成而已。至於李少春,雖亦掛籍餘門,目前功力尚差,譚餘一派相傳之人物如是如是。

誰是“譚派”?

李少春拜師餘叔巖之合影 

 其次當論言菊朋。菊朋之於“譚派”,早年確下相當功夫,唱唸兩者其造詣皆較叔巖為不弱。不過此所言者,未下海與初下海時代之言菊朋也。嗓敗以後之言菊朋,則已大謬不然。所謂數四季花之《二進宮》,帶“長亭”之《罵曹》,人辰轍之《上天台》等等,只好謂為以譚“說事”,老譚昔年豈真如是?尤可怪者,菊朋之嗓子愈壞,而奇腔怪調亦愈多。或謂菊朋之唱,“唯意以為板,無往而不夠板”,語雖謔虐,卻是實情。今日之言菊朋,事實上已漸趨沒落,“舊譚派”亦好,“言腔言調”亦好,蓋皆不能挽狂瀾於既倒也! 

 再次為譚富英。富英雖系老譚之孫,而以年齡計,絕對未受乃祖之親炙。現時富英所宗,十之七仍是富連成傳統而來之老路唱法,因有一條好嗓,加以十餘年自己之經驗,間亦有所變化,仍居少數。其另外十之三之一部,則毋寧謂為宗馬。試聽一出《借東風》,只以“望江北”一句而論,老譚何來此腔?謂為“譚派”無乃笑話!再老譚昔以“嘴裡”見長,咬字清切有力,今富英則不然,口白之糟無以復加,“身上”亦毛病甚多,不堪指摘。此“嫡傳本派”人物之成績亦復爾爾!

誰是“譚派”?

譚富英便裝照 

 再次則奚嘯伯。嘯伯之戲路本來完全“馬派”,然尚不肯公然如是自承。雖尚未自居“譚派”,卻亦未嘗不如是希望。現時嘯伯既已成名,又有一條好嗓,於是在唱上就馬派路子略加花哨,白上更多加若干“咿呀啊哪”之字眼。雖然意在棄舊營新,其實是愈來愈糟,仍逃不出明眼人之犀利觀察。近在廣播中屢聽嘯伯之戲,如《二進宮》二黃內“嚇得臣”一句竟加“哪啊之尾聲。《珠簾寨》中如“什麼新聞”一類口白亦多尾加“哪”字。諸如此類,跡近孤行,言菊朋之前車,實應引為殷鑑也! 

 其餘鬚生,老派如貫大元等,不過墨守成規,謂為“譚派”尚有相當距離。後起之輩如李盛藻、管紹華、賈少棠、遲世恭等,雖各自程度不同,其戲路率皆趨向於“馬派”,此《四進士》、《甘露寺》一類戲之所以時髦一時也。 

 京人談鬚生每曰“譚派”,而時至今日,實是“馬派”天下。真“譚派”者何在?細一考究,便足令人嗒然若喪!果有非聽“譚派”不可者,只好聽聽孟小冬。雖戲無幾出,尚真有七八成近餘;便有兩三成近譚,亦即“難乎有於今之世矣!”

(《立言畫刊》1940年第9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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