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鎮印象(一)

作者:範多權



虢鎮印象(一)


虢鎮街,我最早去過,是上世紀一九七零年左右。那年我七八歲。是打清早,老爹從土路田道,將我背一陣,爹累了,又牽拽我一陣,我走哭了,又揹我一陣,才走進虢鎮城的。

那年月的虢鎮城,在周邊鄉農的口中,叫虢縣街。老爹拽引著小手小腿的我從西門坡隨逛集的人群湧進虢縣街!

那年月,城西門坡以外是綠森森的農田和稀零的爛房舍。也就是東西南北四堡子的人都擠密的住在城壁以內。

那年月,虢縣街的城牆已被四堡子人拆挖掉,填混成糞,拉進農田肥了地。

那年月,爹引我從西門坡進了城,城內兩街邊,沒有一幢時興建築,都是舊街房舊木扁舊豎板門舊花格窗形象的舊老店。且每家木門木窗百年幾百年風霜雪雨浸蝕下黑燻黑油的陰灰!

那年月,大勞力一天掙七八毛錢,逛街的人身上裝兩三塊錢就富足了,裝一二十塊就是大款了。大多數農人逛街逛集就是逛眼逛興致,很少買東西。除非兒女婚事或過年當口或夏割秋收或蓋房當口添置一點物件。所以,老爹牽我不煩其乏地鑽進每家店鎮搜看每一櫃臺每一商品。出出進進,把小娃子的我轉得暈頭昏向,待走到虢縣街中區,我己慒頭麻腦的辦不來東南西北。也難怪,窄窄街巷,每家店鋪都天造地設的一模一樣,初進城的我能不糊塗方向。當然,久以逛城的老爹,自己能從西街走到東街,從東街又回到西街!

七十年代以前,虢鎮地片,農人逛街趕集,全憑腿步步趕趟。百分之七八十是背個關中道細竹精編的高腰揹簍。揹簍可以背糧背布背鍋背柴背箱及背一切可背的物件。所以,西秦人的集市,那年月以前,基本上就是滿世界揹簍搖晃移動的景態。

虢鎮城,地處關中川道最西頭。八百里秦川關中道就像一把大掃帚,帚梢最寬處是咸陽西安渭南,南北寬二十多裡。到中部武功楊凌處猛然收緊,南北寬五六七公里。其掃把最細處就是寶雞市處,南北寬盡多兩公里多。而虢鎮城就處在掃帚把頭內裡處。寶雞市區是把把盡頭,虢鎮就在市區偏東二十公里這達。虢鎮城塊坐落地很奇特,關中道八百里,一馬平川,可到最西端時,從北塬半坡猛扎扎向南延伸一個南北及東西各一華里的土丘臺,於是,虢鎮城就千古坐落在這個片臺之央!虢處半臺之上,最大優勢是躲避了自千古以來渭河氾濫之洪水衝襲,城牆冒高而壘,既威武又保守。當然,最大缺點是侷限了虢鎮的擴建,從千古至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前,虢鎮的所有動態人商和靜態房街都縮擠在這個土臺之基。


虢鎮印象(一)


有趣的是,正因為這個凸出秦川西區的城臺,將城東與城西有形無形的擋隔,再加城北百米高的土塬、城南渭河的阻隔,使虢城四方自然形成了四個趣特別樣的片域風俗。就如虢城東西南北四個準位堡子一樣,東堡含東區俗味,西堡含西片俗味,北堡含北塬俗味,南堡含渭南俗味。因為各堡子幾百年乃至千年與各方向片區人群交流,難免習慣成俗!當然,再加四堡子擠加在虢城基臺,又以虢街為圍,相互交流,就形成了有意思的四堡子大習俗相近,小習俗含各方向習俗差異和別趣。當然,隨著上世紀八十年代後開放大流通,到如今,各方向大風俗己同化,唯有喪俗與婚俗細節還有差異!

那麼,各方向區片到底有什麼特色習俗。以我當時小孩看到的憶想,我覺得,東區民眾向東向楊陵向咸陽西安一馬平川,其風俗東風影響強勁。再加東區村莊多有塬底泉水和渭水北岸澆地,其溫飽程度要稍好其它三方向區。故東區楊家溝與陽平公社人強悍且自滿。

再說西區,西片有水蓮寨李家崖片區,早年頭年年鬧水災,收成特差,故生活沒保障,只是到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有七家工廠在這片區興建,其經濟收入倒還稍好一些。再是千河兩岸民眾大都生活在溝岔崖畔,地貧人困,大多人以洞窯為居,其生活壯況極差。故而西區人比較溫和保守,且風俗越往西其西府陳倉老味越濃。

再說北區,虢鎮近北是百米高的旱塬,西塬區是周原公社,東塬區是慕儀公社。由於高臺塬崖阻隔,塬區鄉村民眾又有獨特的生活習俗。北塬區向北開闊平坦,農田地勢平整方正,若是風調雨順年,糧收還較好,溫飽有保。若是連遇旱年,那是顆粒無收,要逃荒要飯。只是七十年代中期,村村隊隊打了機井,這才旱情有所緩解,人們旱年溫飽問題解決了,人心安靜了。北片塬區雖有旱但無澇,故而北塬人千年百年積累,其房屋壯況稍好一些。北片人向北接近古城雍州風翔,其古雍秦風影響較濃。其語言其食吃其室飾其婚喪諸俗北味趣特。當然,北片人溫厚敦實且自樂。

再說南片區,虢鎮城與渭河北壩接近,故而向南就是渭之南的民眾與鄉村。而河南南岸與南山山腳只有幾百米的農田區,由於年年秋夏洪澇,河南鄉村大都建在南山溝樑臺基部位。河南的地形就象山地齒輪,從西向東,各村人都各自居住在獨屬的淺山溝岔中。由於東西交通不便且向北被渭河阻隔,故而河南民眾有其獨特的生活習俗。我記得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逛虢鎮城,從湧擠的街人中,河北人會立馬分辯出哪個是河南鄉親。一是上年紀人,頭上大多綁陝南式纏巾;二是有好多人胸圍陝南式大護衫;三是每人都背一個陝南式寬竹皮精編的小型揹簍,這與河北的細竹粗編大揹簍明顯不同;四是河南人揹簍多是裝核桃山果與山間草藥或野雞之類的山貨來賣;五是河南鄉親大多都腰纏腰巾;六是壯老年人大都執一個形狀突圪的細棍,這主要是涉渡淺渭河水時既探水又撐身,當然在負揹簍行走時亦可臂撐一部分助力;七是大多人逛街時還卷挽著涉過渭水時的褲卷,亮出黜黑的赤腿腳,當然還有春夏秋常穿的花麻鞋;八是大多上年紀人都拿一把長山竹煙鍋,用河南獨特的菸絲吸燒,很是享受;九是每人都說出明顯與河北人不一樣的語調腔,這是大面上的河南語調,而每一山溝岔又有其一獨特的細節差異的語調,很是有風味;十是河南人愛種植果樹與養魚,每當虢鎮城街地攤上有光溜溜的條魚兒賣,那定是河南鄉親自撈的或自家在河壩塘裡養的;再就是,陝西省最早一批的秦冠和雞冠蘋果,在六七十年代就在天王公社和蟠溪公社一帶種植,為以後的陝西蘋果大行種植提供了豐值的資料與經驗;十一是,有一個特別不同的特點,河北村莊有一個持續千年約定成俗的古廟會,每村每年春秋特定時日各一會,這會俗到現代時節依然濃厚地開展著,而河南各村莊卻沒有這種傳史的廟會。這說明,由於渭河之水的阻隔,既阻隔了兩岸人員交流,亦將河南各鄉村阻隔在大陳倉古風俗體系以外。這既是遺憾,又是一種特色保留的慶幸!


虢鎮印象(一)


也難怪,渭河西頭的寶雞,五六十年前乃至千年以遠古,一直都是野生態流洪。每年夏秋其洪水會將半公里河床湧滿,那洪勢,洶湧澎湃。三年總有一兩年行洪某一時,洪水衝開破壩,其泛洪會漫延到北壩往北一華里的隴海鐵路邊。等到了秋後麥種上,洪季漸遠。這期間,河灘邊的灘民們,有些閒不住的力氣人,這便從山溝裡砍些木柱用牛車拉回灘上,在河灘錘釘兩排立木樁,再在木樁上橫擔連排木條,再用繩索扎牢固緊,於是一個簡易木橋就成行了,而造橋人就整天坐在橋頭收過橋費。記得上世紀七一、七二年那陣,一人一毛錢。七六、七七年兩毛錢。八零年前後是三毛錢。當然,這種木橋只在人口稍多的大路口有建。一般節省的過河人,捨不得掏過橋費,就索性挽起褲卷,赤精腳涉水摸石頭過河。春冬時節,水流雖淺,但流速湍緊,人光腳踩在冰水中,那刺骨滲寒,難受得很。就這,還不時讓湍流衝倒,全身溼透,那個冷。唉!這傷人的渭河啊。每到初夏一場猛洪,那晃悠的架子橋就被衝得東倒西歪,隨後就被飄得無蹤無影!夏秋時節,洪水滿漲。我記得虢鎮河口,有幾個大木船,在雙日有集一天,就一趟一趟擺渡過河人。記得坐船比過橋稍貴一點。早先三毛錢一人,後幾年是五毛錢。

這,就是老古時期,渭河兩岸人的交流景況。確實,渭之河造成的兩岸人情與文化隔閡是非常明顯和突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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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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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範多權原創,並在微信公眾號【千渭之匯】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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