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30了，你說太難了。我想給你看看這群不認慫的年輕人'

最近好像有股風潮，身邊人的口頭禪變成了：我太難了。

表情包也換成了：我太南了；

我南上加南；

誰能有我南。

你要問具體哪難？說不上來，就覺得整個人被卡住了。

有個讀者在後臺訴苦：從四川小鎮來北京快 5 年了，做到互聯網公司的項目經理，薪資兩萬出頭。也不是不好，就是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

快 30 了，她還在海淀和人合租。回去吧，很難找到合適工作。但北京的工作也沒那麼喜歡，每天累到凌晨下班只想在家躺著。

整個人的狀態好像靜止了一樣，覺得被卡住了。

我理解這種狀態，好像正在過一條很窄的通道，擠出去才能走到外面的世界。

今天就想給你講一群這樣的小鎮青年故事——

生在小鎮的他們，好像一出生就在瓶頸，被卡住。但因為對某件事近乎執拗的堅持，最終走出了瓶口。看完你會覺得就算被卡住，生活還是有希望的。

二

生在小鎮的他們，未來會是什麼樣，看一看父母一輩的生活就知道了。

但他們又很怕像父母一樣去生活。

我採訪過今年 3 月份上海一場中日拳王賽的拳王，方勇。

他在重慶一個小鎮長大，他爸，他媽、他姐姐、他小姨、從他小姑到他大姑，都是做掛麵的。

從小他就有“一輩子做掛麵”的恐懼，初中上課不認真了，老師嚇唬：不好好學習就只能回家做麵條。他也確實曾經被摁在那樣的生活裡。

成為拳王前，方勇每天凌晨兩三點起來，一直到當天中午 12 點，365 天天天做掛麵，過年都不休息。不想過這樣的生活，但又不得不過。你就會陷入無望。

今年夏天，憑藉音樂綜藝節目《樂隊的夏天》而大火的樂隊九連真人，就來自廣東的小鎮連平。他們過了很久看似“無望”的日子——

阿麥和阿龍是連平的鄉村教師，參加節目時請假都特費勁。貝斯手萬里年紀最大，第一份工作在連平的中國移動營業廳。你很難想象它還能有什麼變化。

前幾年貝斯手萬里的父親病發住院，他連續陪夜一週。

每天早上他下樓去買早餐，要走過醫院長長的過道。看著盡頭射進來的陽光，他感覺就要這樣走過一生。

“難道就這樣了嗎”這樣的質疑會經常出現。

他們偶爾會在安穩和不安穩的生活裡掙扎。萬里曾花 30 萬買過一套舞臺設備，和一些樂器。

覺得做不了音樂，做舞臺租賃也行，起碼離音樂近點。父親拋下一句：“你是發燒了”。

他也不敢告訴老婆，“就是會試探性透露一點點給她”。

其實這種掙扎，別說別人質疑了，他們自己堅持了這麼久也知道，奇蹟真的很難發生。

小號手阿麥曾在自己老家的房間跟記者說：“就在這個房間，我埋頭哭過無數次。”

高考那年為了上音樂培訓班，他向外公外婆哭了很多次才得到允許。

“當時全家人都覺得走藝術道路不如好好讀書，出來有份正經工作。”

結果大學畢業後，也確實沒找到“正經工作”，去了傢俬立培訓學校教音樂。

三

因為總是被卡住，他們一邊覺得前路渺茫，又一邊真的特想衝出去。

只要前邊有道微光，就會不由自主跟著走。

我採訪的那個拳王方勇，他的那道光，是拳擊。他原本覺得自己人生裡只有掛麵了。

08 年奧運會期間，有天他打開電視，看到了奧運舉重冠軍伍健是自己老鄉。

看到伍健他忽然靈光一現，自己是不是也能搞體育？畢竟成長和出身一樣啊。

然後他真的開始每天在家做四五百個俯臥撐、仰臥起坐了。

他說：“只要能帶我走出四面環繞的大山，讓我學什麼都行。”

像天真的傻子一樣，不放過生活裡任何“蛛絲馬跡”的希望。趕上體校教練選人，方勇覺得自己機會來了。結果上來就被教練當頭一棒，說他年齡太大。

只招十二三歲的，他都 15 了，“老了”。

他不服氣，直接趴地上開始做俯臥撐，噌噌的。老師都看呆了。直接喊，“停停停停！可以了可以了！”勉勉強強接受了方勇。

靠著這股子軸勁兒，方勇開始打拳擊了。

他們身上有種“無知無畏”的堅持——

不知道這麼做行不行，但就要繼續做。

我還知道一個四川的小鎮青年羅林，專科畢業後修汽車，後來成了天文觀測員助手。

實現了他從小想做天文學家的夢想。

羅林很小就拿著臺望遠鏡看天上的星星，但大學畢業後只能低著頭天天修汽車。

同事覺得他不正常，大家休息打手遊，他休息瀏覽天文網站。有次因為沉迷天文，工作走神，汽車零件掉下來，砸了他左手一塊指甲。

辭職去基地前，有同事還開玩笑：“你要是把太陽給耍下來，全國人民都不放過你。”更多人勸他別衝動：“機修學了 3 年，馬上要出徒了。”

這勸說也能理解。

很長一段時間，他離天文確實很遠。大學畢業後，開過火鍋店，修過汽車。離天文最近時，是羅林特意的堅持——

夏天一個人騎著電瓶車，爬到半山腰看流星；在網上成立志願者字幕組，譯製國外天文視頻；沒事在紙上抄天象預報，從 1801 年，一直到 2010 年。

2018 年，中科院在雲南的基地招天文望遠鏡觀測助手。有人推薦羅林去應聘，還真應聘上了。對中科院來說，這挺平常的，高中生都能做，只要求有動手能力，懂基本物理概念和空間想象力。

但對羅林來說，這是個天大的機會。

“我今後想做與天文有關的事情，哪怕是最底層的。”

特激動。

爸爸擔心路太遠，更怕他被傳銷組織騙時，羅林一點也不在乎，簡單說了句：

“火車去雲南，15 個小時就到了。”

每一個小小的機會，他們抓住了就不放手。

四

他們近乎莽撞、笨拙地堅持著，最後終於站在我們面前。

九連真人第一次出現在舞臺上時，帶著野蠻的生命力，透著股不服的勁兒。

有人說一看他們就是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被卡了很久，默默走了很長一段路。

2019 年以前，大多數時候他們只能下鄉演出。要不然，就演給好友看。

練歌的地方是倉庫，他們在牆上貼了吸音的海綿，也不敢大聲練。《樂隊的夏天》導演組剛見到九連真人時，“特別土，穿的衣服一看就是淘寶上 200 塊錢買的那種。”

所以他們抓住機會時的笨拙和執拗勁，也特別可貴。

《樂隊的夏天》舞臺上，馬東問九連真人：一般我們導演組打電話聯繫樂隊，都會被人當成是騙子，你們沒有這種疑惑嗎？主唱阿龍說：還好吧。我們也沒什麼可以被騙的。

當然也辛苦。

為了錄節目，九連真人每兩週往返北京和連平一次，2800 多公里。因為主唱阿龍還是老師，錄製再晚，第二天上課前也要趕回連平，繼續上課。

節目播出後，《莫欺少年窮》現場非常炸，立刻上了當晚的微博熱搜。

網友說：“他們眼睛裡帶著希望”。

“生命力太強大了”。

更多人被打動。

當時在現場的人，聽到他們開口就驚了。

現場有人說：“超乎想象……就好像突然從海底冒出一個水怪。”

一向驕傲的盤尼西林主唱說：“到現在為止，就所有樂隊裡，我覺得最鋒利的樂隊。”

九連真人在歌裡創造了一個叫阿民的人，他們在舞臺上，眼神放光，透著一股子生猛和衝勁，用客家話唱道：

媽 阿民確實 不聽勸啊，不用擔心 讓我出去打拼

將來一定會有出頭日，爸 你別瞧不起我，我跟我的兄弟都要走出去，你別再貶低我們

哪怕騎著摩托車也不差啊，不僅要出門還要走下去，我都不急你們急什麼

爺爺叔叔婆婆伯伯媽媽，出來打拼大起大落很正常，哥哥出門靠自己能力生活

這首歌名叫《莫欺少年窮》。

被生活壓抑了很久之後，他們生猛地唱出來，那裡有每一個被卡住的少年生命力：

少年曾經被卡住，但不要覺得少年永遠會被卡住。

我知道你也一樣會走出瓶頸，走得更遠。

你要相信，就算現在被卡住，苦掙扎，一旦等到出頭天的那日，你依舊可以唱出全部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