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北宋聯金滅遼:實力才是支撐高明策略的唯一要素

宋朝 北宋 童貫 中國古代史 遼朝 微史春秋 2018-12-02
反思北宋聯金滅遼:實力才是支撐高明策略的唯一要素

北宋滅亡前夕,一個軍事方略的提出在朝堂之上引起了巨大的震撼,這震撼將如死水般的北宋朝廷激起最後一波浪花。

這個方略是“聯金滅遼”,是由歸宋的遼人馬植提出的。

這個方略帶來最終的結果是,遼朝被滅,北宋也隨之滅亡。

千百年來,很多人都將“聯金滅遼”視為一個愚蠢的戰略,為北宋的滅亡背鍋,方略的提出者馬植也被寫入《宋史奸臣傳》中,成為替罪羊。

如果我們仔細看到那一段歷史,或者看和北宋有相同境遇的歷史,可知兩國聯合夾擊第三國這類的計劃很多,也很實用。馬植的“聯金滅遼”不可謂不高明。

只是任何高明的戰略方略,落實下去最終靠的都是實力。沒有實力的支持,最高明的方案只是一紙空文,讓人扼腕嘆息,甚至是留下如北宋滅亡般的慘痛教訓。



一、北宋圖遼的動機與良機

北宋政和元年(1111年),宋徽宗派鄭允中為賀遼生辰使,童貫為副使赴遼祝賀遼天祚帝的生日。

讓太監為副使在外交禮節上是大大的不妥,但是童貫一心要參加使團赴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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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貫

因為之前童貫在西北一帶對西夏作戰打了幾場勝仗,掌握了軍權,在軍事上自信心空前膨脹。而文藝青年宋徽宗早被藝術矇蔽了眼睛。他的眼中看不到朝政的腐敗,看不到民不聊生。他看到的是大宋軍事上的起色,認為國力上升。同時看到的是國內歌舞昇平,到處鶯歌燕舞,正是欣欣向榮的景象。

於是宋徽宗想有一番祖先一直想做卻沒有達成的夢想:收回幽雲十六州。

遼國佔據了北宋人魂牽夢繞的“幽雲十六州”,收復幽雲是那個時代北宋人最大的夢想。

因為幽雲十六州,宋太祖兩次北伐,宋神宗主動拓邊,卻都壯志未酬。以至於宋神宗留下“能復全燕之境者胙本邦,,疏王爵”的遺訓。

於是善於揣測皇帝心理的童貫將目光看向了北方,開始圖謀遼國佔據的幽雲十六州。

童貫懇求參加使團,親自去遼國打探軍情為日後做準備。宋徽宗意動,便不顧外交禮儀以童貫為副使出使遼國賀壽。他雖是副使卻是實際上的負責人。

結果,童貫以宦官身份使遼,大為遼國皇帝所不齒,當著群臣的面,指著童貫笑曰:“南朝乏才如此。”

如此被羞辱,童貫心中惱怒無比,不過只能強忍著怒火,連刺探情報的心情也沒有了。

不過在他鬱悶的歸國路上,一人給他帶來了驚天的好消息。

在燕京的一個驛站中,遼人馬植主動求見童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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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植

馬植是一個有敏銳政治洞察力的人。當時遼天祚帝昏庸暴虐,政治腐敗,外加女真族的崛起,馬植覺得遼的滅亡勢難避免,便有了投靠歸順宋朝的想法。此外他的祖上是幽雲十六州的百姓,馬植不認為自己是遼朝人,始終念著中原故國,哪怕中原故國已經將幽雲十六州丟棄了快200年了。

馬植把遼朝的政治、軍事和人事等情況向童貫詳細彙報,並獻策聯合遼東北的女真,南北夾擊,則幽雲十六州可圖,甚至是遼國可圖。

這便是日後的聯金滅遼的計劃,這個計劃的提出為北宋光復幽雲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他們第一次知道在遼的後方有了女真族這個可以藉助的外力。

早有圖遼之意的童貫聞之大喜。

就這樣,對幽雲十六州的念念不忘,構成了北宋滅亡前夕滅遼的動機,而遼國後方女真人的崛起則為北宋送來了難得的良機。

宋與女真聯合的方略開始醞釀。


二、好策略需要實力支撐

向來批評“聯金滅遼”的,一大說辭是遼弱金強,北宋不應該聯強並弱。的確,聯合結盟,多是合弱圖強。

不過馬植面見童貫之時是公元1111年,此時的女真還沒有正式起兵反遼,女真是毫無疑問的弱勢一方,和北宋一樣,甚至比北宋還弱。

遠交近攻 ,合弱圖強,馬植的這個計劃不可不謂之高明。這時候的金國還沒有建立,完顏阿骨打正醞釀著起兵反遼,馬植能夠看到女真的勢力,可見他是有高明的政治遠見的。不管他是“知契丹必亡陰謀歸漢”,還是心繫幽雲迴歸故國,都不得不承認他是有眼光的。

童貫聽了馬植的計劃之後立刻著手製定計劃。但是這時的北宋百孔千瘡,根本無力執行這樣的方略。

幾年之後,形勢大變。完顏阿骨打正式起兵反遼,在出河店之戰中大敗遼軍,女真勢不可擋。

宋政和五年(1115年)正月,完顏阿骨打正式稱帝,建立金國。此時女真早不是之前對遼懷有怒火正醞釀反抗的女真,而是以實際行動反抗的大金,而且在軍事上対遼取得一定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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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4年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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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5年的金

看到了女真的迅速崛起,1115年馬植舍遼歸宋,他進一步獻策道:“女真恨遼人切骨,而天祚荒淫失道。本朝若遣使自登、萊涉海,結好女真,與之相約攻遼,其國可圖也。”

宋徽宗親自召見馬植,問他所來之因,他答道:“遼國必亡,陛下念舊民遭塗炭之苦,復中國往昔之疆,代天譴責,以治伐亂,王師一出,必壺漿來迎。萬一女真得志,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事不侔矣。”

《宋史》記載了宋徽宗的這次召見。馬植提醒宋徽宗一旦女真滅遼佔據遼國全境,北宋再行收復幽雲十六州將看女真的臉色,受制於人。

此時“聯合女真圖遼”已經變成“聯金滅遼”。變化一在於女真已經建立政權,變化二在於“圖遼變滅遼”,遼的滅亡可以預見。能預見遼的滅亡,馬植的政治敏銳仍是超過很多同時代的人。

其實此時還有一個變化被忽略了,那就是遼金之間強弱開始轉變了,金國的強大不可逆轉。當然,這時候金才建國,估計任何人都不敢相信它僅用10年時間便消滅了存在200多年的遼國。

見了馬植之後,宋徽宗大喜過望,賜馬植以國姓,改名為趙良嗣(之前童貫改其名為李良嗣)。聯金滅遼之議立刻提上了日程。

一時間,大宋朝堂之上激起了千層浪。童貫等人自然是大力支持,然而反對之聲也十分激烈。

反對“聯金滅遼”的大臣也值得玩味。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秉承了北宋主和派的一貫尿性,反對一切對外戰爭,遼、西夏的主動入侵挑釁他們首先想到的就是議和,更不消說北宋主動挑起戰端了。北宋的主和派很多程度上就是投降派,知道北宋滅亡他們都一直在朝堂上有很大的勢力。

還有一部分主和派反對伐遼,他們認為遼宋之間已經通過澶淵之盟維持百年和平,対遼開戰是背信棄義之舉。

理性地來說,這種反對意見是值得認真思索的。名與利向來是難以取捨的,不過從國家生存的角度來說,利益才是最根本的。北宋既然時刻不忘幽雲十六州,就應該知道宋遼的和平只能是表象,澶淵之盟的盟約總有撕毀的這一天。

可惜的是,北宋從沒想過撕毀和約,卻時刻想著收復幽雲,可見宋人內心是矛盾的,也可見此時它完全是見遼勢弱才重燃幽雲的念頭。

還有另一批反對者,他們提出的問題倒是很現實,那就是北宋長期以來的“強幹弱枝、守內虛外”的國策造成軍備鬆弛,戰鬥力堪憂。有人就說北宋立國之處,兵精將良,都是久經沙場之輩,卻不能奪回幽雲,何況現在兵將遠不如國初呢?

應該說這部分反對意見很切實,宋徽宗也很無奈。但是在有機會奪回幽雲十六州的莫大機遇面前,一切反對意見都不是意見。

宋徽宗正是忽視了這致命的一點才有了之後的靖康之恥。不知道自己的實力,以為有便宜可佔就衝了上去,只能自我毀滅。

還是那一句恨鐵不成鋼的話,既然北宋對幽雲十六州念念不忘,就應該時刻修整軍備。忘戰必危呀。



三、執行不利,失誤不斷

“聯金滅遼”政策形成定論,北宋開始執行了,不過由於對西夏作戰失利,“聯金滅遼”暫時擱置下來。

直到1117年才開始實施,不過在實施的過程中北宋失誤不斷。

1117年,金國已經佔領了遼東。八月,宋朝非正式地派了使節去探女真虛實,結果因為沒帶正式的文書,被當作奸細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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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8年,宋朝正式派登州防禦史馬政做使金。完顏阿骨打接見了馬政一行,見到宋主動提出宋金聯合攻遼的動議,十分意外。金朝一眾大人物商議之後認可這個提議,並派回訪商議具體事務,金使在北宋逗留近八個月,最終在幽雲歸宋的問題上沒有談妥。

北宋大國心態爆棚,僅僅視金為一個少數民族部落,沒有把金看成一個對等的國家。

1119年,宋朝派趙有開為使再次使金,這是北宋仍然和之前一樣,對金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馬植感覺出此法欠妥,勸宋徽宗遞交國書,以對等姿態對待女真,不能以口傳詔書的形式使金。

但是趙有開卻認為:“女真酋長僅為一節度使,世受契丹封爵,常慕中朝,不得臣屬。朝廷何必過於尊崇?止用詔書足矣!”

北宋想與金朝聯合,卻自詡天朝上國把金朝當作下屬看待,這是一大失誤。也可以看出北宋在外交上的迂腐與幼稚。

1119年,趙有開使金除了不帶國書輕慢金朝外,更糟糕的是,正使趙有開還沒有出海就死了。北宋又聽聞遼金講和,便只讓副使呼延慶帶登州地區的文書去金。結果自然讓金朝不滿,呼延慶被扣留以報復北宋的輕慢及無故扣留金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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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0年的金

1120年,馬植親自使金,這時北宋對金的態度發生巨大轉變,因為金已經攻佔遼朝上京。不過北宋仍沒有攜帶國書,仍是以詔書形式,只是詔書變成了宋徽宗的親筆信,以示重視。

這次北宋要正式與金締結盟約。然而宋徽宗在禮儀上輕慢金朝,但在親筆信中態度卻很軟蛋。

“據燕京並所管州城,原是漢地,若許復舊,將自來與契丹銀絹轉交,可往計議。雖無國信,諒不妄言。”

“若許復舊”,一個“許”字,分明是乞求口吻,將自己置於被動,彷彿金成了宋的主君。更槽糕的是說“將自來與契丹銀絹轉交”,要把原來給契丹的歲幣轉給金朝,自己為自己開了一個屈辱的條件。

宋金聯合本應是平等的,北宋前後態度卻是讓人大跌眼鏡。先是輕慢視金為臣屬,後又自視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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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

宋徽宗充分暴露出北宋一貫的“弱者心態”,外強中乾,讓金朝看透了北宋的怯懦腐朽。宋金聯合的主動權完全被北宋送給了金朝。

宋徽宗的御筆還有一個更嚴重的錯誤“據燕京並所管州城”。毫無疑問,宋徽宗想要回的是全部的幽雲十六州,卻寫成“燕京並所管州城”,燕京可以理解為幽州之地,這無疑遠遠小於幽雲十六州的範圍,這為之後宋金盟約留下了隱患。

從宋徽宗的御筆親書中,可以看出北宋君臣對於最終與金盟約沒有仔細斟酌。宋徽宗不是專業的外交人士,更沒有找外交經驗豐富的大臣諮詢,以至於御筆親書犯了很多毛病。

外交是大事,一個字都容不得馬虎。

可想而知,金國君臣看到趙良嗣遞交的宋徽宗御筆後是怎樣的驚喜。他們萬想不到宋朝會提出這麼優厚的條件,也從中看出了宋朝虛弱膽怯的本質。

金國君臣馬上就接受宋徽宗的御筆,並要求按照御筆內容來締結宋金盟約。徽宗御筆頓時束縛了馬植的手腳。馬植在談判中堅持“燕京”的概念等同於幽雲十六州,要求將長城以南一切漢地都歸屬宋朝,但金國堅持“燕京”就是遼朝的燕京轄區,拒絕將燕京轄區之外的土地歸屬宋朝,尤其是長城以南的平州、營州等地金國堅持要歸己所有。

 最後很無奈,馬植和金國訂立海上之盟:兩國聯合滅遼,金國進攻遼中京,宋攻取燕京一帶;滅遼後燕京歸宋所有,宋朝送給金朝歲賜50萬銀絹。

馬植回朝覆命後,宋徽宗看了和約後才知道御筆作繭自縛,於是再派馬政使金,要求在盟約中將燕雲十六州一一註明。金國豈會把吞到嘴裡的肥肉吐出來,斷然拒絕更改並且態度強硬地表示如果宋朝堅持如此將不惜解除盟約。

宋徽宗見狀又軟了,盟約中最關鍵的領土爭議就這麼被擱置了。

這僅僅是外交上的失誤,北宋在軍事上的失誤就更不用提了。北宋兩次攻打垂死的遼朝都是失敗告終,進一步讓金看到了宋朝的腐朽不堪,讓金朝嗅到了下一個獵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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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之恥

聯金滅遼,北宋雖然有千載難逢的良機且具備一定的優勢,但是恰恰缺少最重要的“硬實力”。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惜先不知己(宋),後不知彼(遼、金),對自身實力缺乏清醒的認識,自視過高,小看了遼朝的實力,更小看了金朝的勢力。

聯金滅遼不失為一個高明的方略,只是任何高明的政策都需要實力做支撐。沒有絕對的實力,任何高明的政策都僅僅是鏡花水月。

馬植之策不應該為北宋的滅亡背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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