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夜細雨，於是塵埃裡也開出花來。
春風總似歸蓬，載回一船經年故人。
然後談笑間妝點山河，吹吹打打做一場盛席華宴，風光旖旎，陪君醉笑。
如此風光不長有，勸君也做賞花人。
煙暖驚蟄，雨瘦清明，初春過後。平湖柳細，遠山草長，有涼風滿袖。俯首迎春，仰觀辛夷，最是踏青時候。宜清歌，長詞短句，細斟掌中杯酒。塵世枯榮，繁華幾時，須知無常難久。千古聲名，五陵車馬，殘垣向高樓。浮生如斯，聚散匆匆，轉眼多少春秋。應相惜，朝暮之人，問君安否？
人生如浮萍於水，大抵也只是一場聚散。
一如讀水滸，至魯智深聞潮水而圓寂時，水滸諸人風雲已散，招安者，內訌者，風風火火一場兄弟，星隱火滅，只餘江湖上幾句閒話。梁山泊蘆葦又生，春草亂青山，只有入雲龍不知歸處，水闊雲生，山河依舊。
又如讀三國，至五丈原秋風吹滅諸葛先生的長命燈時，桃園兄弟已埋骨於野，橫槊賦詩如曹公也墓碑草長，趙雲如雲散，周郎葬了江水，勇猛如典韋許褚已成了鄉野傳說。亂哄哄一場英雄戲卻也到了戲終人散時，江山未老，只是葬了英雄骨。
大觀園裡那個痴公子最後消失在一場大雪裡，盛席華宴，瓊樓玉宇，也不過一場大夢，聰明的反被聰明誤，有情的總遇見無情人。風流雲散，群芳凋零。黛玉死了，晴雯死了，襲人嫁了他人。說什麼天長地久，終究是一場大雪葬了舊夢。
浮生如斯矣，斯人早已散。
讀古人書，除了金戈鐵馬才子風流，也有遙遠光陰里人們生活的細枝末節。於是在《夢樑錄》裡看到南宋夜市上戴三朵花賣茶的婆婆，在《世說新語》裡看到桀驁的阮籍為一個陌生姑娘逝去大哭，在《浮生六記》裡看到小芸娘為沈三白偷偷藏的一碗粥。人世裡簡單的溫存，在千年以後猶有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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