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書法中的筆法是一個很神祕的概念，一般為口傳身授，對於初學者，沒有老師指導，確實很難理解。而且很多書友也問過這樣的問題。

那麼，到底什麼是筆法？如何理解筆法的本質？

一、充滿神祕色彩的筆法

古人對書法美的描述解釋從來都是披著一層神祕的面紗，沒有筆法這一清晰的概念，對於書法的讚美基本上是抽象的比喻，充滿了感情色彩，著實令人難以理解。

東漢書法家崔瑗在《草書勢》中有言：

或凌邃惴慄，若據高臨危，旁點邪附，似螳螂而抱枝。絕筆收勢，餘綖糾結；若山蜂施毒，看隙緣巇；騰蛇赴穴，頭沒尾垂。

崔瑗把書法的姿態美和點畫美比喻為：臨淵恐懼、螳螂抱枝、線縷纏繞、山蜂施毒等等大自然的現象。

東漢書法家蔡邕在《九勢》中有言：

疾勢，出於啄磔（zhé，指捺畫）之中，又在豎筆緊趯（tì，指跳躍的樣子）之內。

掠筆，在於趲[zǎn，指快走]鋒峻趯用之。

澀勢，在於緊駃[kuài，迅疾]戰行之法。

橫鱗，豎勒之規。

······

蔡邕將點畫比喻為“啄”、“趯”、“趲”、“趯”、“駃”、“鱗”等，仍然是一種主觀的、抽象的、神祕的比喻。

這些描述不是個例，後世，更有“印印泥”、“錐畫沙”之說，神祕色彩充斥著整個古代書法史。

自晉唐以後，書家對筆法的描述稍有改善，不再那麼晦澀難懂。

孫過庭《書譜》有言：

使謂縱橫牽掣之類是也；轉謂鉤環盤紆之類是也。

李少溫《翰林密論》雲：

凡攻書之門，有十二種隱筆法，即是遲筆、疾筆、逆筆、順筆、澀筆、倒筆、轉筆、渦筆、 提筆、啄筆、罨筆、趔筆。

康有為《廣藝舟雙楫》雲：

書法之妙，全在運筆，該舉其要，盡於方圓。 行筆之法，十遲五急，十曲五直，十藏五出，十起五伏，此已曲盡其妙。

這些對筆法的描述較之東漢，明顯細緻具體，但仍然是一種形容詞概括，“遲”、“急”、“澀”、“啄”等詞對於初學者無益，依舊是抽象概括。

二、筆法上的物理學闡釋

為了揭開筆法的神祕面紗，參考中央美術學院教授邱振中先生的筆法理論，我們在時空上用物理學概念來解釋。與古人的抽象描述截然不同，它的好處是清晰、直白、易懂，對初學者有很大的啟迪作用，理解起來非常容易。

1、毛筆在時空上的運動方式：平動、提按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毛筆在三維空間裡的運動軌跡，我們將此三維空間分為垂直方向和水平方向，毛筆的運動方式只有兩種情況：平動和提按。

平動：毛筆保持垂直高度不變，在同一水平面上行筆，這是一種理想情況，沒有提按，行筆軌跡，或曲或直。

提按：毛筆在行筆時發生垂直高度的變化。

考慮在轉筆處筆毫是否發生了自轉，平動又有兩種情況：

一種是筆毫髮生了自轉，書法中稱為“絞轉”。例如：在行筆轉彎處，手指通常不會轉動筆桿，筆毫書寫需要換面；

另一種是筆毫沒有發生自轉，邱振中先生把這種非絞轉的情況統稱為“平動”。例如：行筆轉彎處，通常需要手指轉動筆桿，以保持筆毫的不換面。

書法中所有筆法動作都可以用平動、提按來解釋。

2、毛筆在時空上運動速度：急、遲

毛筆在時空上的運動方式是平動和提按，而運動速度同樣影響線條的質感。

急：行筆迅速，表現出飄逸靈動的書風，如二王書法、《曹全碑》等。

遲：行筆緩慢，並伴有短暫的停頓，表現出雄強古拙的書風，如《松風閣詩帖》、《張遷碑》等。

3、平動、提按解釋筆法的具體例子

依據起、行、收的用筆方法論，我們可以將所有筆法歸納如下：

起筆：方筆、圓筆、藏鋒、露鋒；

行筆：中鋒、側鋒、偏鋒（病筆）、轉筆；

收筆：回鋒（如楷書橫畫的回鋒收筆）、露鋒（如隸書橫畫的燕尾）。

根據提按、平動、絞轉的理論，下面將其中較為重要的筆法加以解釋。

中鋒：筆尖處於點畫中央的平動，並伴有輕微的提按，篆隸的中鋒最為明顯。

側鋒，筆尖處於點畫一側的平動，王羲之是側鋒的典型代表。

偏鋒：筆尖朝向與行筆方向垂直，是病筆，不可學。

方筆：按下筆後平動行筆，《張猛龍碑》是典型的方筆。

圓筆：藏鋒起筆，起筆處平動畫圈，如《曹全碑》。

翻筆：平動後向反方向運筆，或提筆後向反方向運筆，是轉筆的一種。

轉筆：包括翻筆，在筆畫的轉折處，或提筆後轉折，或轉筆桿而平動，或直接絞轉平動，轉筆的種類很多，凡是行筆換方向的地方都屬於轉筆範疇。

以上列舉了典型筆法種類，若加上提按、急遲後，會讓線條賦予無窮無盡的變化，這是毛筆的獨特而迷人的魅力。

4、轉筆筆法

這裡我們單獨談轉筆筆法，因為轉筆在筆法中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是一位書家功力深厚的重要體現。

圖中，非絞轉是非常少見，因為絞轉有它獨特的優勢，絞轉可以利用筆鋒不同的面，增強了用筆的豐富性，而且不用轉動筆桿，而平動轉筆則完全相反，因此大多書家採用絞轉筆法。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所有絞轉都有不同程度的提按，提按較輕的為行草書，提按較重的為楷書。如下圖所示：

行筆中的提按是行書與楷書中最重要、最根本的區別。

三、筆法的難度

以上我們用物理學原理來闡釋筆法的本質，在時空上的運動方式就是平動（包括絞轉）和提按，在運動速度上有急、遲之分，這些東西的相互組合，形成了豐富多樣筆法樣貌。

其中“相互組合”尤其困難，能都把平動、提按、急、遲等因素巧妙的結合起來，並且熟練的掌握是非常困難的，需要幾十年長期的訓練才可能到達熟練的地步。

我們以趙孟頫的行書為例：

趙孟頫的行書以精緻老練為最。

他的筆法中一般是露鋒起筆，遊絲清晰，行筆多為側鋒，行筆急速，折筆處快速翻筆或者絞轉轉筆，能夠在較快的速度中寫出如此精緻的筆法非常困難，小編也都望塵莫及。

這種筆法的難度如同雜技演員走鋼絲，如同大叉車啟啤酒瓶蓋，如同庖丁解牛，沒有經歷千錘百煉，是不可能做到的，因此，初學者不要懊惱自己寫不出趙孟頫那樣的神韻，你只是不夠熟練而已。

四、結語

當我們從本質上理解了筆法之後，筆法的神祕不攻自破，其實筆法一點都不神祕，只是不同的筆法寫出來的點畫帶給書家的感受大不一樣，優美的線條讓書家浮想聯翩，有著自然萬物審美感受，因此古代書論晦澀難懂。

拋開情感因素，從枯燥無味的物理學概念解釋筆法的本質，理解起來較為容易，平動（包含絞轉）、提按、急、遲等概念是當今初學者乃至現代大學本科教學理論的重要依據，實踐證明，這是行之有效的，是書法史上的理論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