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峰頂上一間屋,老僧半間雲半間。
昨夜雲隨風雨去,到頭不似老僧閒。
——志芝
千峰頂上,與雲同屋,臥雲而眠。
站起來時雲能沒膝,躺下去後雲已過肩。打個哈欠,一團白氣就從嘴邊飄開,也不知是呼出的氣凝成了霧,還是腰間的雲朵又飄了上來。
好不清閒,也不知那是人是仙?是僧是佛?
悠悠白雲也有得隨風雨去的時候,到頭來還真不如一個山頭老僧閒了。
自古不乏清閒之人,你雖比雲兒還閒,也只是眾多閒者之一。
當然,閒也分大閒小閒,也有真閒假閒。
石屋山居也閒,他的閒是:“萬境萬機俱寢息,一知一見盡消融。閒閒兩耳全無用,坐到晨雞與暮鍾。”
知見盡消融,兩耳全無用,從晨雞坐到暮鍾,又從暮鍾坐到晨雞。
是清閒。但石屋山居與你的雲兒一樣,還有一件得去做的事,你的雲兒是夜裡隨風雨去,石屋是坐到晨雞與暮鍾。既然還有事“要做”,石屋的閒,自然是小閒。
杜荀鶴也閒,他的閒是:“枿坐雲遊出世塵,兼無瓶缽可隨身。逢人不說人間事,便是人間無事人。”
無缽無瓶,雲遊出世,不說人間事,已是無事人。
也清閒。腳隨路走,山在身後,無牽無掛,身上就連個喝水的瓶、託飯的缽都沒有掛著。想走便走,想歇就歇。和你一樣是閒人。
臥輪也閒,他的閒是:“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
思想已斷,心能不起,菩提日日長。
也閒。念起念落,落了又起,想抓又無跡可尋,想放又生生不息,真夠鬧騰人的。臥輪卻有伎倆,已經斷了百思想,自然清靜,是個閒人。
不過,臥輪到底有何伎倆?他的伎倆就是讓心不起,去斷百思想。思想來來去去,心念生生滅滅,實乃自然之事。臥輪禪師去時時去斷百思想,處處不讓心隨境起。真夠忙的。
世間那麼多清閒之人,我還是最欽佩慧海禪師的“飢來吃飯,困來眠”,和龐蘊居士的“運水及搬柴”。
源律師問慧海:“和尚修道,還用功否?”慧海說:“用功。”律師問:“如何用功?”慧海回答:“飢來吃飯,困來即眠。”律師疑惑,問慧海:“所有人都是這樣,那都和禪師一樣在用功嗎?”“不一樣”,慧海說“他吃飯時不肯吃飯,百種須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較。”
石頭希遷一次問龐蘊“日用事作麼生?”龐蘊回答:“運水及搬柴。”
慧海飢來吃飯困來眠;龐蘊無水去運無柴就搬。平平常常,自自然然。是大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