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學的“人學”

儒家 國學 孔子 論語 中國江蘇網 2017-05-18

中華傳統文化是中國人的精神命脈,具有巨大包容性和強大生命力。中國傳統文化歷來關注現實人生。中國傳統文化,作為學術層面,主要是儒釋道。作為文化層面,主要是詩書畫。儒釋道三家應該說也是聚焦人的,儒家主要講修齊治平,成賢作聖;道家講全性葆真,長生不老,佛教講明心見性,頓悟成佛。某種層面上講,道家是養生,儒家是修身,佛家主要是治心。不管養生還是修身還是治心,都是做人的學問。而被譽為中國文化的冠冕的詩書畫,詩主要是抒發心志的,書畫則是涵養性情的。

儒學,我在一定意義上把它歸結為“人學”。郭沫若對孔子有一個評價,說孔子的最大貢獻就是“人”的發現。在孔子之前,中國思想界的主要思想聚焦在“天”。孔子是第一個把視野從“天”轉向“人”,遠天道,近人事。“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他的從“天”到“人”的轉向,也就是郭沫若評價他最大的貢獻是“人”的發現。而孔子之後,作為主流學派的思孟學派,也是聚焦於“人”。所以我把儒學在某種程度上歸結為“人學”,並且這是一個體系相對完整邏輯相對嚴密的思想體系。

儒家主要是講三個問題。第一是何謂人?第二是怎麼做人?第三是做一個什麼樣的人?何為人?孟子有句話很經典,也是對人的一個界定:“人異於禽獸者幾希。”也就是說人跟禽獸的差別是非常之細微的。這個差別在哪裡呢?也就是說人有“仁、義、禮、智”四端,禽獸沒有,僅此而已。人是有“仁、義、禮、智”四端的禽獸,這是對“人”的界定。至於怎麼做人,這應是整個儒學的最核心的一部分。

我把儒學的“怎麼做人”歸結為一箇中心,三個關係。一箇中心就是以自我修為為中心。三個關係,第一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就是人際關係;第二是人與家庭的關係;第三是人與社會、國家的關係。這是整個儒學在回答“應該怎麼做人”所重點論述的問題。

一箇中心,自我修為。自我修為,在儒家思想裡面,分為兩個層面,一是為仁由己,這是由思孟學派一直髮展到理學的一條主幹,例如“吾日三省吾身”,化性起偽,變化氣質等等,都是圍繞為仁由己。二是剛健自強,自強不息,厚德載物,是個體對自己的要求。

三個關係。第一,人際關係。在《論語》中:“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也就是說,孔子用來處理人際關係的基本原則就是“忠恕”。何謂“忠”?“盡己”曰“忠”。何謂“恕”?“推己及人曰恕”。“忠”後來實際上被誤讀。“忠”應是對自己而言,對朋友,對單位,對國家,對社會,你是不是竭盡所能?“盡己”之謂忠,是對自己的要求,每個個體對自己對事業對單位還有對國家,都要盡到自己的義務和責任。“恕”就是推己及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其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被聯合國確定為最普遍的倫理原則。不論哪一個人,哪一個時代,哪一個地區,哪一個國家,哪一個民族都適用。你自己不要的,不要強加給別人。“忠恕”這個原則,在人際關係上,不僅適合於整個古代社會,在今天也同樣具有非常強的現實價值和積極意義。

第二,人與家庭的關係。儒家思想實際上是小農經濟跟宗法社會的產物。宗法社會的細胞就是家庭。中國古代社會是一個穩定的社會結構,跟家庭的穩定息息相關,而家庭的穩定,跟小農經濟息息相關。家庭關係處理的好不好,能不能穩定,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甚至決定整個社會的穩定。《論語》的開篇《學而》就講:“孝悌也者,為仁之本,本立而道生。”也就是說“孝悌”是整個“人學”的根本。而“孝悌”的原則,隨著時代的變化,內涵會有變化,但在親情之所依、血脈之所繫,這一點上古今是一貫的。這個原則在今天,在有家庭存在的社會裡,同樣適用的。當然隨著社會歷史條件的變化,它的內涵發生了一些變化。比如經濟上,古代社會、宗法社會,整個家庭不單是親情血脈的所依所繫,而且是整個經濟的共同體。所以這也是古代家庭比較注重生男丁、維繫家庭的基石。隨著社會的變化,特別到了商品社會之後,經濟對家庭的作用應該說相對被削弱了,甚至有人在成立家庭前就已經財產公證。由於進入了市場經濟,跟小農經濟時代差別很大。但就親情和血脈這一點,作為精神港灣,家庭還是一直在起著作用。只要家庭還存在,“孝悌”原則還是普遍適用。

第三,人與社會、國家的關係。這一點可以用兩句話來概括儒家在處理人與社會、國家關係的最基本的原則。第一句話是范仲淹的那句話:“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就是憂患意識。第二句話就是顧炎武講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就是擔當意識。

中華民族幾千年來能形成這樣生生不息的一個共同體,並且不斷地壯大,跟這一精神息息相關。也許在平時不一定表現出來,但是在國難當頭、民族危亡的時候,這種精神就體現的非常明顯。儒家的擔當精神、社會責任感,在整個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形成和歷史發展過程中,起到了非常巨大的作用。我們國家,不管是在五胡十六國,還是在南北割據時期,幾次外族入主中原,最後,都會迴歸一統,甚至“蒙元”和“滿清”被同化了。封建社會的統治者在中國能不能維持住統治,能不能站穩,在相當程度上是看統治者能不能用儒家思想來治理天下。康熙、乾隆造就了“康乾盛世”,這一點他們做的比“蒙元”要好,所以國運就比較長。

天人關係在儒家思想中也是非常重要的。司馬遷在《史記》裡面所講的“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這應該是中國古代最大的學問。而儒家思想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始終在“天人合一”的大框架下談道德做文章。孔子企圖把人的視野從“天”拉到“人”,但實際上並沒有實現。思孟學派就提出,“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盡心知性以知天”,又把人道歸結於天道。董仲舒提出天人合德,“天人感應”。宋明理學家認為天理人慾,天道人道,都是打通天人的。而在整個小農經濟和宗法社會中,在客觀上是不可能割裂與“天”的關係,只能在這個大框架裡面談道德做文章。任繼愈先生在1982年的一次科研會上提出,儒家實際上帶有相當程度的宗教的功能,或者說是準宗教的功能。儒家思想中,如《論語》裡的“慎終追遠”,《易經》中的“神道設教”,《春秋繁露》中的“天人合一”,都帶有準宗教的色彩。中國人的宗教訴求相當程度上被儒家滿足了。

總之,儒家的思想,某種程度上可以歸納成做個好人,做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人,做一個有超越精神的人。馮友蘭認為:“求理想生活,是中國哲學的主流,也是儒家哲學精神所在。”並且他概括儒家有四個境界: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天地境界也就是我們講的超越精神。儒家有超越功利的智慧,如果可能的話,力爭做一個有超越精神的人。當然,產生於中國古代社會的儒家思想,自然有其時代性和侷限性,我們對其應始終堅持“取其精華,棄其糟粕”的態度。

(本文是賴永海教授2017年4月18日在群眾雜誌社與省社科院合辦的名家講堂講座的內容選錄。陳偉齡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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