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穆戈
記不清多久沒有出過遠門了，也記不起多久沒有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想去草原兜風，像野馬一樣肆無忌憚地狂奔，將天地拋在身後；想去古鎮的街頭走一走，撐一把小花傘，邂逅一場酥酥軟軟的夏雨；想去滿是蒼松翠柏的山澗走一走，聆聽溪水敲打碎石的清脆……
可這些都只是想想而已，囊中羞澀，未來似乎很遙遠；展望生活，盡是苦澀。
現實中的很多場景，總是和《人間失格》的很多橋段不謀而合；現實中的我們在某種程度上也像極了《人間失格》的主人公，頹廢而誠實，失格又渴望幸福。
《人間失格》很“喪”，也很悲。
壹
出生在日本北部地主家庭的葉藏從小體弱多病，敏感早熟。他過早地看到了人性最為偽善和可恥的一面，明明相互之間不認可，背地裡相互詆譭，表面上卻又彼此奉承；內心深處明明很不喜歡，表面上卻是一副熱情好客的模樣。可是為什麼，所有的人還能夠在相互欺騙中生活的如此和諧？
葉藏總是以自己的小小視角觀察著周圍的世界，厭世卻也恐懼。其實，人性本如此，他自己也不例外。只是很不幸，他在少不經事，還沒有學會怎樣和這個社會相處之前，過早地洞悉了人性，這也就註定了他一生的悲哀和不幸。
他嚮往良善，為此，對最為真實的人性充滿了恐懼，明知道自己也是這樣的，卻始終恥於面對，也怕被別人揭穿。於是，很小的時候他便學會用“小丑面具”掩蓋自己，用小丑般滑稽的行徑去逗樂身邊的人，以此消減那一點點對人性的恐懼和不信任。
夏天，他把姐姐的綁腿系在胳膊上，還故意漏出袖口，以博家人一笑；他讓僕人亂彈鋼琴，自己隨機亂舞，博得大家捧腹大笑；他對待任何人皆是如此，連自己的父母都不例外。
有一次父親在出差去東京之前，召集家中所有的小孩，問他們想要什麼禮物。葉藏說不出自己想要什麼，父親顯得有些不快，“還是要書嗎？淺草商店有舞獅子玩具，你不想要嗎？”
雖然葉藏不喜歡舞獅子玩具，為了迎合父親，討他歡心，他還是半夜潛入父親的臥室在筆記本上寫下了“獅子”。
“我極度恐懼人類的同時，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對人類死心。於是，我靠滑稽這根細線，維繫著與人類的聯繫。”這就是葉藏的童年，別人眼裡只是帶著點“淘氣”的正常人，欣然地表演著生而為人的角色；內心卻始終承受著瘋狂的恐懼，早已瀕臨崩潰。
貳
一個慣於偽裝的“小丑”，倘若始終沉浸在自己的演技裡，沉浸在別人的滿足裡，而不用去在乎本惡的人性，那他也將安然此生。可惜，葉藏生來不幸，能洞悉別人看不透的東西，卻始終沒有直面和反抗的勇氣。
這樣的他，只有兩種結果，要麼自我救贖，和自己、和社會好好相處；要麼內心奔潰，墜入墮落的深淵，自我毀滅。葉藏，終究走向了自我毀滅。
童年時代的他只是用滑稽的小丑行徑來取悅他人，而成年後的他不再是那個只為取悅別人而生的小孩了，他開始變得會討好自己了，只是依然懦弱。
他開始逃學、參加各種革命、與酒店女侍應偷情、交酒肉朋友...甚至借用嗎啡讓自己沉醉於藥物的快感，以此來躲避現實，逃離讓他恐懼的人類。
可向“惡”中求援，只會將他推向更深的“惡”。活得越頹廢，越偏離正道，他對人世的恐懼與厭倦便越深。
最後的最後，他能想到唯一的自我救贖便只剩下死亡了。
葉藏終其一生懦弱地活著，不敢向生活說“不”，就連他的妻子被人侮辱時，他也沒有上前去阻止的勇氣。卻唯獨可以勇敢地面對死亡，一次又一次高調的尋死，直到呼吸停止。
《人間失格》裡的葉藏，也是日本著名“無奈派”作家太宰治對自己最好的寫照。從二十歲到三十九歲，近二十年中他嘗試過五次自殺，最終在這本書完成一個月後，投湖自盡。
很難想象，一個人要有多悲觀，才能一生以毀減生命為志業，選擇在沉淪和放逐中自我毀滅。
他曾在《斜陽》中寫道：“我假裝說謊，大家就說我說謊；我假裝是有錢人，大家就說我有錢；我假裝冷漠，大家就我是冷淡的人；可是，我真的很痛苦，不由得呻吟的時候，大家都說我是在假裝痛苦”，大抵，他的悲觀和痛苦隨著死亡，也被他永久地帶進了墳墓裡，無人知曉。
只是，《人間失格》如此喪，為何還如此受歡迎？
叄
有一網友評道：“特別特別不喜歡書裡瀰漫的那種頹廢，可是又可恥地在其中找到了些許共鳴”。
這大抵就是答案吧，我們討厭悲觀，厭惡頹廢，卻總是在不經意間陷入其中。關於葉藏生命中的那些失望和懦弱，每個人或多或少地都會有一絲熟悉感吧！
葉藏看似極度消沉，我卻始終覺得，他的內心一直在掙扎著，試圖在絕望的深淵裡尋得一絲生機。有失望，至少能證明他曾經也有過期待，難道不是嗎？
葉藏的喪，不止因為太宰治，也因為他所生活的那個年代。同樣地，我們痛斥喪的同時也能從中獲得快感，因為這與當下流行的喪文化不謀而合，這是我們年輕一代的悲哀，也是時代的悲哀。
隨著長大，我們開始逐漸明白，人人生而不同；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資本堆砌起來的牆很難被逾越；很多時候，我們終其一生努力所得來的，還不及別人出生時的萬分之一。
在這個偉大的時代，我們渴望自我，卻始終找不到救贖的路徑，便只能逃避；我們渴望美滿與幸福，奮勇拼搏之後生活卻教會了什麼是絕望；於是，我們也被迫向喪妥協了。
喪，實則是對世界最無力的抵抗；看起來很喪，並非真的對生活早已絕望；只是，真的有點累了。
想好好地看看日落、數數星星、聽聽鳥鳴，安安靜靜地度過這個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