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千里走單騎》: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電影《千里走單騎》: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張藝謀與高倉健

文|顧寒山

01.

張藝謀導演,高倉健主演,拍攝地在雲南麗江。光這樣一個組合,就足以讓我垂涎三尺。那一年,高倉健74歲,這個古稀老人臉上的淚痕和褶皺,映著雲嶺高原的湛湛藍天和蒼蒼黃土,這麼多年,我從不曾忘懷。

當年關羽為護送大哥的女人安全回到大哥身邊,單槍匹馬,一路血戰,斬盡多少驍兵勇將。幸在曹操愛才心切,不忍傷害關羽,處處以禮相待,他一世的英舉才成為美名。香港麥莊組合的《關雲長》,雖不盡如人意,卻一解少年時的好奇和眼饞。

所以,李家村的導遊邱林說:“千里走單騎,講的就是關老爺講義氣,義氣這個事情是比天都要大。做一個人就一定要講義氣。”

日本的高田先生,在兒子彌留之際,為彌補多年前父子情誼的傷損,決然從日本遠赴中國雲南麗江,拍攝儺戲《千里走單騎》,以幫助兒子完成最後的心願。

高田先生的這一程,又何嘗不是千里走單騎?

一個七旬老人,本就不善言辭,孤身來到一個陌生的國度,你想有多麼艱難。他說,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很可憐,離開翻譯的幫助,我簡直寸步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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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田與邱林

02.

張藝謀的電影,看起來泛著一股濃濃的鄉土味,但卻顯得無比真誠。說著半生不熟的日本話的土翻譯邱林,他每一次跟高田對話,指手劃腳、言疏語齟的模樣,都讓我感到親近。石頭村的村民在祠堂裡言辭粗獷的辯論著要不要送楊楊回去見他父親——這又是一種野陌人家粗茶淡飯般的自在天然。

高田說,在這樣陌生的語言環境,我感覺自己更加孤獨,我突然明白健一為何常來這裡。而鬢髮斑白的和主任對著電話那頭的翻譯說,我們沒有不同意,我們只是想讓日本友人理解我們難過的心情。

於是村人準備了一望無際的宴會歡送高田和楊楊。高田接到兒媳的越洋電話,說,健一說你的中國行是給他無可代替的禮物,要拍攝的儺戲,其實並不重要。高田想,我不知道健一是否真的這樣說過,但如同我這個孤旅的人看到這些村民的熱情,我選擇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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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楊楊相處,高田臉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03.

由高田父子的故事牽出李加民父子的故事,編劇私底下花了不少小心思。懸念環生,一個接一個。一路看將下來,亦只覺順情順理,疏朗流暢。

但凡有孩子的戲,我都看得格外入情動心。

74歲的高田和8歲的楊楊,在深山大嶺間,那段默然無聲的交流,看得我歡喜又難忘。這個完全不會中國話的日本老漢和這個只會雲南方言的孩子之間的溝通,全靠表情和眼神。此刻,倒顯出孤獨的高田的俠骨柔情。所以,他一遍遍的責問著,追憶起自己和兒子之間的種種。

高田說,一路追著楊楊,就好像追著健一。這對父子最終能夠冰釋前嫌,居然是因為死亡的茫茫威脅。人總是在一定的環境下,才會產生理解和寬容。而過去的偏執和冷漠,又是多麼沒有價值和蠢不可及。只是高田,他得用多快的速度,才能追得上那一段丟失和空白了十幾年的父子情誼?

夜深,露水深重。這高山大嶺,靜默雄渾。這宇宙星空,遼闊浩瀚。楊楊趴在高田的臂彎裡睡得奇香。相依為命,輕易就建立起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與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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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田把楊楊深深擁進懷裡

04.

只有失去過,才知道有多遺憾。楊楊的傷痛,也許只有高田能理解。所以第二天,在大人們嚷著“小孩的事,大人決定就好”時,高田堅持要問一下楊楊自己的意願:要不要去見父親。果然,這個孩子委屈的流著淚說,我不想見他,他不是我爸爸。

高田的眼裡盛滿哀傷,他把楊楊深深擁進懷裡。此時,故事的高潮已不動聲色的到來。人們靜默無言。郭文景配的的蕭聲悄然響起,深遠悠長,若有若無。絲絲縷縷,生生勾出人的眼淚來。我內心已是氾濫成災。

有時,人與人之間的深情厚誼,又何用千言萬語去表達?一個老人與一個小孩的相逢契合,也不需千百個日子的磋磨。一個眼神,一個擁抱,一聲呼喚,一個追逐,已含著深濃的愛意。後來,高田乘車離開,楊楊吹著哨子,追著他遠去的車輛,淚流滿面;而在滾滾沙塵中,高田歇斯底里的喚著楊楊的名字,亦是難捨難離。

人們難免要說煽情。卻多少讓我感到意外,更多是讚賞。今天,商業爛片氾濫如潮,你要花上多少銀兩和耐心,才能等來如此誠心誠意的一出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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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田眼裡噙著淚花

05.

汽車駛上平坦的瀝青公路,兒媳打來電話,健一已經病逝。車停,高田走了出來,面對著雲嶺高原的湛湛藍天和蒼蒼黃土,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這個日本老漢的堅忍和靜默不容分說地將我打動。

人世的苦難再悲再痛,相對於廣袤自然,亦不過渺渺如煙。

簫聲再次低沉而憂傷的漫過胸腔,夾雜著零碎的古箏,竟有一種淒涼。郭文景被譽為中國的“巴蜀鬼才”,與譚盾、陳其鋼等樂壇名將齊驅並駕,是華人中的佼佼者並揚名海外。能譜出《李白》《蜀道難》這樣的舉世作品的牛人,幾段簫、一縷箏,自然是信手拈來,不在話下。就如當年譚盾的《臥虎藏龍》,亦一樣的清曠明亮,千載如出。

高倉健的表演,輕淡寡言,絲絲入扣。這名演藝界資深的日本老將,一直在用表情說話。他噙淚的眼睛,哀傷的神情,佈滿皺紋的臉龐,幾乎都是一幀特寫。多少委屈和不快,他一一藏於心頭。

於是,人們沒有理由不被這樣一位沉默的老者打動。尤其,當他囁嚅著在錄像機前說出他和兒子之間的故事時。

這個兒子,也就是健一,最後向父親坦白說,我喜歡面具戲,是因為發現隱藏在面具下的臉,就是我自己。爸爸,你快回來,我想用真正的臉孔和你說話。

可惜願望未遂,人已杳杳。從來只有悲劇,才能喚醒人心底冷藏已久的愛意。可生命,再不給人第二次的機會。這凡凡世間,有多少愛可以重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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