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一旦有了開頭，就會沒完沒了的出現。
有了愧疚，是不是就一定有良知？
《蘇菲的世界》裡說，具有良知和運用良知是兩回事。
就是說，一個人的愧疚感並不一定能夠左右他的行為。
我第一次有愧疚的感覺可能是在五歲左右那次構陷妹妹後產生的。當時只朦朧覺得自己有點不夠仗義（“仗義”是很多年後選的詞，確實不知道以當時的大腦發育狀態，那種朦朧中產生的愧疚的感覺該用什麼詞來形容。），和良知沒一點關係，因為當時就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良知。
這一次，妹妹身體在遭受難以忍受的折磨的時候，我卻還在做著她出人頭地後給我們帶來榮譽和利益的黃粱美夢，這就是良知缺失了。這一點，我當時是全然不知的。當妹妹確定離開市體校魔鬼體操訓練後，我的唯一感覺是遺憾（雖然當時未必知道“遺憾”這個詞，但現在我十分確定當時的感覺就是遺憾）。我的美夢加上對妹妹離開折磨的遺憾的感覺，構成了日後對自己“良知缺失”的認定。我慚愧不已！
慚愧，不僅表現在對記憶裡自己做過的那些不堪之事的懺悔，也表現在對一些本應該留下，卻已經消失或模糊的記憶的良心發現，比如關於外婆的記憶。
外婆是在我兒童時期從四川農村趕來馳援父母照顧我和妹妹的。一共斷斷續續在這邊待了好幾年。
除了一兩件事外，我大腦裡對與她相處那些日子的大部分事情居然是十分模糊，甚至是空白的。我知道她對我們巨大的恩情，卻不知道為什麼對任何細節都沒有了印象。
在照顧我和妹妹的同時，從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村婦女，到可以給舅舅寫信，並完全適應城市生活，外婆在我們家的經歷應該算得上有些傳奇色彩的。遺憾的是，搜遍了大腦裡的每一個角落，除了那件恐怖的事故，我幾乎沒找到關於外婆的任何完整具體的線索。這讓我長期感到無比慚愧，甚至一度懷疑我的人品，懷疑我是否就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好在只是一瞬間，我還是對自己人品有信心的，知道我不是無情的人，正好相反，痴情才是我的敗筆）。
關於外婆，我記憶裡有兩件事是還是很深刻的。
一件是在我大約七八歲時候發生的。那是一個冬天的下午，外婆、我和妹妹在醫院新分配給母親的那間鄰居搬走後留下房間裡。我們圍在父親從北京抗回來的那個鑄鐵造的火爐邊烤著火，外婆正用剛買的高壓鍋在鐵爐子上燉一隻母親買回來的雞。
我對雞沒什麼特別喜好，從來對父母要我喝雞湯補身體都十分牴觸。但從排氣閥裡竄出的香氣還是讓我產生了飢腸轆轆的感覺。記不得是外婆高壓鍋沒有關緊，還是我好奇打開過鍋蓋沒有關好。就在排氣閥發出有節奏的吱吱聲，整個房間飄舞著雞肉的香氣的時候，一聲巨響蓋過了我和妹妹的吵鬧，滅掉了排氣閥的吱吱聲。
高壓鍋的蓋子飛上了天。
早安，八月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