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惟我獨尊的人在獅子邊上，在祖傳的國王身側，如果他自己有了螻蟻的嘆喟，我很想翻開全部的燈光，清晰地看看他的神態。 米芾還拜過什麼，我不關心。
他拜石的情緒端正恭謹，他從石頭裡發現了什麼，我不想推測。石頭餐風飲露，它晒最好最久的陽光，它也是各種漆黑的在場者。它蒙上漫長年月裡厚厚的塵土，接近面目皆非時，等候一場大雨。
露出真面目也是一塊石頭，糙點沒什麼欠好，沒有御用的工匠用錘子拐彎抹角，沒有尖利的刀左劃右刻。最走運的是它防止被雕刻成我們熟知的前史裡的某些王八蛋，後來的人們在它面前忘卻石頭，吐痰或許撒尿，它成為他人的姓名。
米芾不痴，他拜一塊石頭，似乎拜天拜地拜祖先神靈。那些端坐在太師椅上，擺好姿勢預備承受下人跪拜的人，他們的袖子裡兜著豐厚的現世誘惑。一跪得縣令，二跪得知府，三跪得巡撫學政。假設再心悅誠服，還能夠兼收美色金帛。
實用主義和功利主義的條款下，我大約知道人們下拜的原因。但是，神明在我們身旁。需求崇奉才幹感知它們的光澤，米芾比我們先知道石頭的意義，所以他拜。
在美色和權勢面前，冷酷的是石頭。西施和貂蟬走遠了，帝王將相也走遠了，石頭還在。米芾說：有一天他走遠了，石頭也在。石頭說：大冷酷是人類的事，兵荒馬亂或許夜夜笙歌畢竟要遠去。我在，懂我的人也會在。
米芾用尊重一塊石頭的情緒懂石，他拜石若痴，前史很深，吞沒全部人心以外的光輝。起先，石在他在；多年後，他在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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